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忽明忽暗的陆

医疗站的房间虽然小,但胜在干净整洁,我大概收拾好了房间后,稍微整理下自己,就出去找Fiona她们。Jack和Jason刚把药装上肖骁的车,Fiona留肖骁吃晚饭,肖骁婉拒了,说以后机会多得是。

我主动请缨给大家做晚饭,我向Selina讨了面粉,我打算让他们尝尝饺子。当我把材料在餐桌上全部排开,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药房的Jessica说要来给我打下手。其实我的饺子包得也不好,只少年时期在家里三心二意的学过,但是当医疗站的成员们都围过来时,我觉得我的技术还是可以教会他们的。

当我把饺子下锅后,大家一起包的饺子有一些都散掉了,我把饺子分给大家,虽然没有醋,但是就着他们当地的酱料,也算美味。

他们对我的事情都很感兴趣,想来因为我是外国人的缘故。有些事情对于太熟悉的人难开口,面对他们我倒是可以轻轻松松说出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个人,我不确定他在不在这里,但是我不来看看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我想知道他义无反顾都要来的地方,刀尖舔血的日子究竟怎么样。Fiona让我说说他叫什么名字,这里外国人很少,中国人更少,医疗站救助这么多人,也许会知道,就算不知道也能帮忙打听。我拒绝了,一是我不想真的在这个不安宁的地方以任何形式见到陆越山,二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见到他。

故事说完了,Selina让大家都回去休息。我坐在医疗站前的废墟上,有点贪恋这一分静谧。我翻看手机,和宋清桐都聊天记录有一段没一段的,时差问题,来到委内瑞拉都没能和她好好联系,各自发着自己的生活,都避开了不好的事情,她也很忙,忙着在高校教书。Fiona见我一个人坐在废墟上,便爬上来陪我。如果说Selina是活泼热情而单纯的女生,那Fiona就是经历世事,也让人心安的大姐姐。

Fiona拿了红酒,我们什么也没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喝了要有一半的时候,Fiona才慢慢的说,几年前她喜欢的人是地方军的中尉,后来有一次敌军偷袭医疗站,他为了掩护Fiona和其他医护人员逃走,临走时,他和Fiona说,等这件事过了就让Fiona出国,不要在留在这个动荡的地方了。等Fiona她们转移到安全区域后,他一直没有回来,Fiona等不了了,就偷偷逃回医疗站找他,等Fiona在药架底下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Fiona说她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替他看着和平的到来。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便一直沉默,她说在这个地方,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她说让我留下来找几天,找不到的话还是回家吧。Fiona走了以后把剩下半瓶红酒留给了我,等我喝完才发现已经半夜两点了,我从废墟上跳下来,草草洗漱了就上床睡觉了。

Selina敲我房间的门时我还在睡觉,我习惯性的摸了摸手机,一看才5点。Selina说刚才敌军偷袭,让我赶紧换好衣服和他们一起去看看受伤的人。我迅速收拾好自己,走到大厅时,已经有很多受伤的居民被地方军护送过来了,我马上戴好手套。肖骁过来说,那边情况特殊,有些居民和军人的伤太重,可能等不及送过来再医治,需要一个人和他一起过去。我说好,那我去收拾箱子,我收拾好箱子准备上车,Fiona拦住了我,Fiona说,那边情况太混乱了,也太危险,我去吧,你和Selina把这边照看好。现在也不是争这些的时候,我把箱子递给她,然后马上开始看旁边病人的伤势。

最近几天交火接连不断,大家都无休无止的照顾受伤的居民,连续几天没有睡觉了。但是危急关头我们也不能退缩。

作战中心那边听说有部分士兵大大小小的伤还没来得及医治,药物不及时,医护人员也不够。Fiona让我去搭把手,我正打算过去,就听见Jessica在叫我。昨天一个受枪伤的小男孩伤口发炎了,我给Fiona说下次吧,就马上给手消了毒过去检查他的情况。

