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委内瑞拉土地上的第一秒,我其实想马上买张机票回去。战火连绵,不亲临其境无法感到那种震撼与无力。走到外面,才知道祖国最安全。可我不喜欢走回头路。先找个加拉斯加的酒店住下再做打算。
酒店老板是个中国人,看到有中国人住店便十分热情,敢情现在还有人到处乱跑,还是一个女生。我笑笑。
洗了个澡已经是傍晚,硝烟还在空气中弥漫,我拿了钱包出门。夕阳余晖,商贩们也爱这秒宁静。我不想刚洗的头就染上这火药味,便在就近的小摊上选了一条头巾。选来选去也只有红色合心意,正要付钱时,守摊的奶奶拿起摊位上的一条项链,用西班牙语说,这很适合你。我从他手中接过项链,吊坠是一块不规则的石头,我瞧着像钻石,可我也不指望能在小摊上买到钻石,却也鬼使神差的打算收下。余晖照耀下有些许晃眼,我便请老人家帮我戴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委内瑞拉也有他的浪漫。
天色渐晚,只好先回去。
Selina给我拨了好几个电话,我回过去。她焦急的问我是否已经安全抵达,有没有遇上交火,我说我明日就会去医疗救助站报道,她见我情绪不佳便嘱咐我今夜好好休息。我随即给宋清桐发了个报平安的消息,就关机洗澡了。
我把项链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我知道,今夜一定无眠。
加拉斯加的清晨是祥和的,我推开窗。从箱子里寻了条长裙,整理了一番,裹上头巾便跟着导航往救助站去。
将近40分钟的路程,我一边看着这里居民的忙忙碌碌一边走着竟也不觉得累。
走到医疗站时,Selina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我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和她认识四五年了却也是第一次见面。她看见我第一句话是,lena,东方女子都是你这样的美吗?Selina真是过谦了,我刚认识她时,便知道她的美,是会给人带来危险的美。
五年前还正是我在大学读大三的时候,某些巧合下认识了Selina便和她断断续续的一直保持联系。通过她我也知道委内瑞拉一直医疗人员紧缺,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来这里,但不曾想过是作为一个护士。
读大学时我学的是护理,可是这一直不是我所愿意做的事。毕业了在医院工作不到两年就辞职了,无所事事一个月,Selina和我说她希望以后可以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我当即就订了十天后去委内瑞拉的机票。和父母说是医院选拔一批人到国外学习,安定好他们的心,我也无所顾忌了。
以前不愿意平平淡淡的当个护士然后结婚生子,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好像除了继续当护士,其他的什么也都不算拿手。
医疗站不算太大,差不多是一个小型医院,里面设施一应俱全,只不过药物却是严重紧缺。负责人Fiona是Selina的朋友,这里工作的人都是不愿战火连绵而挺身而出不顾自己安危的青年。
两军交火,总有人受伤。医疗站的工作大部分是救助因交火而受伤的居民,也会给受伤的军人进行治疗。所以医疗站也算得上是地方军的一个隐蔽据点。
Fiona说既然决定留在救助站了那就去酒店把行李搬来吧。我说好,Selina便说叫上医疗站的几个同事陪我同去,我笑她小题大做,就是取个行李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她说怕遇上两军交火,我说那你陪我去我们速去速回就好了。
回去的途中,我和Selina说了很多。Selina知道我志不在此,可我们都无能为力。Selina曾给我说过,她想教这里的孩子读书,可因为战火,学校已经停办了。而我一开始就想当兵,然后再去教书。天不遂人愿,我们俩都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Selina问我现在眼睛怎么样,我说就那样,时不时的就会突然看不太见。她说,如果不是因为那次意外,你应该早就去部队了吧。我笑笑说,过去了就不提了。
其实我为什么非要来委内瑞拉,还有一个原因。说起来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陆越山,我和他认识很久了。当年,我父亲就职的公司出了问题,他便辞职带着我们一家到苏南,我也因此转学。那会正是高一下学期,我背着书包进入新教室,我不想引人注目,便坐到了没有人的最后一排,我一直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政治课便趴在桌上睡觉。突然桌子被什么东西撞击,往右挪动了一下,我惊醒,抬起头一看,是一个男生偷偷从后门溜进教室,不小心膝盖撞到了桌子。他一边皱着眉头缓着膝盖一边和我说对不起,又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我没搭理他,扭过头继续睡觉。
