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们会见识形形色色的人,会有让你感到失望的事,会遇到那些你不能理解的恶意,其实当你熬过这一切就会明白,这些都是在提醒你: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这句话在蒲老师塞给他的一张纸上写着。“蒲老师的字写的真好看”杨雨棉站在蒲老师身后看着这张纸,心中不禁想到。
20:40开始临睡觉前的签到点名了,大家在铺板边排成一队,依次到多媒体屏幕那里刷指纹,刷完之后保持着一列站好,听巡视管教在对讲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话。
“你们要把坐牢当成是对自己的一种锻炼,连站个队都站不好,以后还能做成什么大事呢?102 怎么还在讲话,说的就是你,你还晃来晃去的看什么?好了啊,我们来先点评一下今天晚上收看电视的情况啊!”
“点评NMB,CNM的SB。”老四川在背后骂骂咧咧。
“今天晚上大部分寝室在收看新闻联播的时候都能保持坐姿,队形也保持的比较好。”
“SB,保持NMB,一群狗B。”身后不知道是谁又在开骂了。“这个SB又要说半天了,CTM的!就不能早点让我们休息吗?真是一群SB!”
“在第一次放松的时候,有些号房的队形就有点散乱了,我截了几个号房的屏,大家在放松的时候也要保持好队形啊!我们每天在监控室里看着大家,不要以为看放松的时候就可以随便的活动了,还是要跟着值班员的口令做动作。”
“你老婆在被马军操呢!”四周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大家都不理解这些巡视管教每天重复的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虽然这段时间的天气有点冷,但是放松的时候要把手拿出来,不要把手缩在袖子里面,大家看电视坐了那么久,活动一下也是为了你们的身体好,你要想想你的家人都在等你回去,你们出去以后还要生活,还要工作,身体不好什么都做不了的。第二次放松以后大家看书的时候也是很多号房坐的东倒西歪的,横不平竖不直的,像个什么样子。坐牢都没有一个坐相,你还能成什么大事,还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今天晚上表现比较好的是4区和6区,1区、2区、3区都有几个号房表现的不好,我来说一下今天表现比较好的几个号房,1区的 104、107、110,2区的206,3区的304、307、310。”
听到自己号房被表扬了,大家不禁笑了起来。“我们吃东西他都没看见,每天瞎JB乱点评,真是一群撒币。”老四川又开始骂起来。
“今天晚上的点评就到这里,大家开始放被。”终于巡视管教发出了放被休息的命令。
“全体都有,”王晓明在队列的末尾喊到,“向左转,向前一步走,向后转,放被的出列。”大家机械的重复着动作,靠近墙边站成一队。
队伍里走出三个人,脱了鞋上到铺板上,把压在被子包上的板子和盖布拿下来,放到放风门的位置,然后开始把码好的被子一床一床的抱下来,按照每个人的就寝位置依次摆好。
“那个新来的,”徐尘松向杨雨棉喊到:“杨雨棉,你睡下面,和蒲老师一起挤一下,睡这个位置。”徐尘松指了一下过道里靠近中间的位置。
“好的。”杨雨棉点了点头。
“你先过来把你的被子抱着。”其中一个放被的人朝杨雨棉喊到。
“来了。”杨雨棉走过去把被子抱在怀里,靠边站着。
很快铺上的被子都放好了,睡在铺板上的人都上了铺,把垫被打开铺好,各自坐在铺位上。杨雨棉抱着自己的被子站到另一头,过道的地上铺上了几张席子和一些包装纸壳垫着底,睡地下的铺位也放了下来,靠近放风门那里是小吉的铺位,接着他的铺位是蒲老师的,因为杨雨棉要和蒲老师睡,所以蒲老师把他的垫被整理了重新铺了一下,留出宽度给杨雨棉放被子,再过去就是杨阳的铺位。
被子很快就都铺好了,杨雨棉也把自己的垫被整理了一下,然后把盖的被子铺上上面。“你的被子晚上睡觉会冷哦!”蒲老师看了一眼杨雨棉的被子,说:“我这里还有一床军被,晚上你可以拿来封在被子上。”
“嗯,好的,谢谢蒲老师。”杨雨棉把军被接过来盖在自己的被子上面,然后穿上布鞋去排队洗漱。
杨雨棉洗漱回来把被子铺好,然后到多媒体屏幕那里点开值班表看了一下今天的值班时间,回到铺位上脱掉外衣外裤钻进被窝里,旁边铺上的蒲老师已经趴在被窝里写东西了。
“蒲老师,你在写什么?”杨雨棉伸过头去看了一眼,问到:“是英语吗?”
“不是,是Deutsch,德语。”蒲老师头也没抬,继续在纸片上写着。
“蒲老师,德国说德语,还有其他国家说德语吗?”杨雨棉随口问到。
“嗯,瑞士也说德语,”蒲老师把最后一行字写完,把纸片塞进衣服的口袋里,转过来面对着杨雨棉,说:“瑞士这个国家很有意思的,分为德语区和法语区,大约有一多半是德语区,瑞士西部主要是法语区,还有几个区是讲意大利语的。”
“那瑞士语呢?”
“瑞士没有瑞士语,哈哈!”蒲老师笑了起来。
“蒲老师,你去过瑞士吗?”杨雨棉想起了那张纸条和刁警官的话。
“嗯,去过几次,所以我才会德语和法语。”蒲老师点了点头。
杨雨棉正想多问点关于瑞士和蒲老师的事,突然铺板上有人争吵起来。
“你的被子又过线了,压到我的被子,你让我怎么睡?”铺板上有一个人大声的在和身边的人争着。
“我的被子就是这么宽,没有多,你自己看,刚好三块砖。”另一个人不服气的站起来指着自己被子的一头说,“你自己看,我的被子就是三块砖,不是我挤你的!”
