魏老听闻他的话，略带一丝鄙夷地看向慕子垣，好像当真为这个后生不能理会自己的苦心的悲痛万分。
慕子垣毫不犹豫地回望回去。
在漫长的视线厮杀之后，总得有人先退一步。这个先退一步的人一般是魏老，因为他老是拿这个一时兴起收的半个徒弟没有办法。打呢？经常在打。骂呢？对他又无关痛痒。魏老只好先把不怎么坚固的底线往后面再挪一挪。以袖代拳在嘴角放了片刻，决定开始怀柔。
“子垣啊，这件事呢，我确实是先前忘了提，但是呢，你也有不对。毕竟你没告诉我你想学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啊，不然我早就给你打上一两次，断了你的妄想。”
慕子垣有些疑惑:“什么妄想？”他心中细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言辞，认为并没有说过什么。魏老的思维总是跳跃极大，让人有些跟不上思路。
“想要像那些三流功法一样震天动地，花里胡哨的姿势啊。你要知道，真正好的功法都是内敛而务实的。再说你你是练剑，剑者兄器，搞得那么华丽又不是参加斗鸡。”
魏老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接着快速上前两步，其步伐稳且快，慕子垣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擒在了他的手上。慕子垣这才发觉魏老的手温度较常人要低上两三分。这种温度他只知道两种情况，一是天生体寒虚弱，一是身体患病受伤。但这种状况下显然不好开口询问。
魏老的手迅速在慕子垣的胳膊上按了几下，而后表情古怪了起来。
“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一年的接触带来的信任，使慕子垣虽然有时怀疑这个不靠谱的前辈，但是在关键事情上还是很信任他的说法。看到对方的脸色，他伸手再看了看刚才被点过的穴位。
在刚才被擒住手的片刻，一股暖流从接触处潜进手腕，绕着皮肤骨骼游走了一阵，再缓缓地停滞在手腕处压成了极小的点。那种修仙者方有的灵力迅速地在他的手上走了一拳，让他感觉手臂上的皮肤泛着古怪的烫意。
“你的身体记不住剑法。”魏老并未理睬他，而是微微垂下头去喃喃自语。
“为什么要用身体记住剑法？我又为什么记不住？”慕子垣听得有些懵懂，他本身就对这些修炼机制不太清楚，对修仙界的好多事物都是半懂半不懂的状态，从各派人马那里东拼西凑了一些修界现状，还不知是真是假。更别说这些本身就应该是前辈领进门的东西了。
“我们剑修，和体修走的路子有重合之处，都是要淬炼肉体的，不同的是体修是要把自己淬炼成剑的坚硬锋利，而我们是要把自己当做剑的延伸。”魏老伸出食指，随意向旁边一指，剑气三分没入无辜的柳树。
而后柳树桩未动，一条指节大的小口从这一侧穿透到那一侧。
“我们的身体随着深入的修习，一步步地和剑发生共鸣，这也是一种恩赐，让我们的身体改造的更适合修剑，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肌肉记忆，你的大脑未经思考，身体就会随之而动，这在关键时候是能救命的。”
慕子垣大概能够理解他的意思是什么了。至于为什么说他的身体记不住剑法，他不笨，内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我前些日子只当你是恢复力强与常人，刚才用灵力走过之后才发现不对。”魏老难得皱起了眉头感到难办。
“因为我的身体恢复能力太强，所以肌肉还没有疲惫到可以记住剑招的时候，就已经先行修复了。所以这样我就没有办法像你们一样，用身体的肌肉记住动作，因为那虽然于人有益但本身也是一种身体上的亏损。”慕子垣尝试着归纳出他想表达的意思，这种思路在说出的同时越来越清晰。
“孺子可教也。”魏老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种先天的体质，没办法改变。这说明了你不适合走我的那条道路，也更加说明了你适合自创剑招。而且你创的剑招不能太复杂，因为你没办法记住他们，除非你勤练，苦练，身体记不住就让心记住。”
“高手，对决的时候，恰恰是那零点几秒的时候决定胜负，你回应招数的时候，慢了一步，可能掉下的就是你的头了。”
慕子垣垂下眼眸，望着自己的手心，目光放的有些空茫，让人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听见对方的话。
魏老的手复又抬起，狠狠地在这思路又走窄了的混小子背上一掌，好唤回他的意识。
这一记重击也确实有用，慕子垣猛的向前一个歪倒，险些磕在地上。但最终他只是晃了晃，却稳住了身体。
魏老见人是回来了，松了口气，“又没说你这样是坏事，你不会记忆，那就不会拘泥于一种类型的招式，可以广学广用。不用担心像用着那家的剑法，没忍住又把原来练过的剑法用了出来，反而不伦不类。”
虽然知道魏老有在安慰她的意思，但不可否认他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慕子垣微微朝魏老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并不会因为这个而影响自身。毕竟，要是这样就让他自怨自艾了，当初那么多次被人摇头说根骨不行，不早就放弃了吗？何必来学这么辛苦的剑。
他的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他想问问魏老的事情，明明已经差不多是以师徒的方式相处了一年，但是他还是对魏老的过往和身份知之甚少。
“您的手，温度不太对。”他思考片刻，还是决定直接点实话实说。
“一点陈年旧疾罢了，年轻时太傲留下的病根。不妨事，慢慢调养着就好。”一向话多的魏老在这件事上面似乎不想多言，于是慕子垣也只好配合着他略过这个话题。
魏老顿了顿，严肃地看着他，那种严肃是慕子垣所从未见到过的。
“我不教你我的剑法，因为你用出来危险。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自己形成流派，不要被捆在别人的利益上。”魏老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收回了视线，抬头望向远方幽远的群山。
他再次回过头时又变回了那个嘻嘻哈哈，不着调的剑修老头子。
而他背后的青山，寂寥的空旷，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废弃的厢房和肆意生长未经雕刻的垂柳，闲散地缀在山间，古老的像是一幅很久很久之前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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