这是我和越山的第一面。
我和越山就这样平淡的相处着,他逃课我帮他留门,我睡觉他帮我看老师,他打球我帮他记作业,我不会的题他教我做。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越山成为朋友,当时的我太自卑了,而越山,他是班里男生们拥护的对象,也是所有女生喜欢的类型,是校篮球队的队长,也是在开学典礼上大礼堂演讲的老师心中的好学生。在他的身边一定不会平凡。
我和越山的关系迎来转折是开学的一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还没起床,我妈敲门进我的房间让我赶紧洗漱,说爸爸的高中同学陆伯伯今天要来我们家做客,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短袖和运动裤套上,说那我去买菜吧。
我小时候,陆伯伯家是我们的邻居,陆伯伯和苏阿姨经常带着他们的儿子来我们家一起吃饭,爸爸妈妈出差的时候我就会被送到苏阿姨家。没过几年,陆伯伯便被调离江东,来到苏南,听说爸爸也来到了苏南,陆伯伯便马上和爸爸敲定了时间要好好叙旧。
我提着刚买的菜打开家门时,妈妈笑吟吟的对我说,然然回来了,快,给你陆伯伯和苏阿姨瞧瞧。苏阿姨闻声也来到玄关,我赶紧说苏阿姨好,苏阿姨牵着我的手走进客厅,说,老陆,你看看,然然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陆伯伯正在和我爸说话,抬头看见我,我说陆伯伯好。陆伯伯看着我说,越山,你快看看,你和然然小时候关系可好了。我这才注意到沙发旁边还有一个人,正在看我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书!这不是我的同桌吗!他怎么是陆伯伯的孩子。陆越山,陆越越,我记得陆伯伯的孩子叫越越,可我不知道他就是陆越山。
我突然感到很尴尬,大人们都不知道我和越山是同桌,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装作今天刚见面,但我可以肯定越山肯定认得我,那他这一个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我满脸通红,越山放下书,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我知道,我们现在是同桌。
我亲爱的妈妈王女士听见后,马上问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我心虚的看了越山一眼,对妈妈说,我没认出来…我真不知道他就是陆越越。而这边,陆越越勾了勾嘴角,又拿起了茶几上的书。
吃过晚饭,我穿上围裙准备洗碗,陆越山走进来说,一起洗,我很心虚,又不敢拒绝,只好应了一声,哦。我给他找了围裙,他慢慢系上,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我负责洗,他负责清。陆越山认真的清洗着碗,反倒是我心不在焉,小时候每次我把陆越山惹生气,他就是现在这样一句话也不说。我试探着叫他,陆越山,他不理我。陆越山,他还是不理我。我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他,陆越越,他这才抬了一下眼皮,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我小心的问他,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他又是随意的应了一声,我嘟囔到,那你怎么不早说啊。他终于好好的抬头看着我,我心里想了一百八十种质问他的话,在看见他眼睛的那一秒,全部消失在脑海中。我看着他的瞳孔,里面好像藏了一个小孩,那是越越,他慢慢变成了陆越山,我知道陆越山肯定还是陆越越。他的眼睛好像目无波澜又好像波涛汹涌,我不敢再看。我定了定神,对自己说,赶紧把碗洗了就回房间躲着。
我们走出厨房,外面的四个大人已经开始打起了麻将,我去接了一杯水,边喝边和我妈说,妈,那我回房间了,我妈看了我一眼,从麻将局中抽空说了一句,回什么回,你和越越去沙发上看电视。我心想陆越越凶的要死,我才不想和他看电视。我慢悠悠的走到沙发旁,和陆越山一人坐了一边,陆越山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看电视,我拿起茶几上的书翻开看。