我给小孩处理好伤口后,Selina就来接手我的工作了,她让我趁现在赶紧去休息一会儿,我把伤者们的情况一一告诉她以后,迅速的冲了一个战斗澡便倒头大睡。

睡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就听见警报响了,我马上穿上外套出去。事发突然,Fiona让我顾好这边,她继续去前面治疗伤员,我从Selina手中接过箱子,对她说一起去。她已经连续很久没休息了,一个人去效率不高,随后我们俩就上车,往城中心去。

一路人见到好多受伤的居民被抬上医疗车,往医疗站的方向送去。我和Fiona马上下车,把他们都先扶到安全区域然后对他们进行急救处理。伤员太多,我和Fiona不停的为他们注射药物打绷带,完全顾不上对方,我在包扎途中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Fiona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又继续往前走,发现躺在地上的人基本都是不清醒的昏迷状态了,我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人身形好像陆越山,我就拿了医疗包追上去,有一辆车开到了他的身边,他应该马上要上车,我正准备叫他,突然小腿中了一枪,我转过去看,发现有个敌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我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然后在我要昏倒的前一秒,我看见躺在地上的敌军又中了一枪,有个人从闻声赶来,我又看陆越山那边,车已经开走了。

我醒来是在肖骁的车上,小腿止不住的疼,被绷带包扎着止血,让我觉得整个人呼吸困难的紧绷。但是我当时脑子里只有陆越山,我强打精神问肖骁,或许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叫陆越山。肖骁边打方向盘边看了我一眼,你怎么认识越山?我心中石头终于落地,我对他说,让陆越山来见我。

我回到医疗站的时候,Selina已经准备好了担架,他们把我放在担架上,把我抬进手术室,给我打麻药取子弹。整个过程我都很麻木,术后我回到房间。

陆越山敲门进来的时候我正昏昏欲睡,我看见是他来了下意识的揉揉眼睛,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站在门口,紧紧攥着他的军帽,我挣扎着起身。他走过来把枕头垫在我的身后,我靠在枕头上。

陆越山眉头紧皱,像是在等我开口。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本以为见到他了我肯定会像以前一样,要不了几秒就马上和他亲近起来,但是这一次我却忍不住的冷静。

我不想和他聊关于我来到这里的问题,就只说了一个字,坐。他坐下来,扯了扯军装衣领,像是有些烦躁。他调整呼吸,冷着声问我,你怎么在这儿?我突然觉得很不耐烦。换作是高中的我,可能下一秒就要哭了,但是此刻,我暂时强忍住心里的烦躁,针锋相对和他言语相伤,“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说完这句话,我死死的盯着他,陆越山也不挪开视线,在我要绷不住的前一秒,我把头别了过去,眼泪掉下来我也不擦。陆越山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手帕递给我,我不接。就这样坐了半响,陆越山收回手帕,拉开门走了。

Fiona和我说yue是地方军的中队长,也不常来医疗站,所以对他不算了解,但是知道他行军打仗确实有一套。有一年夏天,疾病多发,医疗站的物资在运输途中被截了,地方军连续派了几拨人过去都没把药抢过来。于是陆越山晚上悄悄的开了车就去公路上蹲着,硬是一个人干掉了护送物资的头十个敌军,但他也没有好到哪儿去,肚子被打穿了一个孔。他坚持着把车开回医疗站,许是路上耽搁太久,一下车就倒在地上,然后Fiona她们就赶紧给他上手术,这一次伤势确实太严重,陆越山在大本营缓了大半个月,敌军又来犯,他不得不继续指挥。

十一

我在医疗站养了一个月的伤,在不拖累Selina他们的情况下,也尽我所能照顾着医疗站的人。

受枪伤的小男孩也痊愈了,小孩子恢复能力快加上伤口不深。他和其他几个小孩在医疗站前的空地打篮球。

我算算日子,自从手术那天陆越山来看我,也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他再也没来过。

我又想起高中陆越山教我打篮球。

陆越山和周放每天课后都要去打篮球,我和宋宋下课以后就买了零食和水在看台上等他们。以前我们都是在栏板下坐着等他们,也方便给他们递纸巾和水,到自从来看他们打球的人越来越多,我和宋清桐就打算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每次陆越山跑过来喝水的时候,我懒得给他,我就问他“那边那么多女孩子给你送水你怎么不喝她们的,非要大老远辛苦你跑这儿来。”陆越山根本不会理我的阴阳怪气,他只会用他满头大汗的脸来蹭我。

