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上了半个学期的课后,他突然从部队回来。他说上面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他每天陪我上课,我大部分时间也不住宿舍,我们回家住,像其他恋爱的情侣一样,我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校园恋爱。
陆越山陪我上课,我哪里还能认真听课,他每次说要监督我学习,却无一例外在我身旁睡着,下课了又哼哼唧唧说饿了要吃饭,拉着我去篮球场看他打球。周末又拎着我去图书馆,他随便找了本古代史的书坐在我旁边。晚上煮一碗泡面,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那是我整个大学阶段最开心的时候,也是我这一生屈指可数最自在的日子。
最后一天,他穿着他的军装,靠在学校门口等我。他带我去吃饭,吃到一半他和我说他被派兵去委内瑞拉,今天去部队报道,明天就走。我直接把筷子撂了,想着他突如其来的半个月假期,我早就该想到。我靠着饭店座椅的椅背,想了很多,想了他的前途,派兵期是多久,可能发生的意外,却没有想我和他要怎么办。
半响,我只能和他说“那你以后不要受伤”。我没有办法。
饭吃不下了,我让他结了账,我说“我走回家”,他点头“我送你”。我去牵住他的手,和他慢慢走着,这条路这些年我们走过很多遍,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心情。
他送我到楼下,我问他“你是不是要走了”,他点头,我说“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他斟酌着“没有,你照顾好自己就好”。我笑了,“那就分手了?”,他说“好,听你的”。
我转身就走,我走了两步,转过去对着他吼“陆越山你以后是死是活你都不要让我知道”,吼完以后,我可能太激动了,有点耳鸣,我扶住栏杆,等着头脑清醒,等着视线恢复清明,他已经不在那儿了,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或者他可能什么也没说。
这好像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却想不起他是什么表情,脑海中只有我大吼时的模糊。
他确实也做到了,他在我的生活里面可以说是杳无音讯。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狠心,一点消息都不给我留。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连我身边的人也不说,我知道周放肯定知道,可是就算宋清桐因为这件事跟他吵过多少次,他都闭口不提。
可是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和他分手,我只是心里希望他留下来,但又期望他能有更好的前途。我当然不会去求和,这不是我,也不是现在的他。两个倔强的人如果都犯倔,结局可能就大抵如此了。
我给自己三天时间调整,我回家收拾了东西,马上去了宋清桐那里,她请了三天假,和我住在酒店里。我在酒店里待了三天三夜,清醒的时候我一句话也不说,醉了以后就拉着宋清桐说很多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哭到昏倒,醒来也在哭,宋清桐说“顾然,你继续哭,你眼睛要不要了”。我喝完房间里最后一点酒,对宋清桐说“宋清桐,我快二十年的人生,现在重新来过”。
回到苏南,我并没有因此变得多上进,我只是做回了原来的自己,我只想得过且过,我不社交,没课就待在寝室里。后面这几年,我觉得我变得很无趣。
可能我本来就该是这样碌碌无为的人,幸好我可以很快接受这样的自己,很快适应身边变化。
至少也顺利毕业了,我好像很少会想起这个占据了我一半人生的人。我顺着我该走的路线,毕业,实习,就业。我的情绪波动好像全部给了这里面的不顺利,我和那些朝五晚九的人一样,每天往返家和医院。对了,我去了江东的医院,和宋清桐住在一起,她考进了江东的高中,是一名合格的英语老师。我一周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医院,周放也经常去我们那里住。周放因为宋清桐放弃了现役飞行员,她心里一直有芥蒂。我还是不知道陆越山怎么样。
我终于知道在雪山那晚,他们为什么抽了那么多烟。
毕业一年,我已经适应在医院上班,身体上的忙碌倒也让脑子得了清闲。宋清桐辞职去了偏远山区支教,我们的房子只剩我一个人。她和周放也断了,她和我说,他不想耽误周放,周放和她赌气,回了学校,决定成为飞行员。
我们四个,现在是真正的天各一方了。
宋清桐好像很满意在山区的日子,我从和她的视频中看出来,她好像有了真正想做的事。
我想了想,我也有一直想做的事情,于是我辞职了。
周放每天训练也很累,我约他出来。
我和周放还保持着一个月约一两次酒,我们好像在有些地方同病相怜,我们都分手了,我们都是更舍不得对方的那一个。