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们还在打牌。陆越山坐我旁边,“醒了?”然后给我倒了杯温水,我还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就喝完了一整杯,然后整个人放空的坐着。突然我老爸就对我们说,越越然然,我们还要打一会儿,你们俩出去吃夜宵吧。我哦了一声,从沙发上下来穿好鞋,和陆越山一起出门。
江东昼夜温差不大,不像苏南,一到晚上就冷得不像话。来了一个月我还是没能记住晚上出门要添衣,还是穿着早上的短袖出门,我跟在陆越山后面慢悠悠的走,一个喷嚏接着一个的打,我揉揉眼睛,突然撞到了什么,我抬头,不知道陆越山什么时候停下来了,我听见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就把外套脱了下来。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连忙说不用不用,他不动了,就盯着我,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不怕陆越山啊。于是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我吸了吸鼻子,披好衣服,陆越山的衣服好大,我只有把衣服扣上,才不会这么灌风。我穿好衣服,陆越山已经走了好几步,我小跑追上他,走在他的身边。
我才来苏南不久,也不知道哪里的宵夜好吃,陆越山带我去了一家面馆。他点了两碗牛肉面。
我不吃葱,以前的陆越山肯定知道,从小到大不知道他帮我挑了多少次,以至于他走了以后我总是忘记给老板说不要葱。过了这么多年陆越山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反正自己挑也挑习惯了。
服务员把面端过来,看见面汤上飘着的葱,就突然没有什么胃口。我拿了筷子准备挑葱,就看见陆越山熟练的把我碗里的葱往他碗里挑,把他碗里的肉往我碗里夹。我盯着陆越山,他对我说,快吃吧,挑好了。我觉得无从下筷,又莫名很想哭,就赶紧低下头,想把面和泪水一起咽下去。
吃完牛肉面我就满血复活啦,这家面真的好好吃。陆越山去结账的时候,我就在想,自从知道陆越山就是越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别扭了,我就怕陆越越已经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但是不管我怎么别扭,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我突然就开阔了,我想,既然又和陆越越见面了,那就要像以前一样,每天和他开开心心的。
我一边想着陆越山一边和Selina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酒店,我们迅速的收拾好东西便要回医疗站。好巧不巧,真如Selina所说,遇上交火了。商贩们慌忙的收拾东西,我看见了昨天的那位奶奶,见她一个人收拾东西太慢,便跑去帮她。我感觉到子弹已经扫到我的脚下了,急忙叫Selina把老奶奶带进屋子里躲好,我来把摊位上的东西收拾了,我边蹲在地上边把首饰往头巾里裹。反动军一边拿着枪扫射一边用西班牙语骂人,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他们看见我了,抄着抢朝我走过来,我悄悄把奶奶的首饰往桌子底下推,然后举起手站起来了。他们带着面罩,用西班牙语问我,东西藏在哪里了,我假装听不懂西班牙语,用英语回答他们。他们比起反动军来说更像是劫匪,我正在想怎么脱身,突然两声枪响,他们就倒地了。一辆军用卡车过来了,于是我赶紧拿了东西往屋子里躲。我冲进屋子,叫Selina和我一起拿东西堵住门,Selina说不用,地方军已经来了。我和Selina躲在门边,卡车上下来一个人,往我们这边走来,Selina没有动作,看来应该是认识的。他走进屋子,问Selina我们有没有受伤,Selina说没有,问他和谁来的。他说他和yue一起来的。我听见Selina叫他xiao,他扫视了房间,问我,中国人?我回答他,对,顾然。他点头,肖骁。他让我们上车,说送我们回医疗站,我和Selina拿了东西就跟着他上了卡车。上车后Selina问他yue怎么不在,肖骁说他在后面的车上,他们直接回作战中心,肖骁正好要去医疗站拿点药。
回到医疗站后,Fiona带我去了给我准备的房间,她听Selina说了我的英雄事迹后,很担心的让我下次不要冒险了。她叫我先好好休息,吃饭的时候出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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