但不得不说,我这个不懂篮球的人,也觉得陆越山的三分实在漂亮。

时间久了,我也慢慢感兴趣了,我就哄着陆越山教我打球。陆越山问我,教我打球的话有什么好处。我马上给他画下大饼,周末我可以陪你去打球!他勉强答应。丢给我一个篮球,我抱着和他去篮球场。现在想来幸好当时已经是傍晚,几乎没有人了,不然我肯定丢死脸了。

陆越山教我投球,我姿势倒是像模像样,但是就是不进框。我不耐烦了,陆越山又教我运球,我勉勉强强能把球带着跑起来,陆越山又要故意来防我,他把球抢过去以后马上投进篮筐,我又风风火火的跑去捡,然后又是这样反反复复,陆越山倒是玩的开心,累死我了都。我觉得他在捉弄我,我就不想玩了,我就把球踢远,然后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陆越山跑过来,弯下腰,遮住我头顶刺眼的光线。“陆越越你就故意捉弄我,你有什么好处”陆越越笑着说“我没捉弄你,是你太笨了”。我一下子坐起身来推他,“你快去把球捡回来”,他小跑着过去捡起球,一边运球一边过来。他在我身边停下,我把球抱在手中,把手伸直,对他说“你抱我让我投中一次”,陆越山轻笑一声抱起我,走到球框下面。

自从那天过后,我周末再也没有睡过一个懒觉。每天早上陆越山都要来敲我家门,我逼不得已起床陪他。冬天又特别冷,我戴上帽子和围巾手套,靠在球框下补觉,陆越山就把他的冰手放在我的脸上,我清醒了就跳起来去追他,他就把球传到我的手上,我就慢慢试着去投篮,准头就这么练出来了。

我突然就也心血来潮,想去碰碰篮球,我就和小孩子玩了起来。虽然这么多年没碰过了,但是看见小孩都打得比我好,我的胜负欲就又上来了,我一边运球一边向前,小朋友们就来防我,我也不能真和他们硬碰硬,他们倒是很认真,于是我就被推到在地了,不摔还没事,一摔脚就疼。我抱着腿在地上疼的时候,陆越山的车进来了,我马上又忍着痛想站起来,一着急又起不来,我看见他下车,看了我一眼,我好不容易站起来,屁股也疼,我扶着腿慢慢往房间走,陆越山也没管我,往办公室那边去。

我在房间里憋了几个小时,想着陆越山应该走了,我就打算出去吃个饭然后去看看还没有出站的病人。我去食堂看见Selina,她正打算叫我,我就心想,再怎么着我可不会忘了吃饭,我每天都盼着吃饭的这分钟。我和Selina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吃完饭天已经开始暗了,Selina说送我回去,我说不用,我一个人慢慢回去就行了。

我走出食堂,看见陆越山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上,我突然又看不清了,只看得清陆越山手里的火星。我凭着感觉朝他走去。我走到他面前,他什么也没说,一口一口的抽着烟。他吸了一口烟,把手放下,又转过头把烟吐出去,在他又要抬起手时,我一下抱住他的脖子,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准确的找到了他的嘴唇,我吻了下去,他嘴里的烟味好涩,我感觉到他拿着烟的手垂在身侧,但我仍不松口,他手中的烟好像燃尽了,他松开手丢下去,却也还是不回应我,我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我离开他的嘴唇,我摸索下去,他穿了件迷彩短袖,我对着他的肩膀一口咬下去。我忽然清醒过来,一时分不清我嘴里的血是我咬破了他的嘴唇还是咬伤了他的肩膀,即使这样他也仍旧一声不吭。我突然觉得没意思,就松了手推开他,我转身走了的时候,眼前的路忽然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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