他训练得晚了,我等他有点久。他到了后问我怎么一个人先喝了。我说这可能是近期最后一次约他吃饭了。他倒酒的手停住了,我缓缓说“委内瑞拉,明早的飞机,今天喝完后,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好好训练,不用送我。”他一口喝掉酒杯里的酒“顾然,有时候我真没你勇敢。”“陆越山有向你问起过我吗?”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朝我举起杯,我和他碰了下,我们一饮而尽,我放下酒杯说“算了,你别说了,我自己问他,你帮我,这次不要告诉他。”这次他真的没说。
这几年我确实乏味,我边和Fiona说边回想,空气里的烟草味也差不多散尽了。
我想起出发的那天清晨,我偷偷走掉,不让任何人来送我。飞机起飞的一瞬间,我突然呼吸急促,很想大声呼叫放我下去,等我熬过那一刻,我发现高空下景色依旧,我想,委内瑞拉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没了我世界依然还会转动,可是我不在乎世界如何,我只为遵循本心。我从来不强求身边任何事情,我不求结果,我只求能有段过程,好不让我那么遗憾。
那些记忆全部被唤醒,我不知道陆越山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既然来了我就敢赌一次。我和Fiona说,那就祝我这次可以得偿所愿吧。
我爸妈发现我不在学习队伍里面那天,打电话逼问给我,才知道我在委内瑞拉。我跟他们解释不通,我爸妈说要看见陆越山才相信我说的,于是我就走路去找他。
可是我才来,门卫不认识我。我说我是陆越山的妹妹,陆越山接了电话出来,看见我在门口和士兵周旋,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他把我领到他办公室去,我站在桌边,手扣着桌子 “陆越山 你帮帮我,我爸妈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我在这儿了。” 他瞟我一眼,示意我坐在沙发上。他给我泡了咖啡,他坐到我旁边来,下巴抬了抬,我拿起手机打给我爸妈。他的办公室很简单,完全不想以前的他,以前的他在房间贴满了篮球明星的海报,穿上运动服可以在球场跑一整天,永远充满活力。他的办公室很整洁,办公桌,书柜,沙发,衣架上挂了他的军装外套和军帽,枪套被他随意丢在办公桌上,还有公文摊在桌面上,黑色钢笔,透明杯子里泡了热茶,杯壁起了雾。我来之前他应该正在工作…
电话接通的瞬间,我收回打量的目光,端着咖啡,把自己窝进沙发里,让陆越山应付他们。陆越山对我爸妈说“顾叔王姨,对不起现在才联系你们。然然让你们担心了。”“对,是我们的错,我不该放着她乱来。”我听见我爸在电话那头怒吼“等她回来我一定打断她的腿!”我马上坐起来想与我爸反驳,陆越山自然的把手搭在我的膝盖上,我立马懂了,他想说交给他。我听见我爸在那头说“你给她订机票,让她马上给我滚回来。” 我忍不住说了句“机场已经关了。” 陆越山对我爸解释到“因为战况机场确实已经关了,但是一旦开通,我马上送她回去。” 陆越山放在我膝盖上的手动了一下,我马上说“好啦,爸爸妈妈,可以回来我马上就回来好吗?” 陆越山说“顾叔叔您放心,她在这里我一定顾好她。我不会让她去危险的地方,我尽力保护她,不让她受伤。” 我对爸妈说让他们放心,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医疗站了,我就挂断电话了。
我深呼一口气,突然觉得整个人不紧绷了,最困扰我的事情也解决了,我也不用一直骗爸爸妈妈了。
我也确实该回去了,不然Fiona该担心了。陆越山拿了外套“走吧,送你回去” “噢”
我和陆越山一前一后的走着,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我突然想到高中无数个傍晚,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免有些怀念。
陆越山送我到宿舍门口,我礼貌的请他进来。我关上门才想起来烟盒还扔在床头柜上,陆越山瞥了眼“解释解释?” 我明知故问“什么?” “谁教你抽的烟?”我忍不住想笑,“你以什么身份管我啊” ,陆越山越过我,拿了烟盒和打火机,靠在门边。他取了根烟放嘴里,没点燃,他没接我话,“谁给你胆子不告诉你爸妈就往这跑啊,顾然,这些年你真是长本事了”他笑了一声继续说“你怎么敢确定我不会换防,如果我不在这儿你怎么办?你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不知道这里有多混乱”我攥紧拳头“你不在我就认了,我只要没找到,我就回去。”
陆越山走了后,我跟宋清桐打了会儿电话。没聊一会儿她就上课去了,我丢了手机去洗澡。
我不知道的是,陆越山蹲在我的门口抽了半盒烟,抑制住了心中一百次想要进来抱抱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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