“你才是!”一旦开始骂人,场面就有点失控了。
“你骂谁。”
“你就是。”两人已经要动手了。
“别吵了!什么事?”徐尘松站起来大声的呵斥他们俩。“什么情况?王晓明,你去看看他们的被子怎么回事!”
“挪一点就好了,这才多大一点地方。”王晓明过来看了一下已经铺好的位置。“别吵了,就这一点点地方。”
“TMB,他每天都是挤过来放被子,我每天都要重新放。”其中一个人站在铺位上指着两床垫被的中间向王晓明解释。
“明天放被子的时候我TMD拿个尺子给你们每个人量一下,超过三块砖的都给我重新把垫被铺一下。”王晓明也不想管太多,只能拿出一个办法明天再说。“都去洗漱去。今天第一班是谁啊!”
“三块砖而已,唉!”蒲老师叹了一口气,说:“一块砖20公分,三块砖也才60公分,为了一厘米两厘米的空间差点又打起来。”
“是啊,之前在那边也经常因为这点小事打架。”杨雨棉只好中断了自己的思路,附和着蒲老师。
“我刚才给你写的那个纸条就是这个意思,坐牢就是这样的一种特殊的人生体验,没有坐牢我们永远也没有机会这这些人产生交集,更不要说24小时的在一起吃住,连拉屎放屁洗澡都在一起。”蒲老师平躺了下来,用头枕着右手,眼睛看着高高的房顶,继续说到:“人性在这里暴露的彻彻底底,为了一口菜,一指宽的铺,一杯热水,一块饼干,一包泡面的佐料都能打起来,人性就是这么的赤裸裸。也许世界末日,地球毁灭之前的人类也都是这样吧。”
“嗯。”杨雨棉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能说什么,连自己有多久没看过书都不记得了。
“不要做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蒲老师说完戴上眼罩,把手放进被窝里,说:“睡觉吧,你晚上还要值班呢!”
杨雨棉和蒲老师并排的躺了下来,因为两个人只能挤在过道的中间睡,所以每个人的铺位只有50公分宽,杨雨棉侧过身子背对着蒲老师,脸朝着过道这边,脑子里想着德语、法语、瑞士、银行、4500万美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01:00 换班了,杨雨棉迷迷糊糊的被叫醒,起来穿上衣服,戴上小红帽。深冬的夜里温度很低,就算是在号房里也还是觉得寒意逼人,杨雨棉把自己的棉衣用力裹了裹紧,靠在水池边上把帽檐拉低想打盹。蒲老师伸手拉了他一下,给他做了个手势,指了指摄像头,示意他不要靠在水池边上,然后站在一旁拿出小纸片默默的背英语。杨雨棉只好站直了身体,在卫生间和过道之间走来走去,让自己清醒一下,拿起水杯想喝点水,冰凉的水一下肚子,睡意就去了一半。
本来号房就不大,地上睡了4个人,留给值班的人来回走动的空间也就只有五六个平方,杨雨棉百无聊赖的在仅剩的空间里走来走去,蒲老师则站在靠近号房门的位置,时不时的看一下手心里的小纸片,默念着英语。
“真TMD不知道谁想出来的看守所要值班。”杨雨棉实在无聊了,走到蒲以沫身边打了个哈欠,低声的骂到。
“哈哈,你不知道吧,以前是不需要值班的。”蒲以沫把手里的纸片揣进口袋里,活动了一下颈椎,说:“以前都不值班的,包括这里还有一个铁架子支的塑料棚子。”
蒲以沫指了一下卫生间,接着说:“你看墙上的那个地方,墙上还有以前打的孔,这样安的一个拱形的棚子,挡住卫生间,上厕所和洗澡的时候监控探头都看不到的,有隐私吧。”
杨雨棉点了点头,问:“那为什么拆掉了呢?”
“我听说2016年的时候有一个女犯,好像是个当官的,晚上的时候在卫生间里上吊自杀了。这个事情发生以后就把这个棚子拆掉了,监管场所发生这种事情是很大的责任的,没人能背的起这个黑锅。”蒲老师笑了笑继续说:“这就是为什么要限制我们做这样做那样,都是犯人自己搞出来的,你知道为什么有人上厕所要值班员跟厕么?”
“就是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厕?MD,别人拉屎拉尿值班员还要面对着,不面对着就算违规,我刚来的时候很不习惯,问其他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杨雨棉深恶痛绝的说:“他们说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吃屎,哈哈!”
蒲老师用力的憋住,不让自己笑的太大声,“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听说是有人用屎打架。”
“啊!还有这种人?!”
“嗯,你看我背后这个墙上。”蒲老师侧了侧身子,指着墙上几条分散的褐黄色的痕迹说:“2017年的时候这边有一个人叫曾什么的,因为偷东西进来的,脑子有点问题,号房里的有些人就比较讨厌他,那天他在拉屎,和当时的一个号长,叫。。。张什么什么来着吵起来了,然后吵到情浓时,姓曾的这个还蹲在那里,转身一把就抓起自己拉的屎朝那个张什么的号长扔过去,哈哈!扔的他一身一脸,墙上也有。”
“哈哈!”杨雨棉忍不住笑出猪叫的声音。
睡在铺板这头的老棍子被杨雨棉的小声弄醒了,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看见蒲老师在旁边就没说什么,翻个身继续睡觉了。
“坐牢的人真是什么样的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人,没有你遇不到的人。”蒲老师轻声的说了一句,然后朝多媒体终端那边走过去,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提示要打卡了。
蒲老师小心的把脚踩在地铺留出的通道上,把手指伸过去刷完指纹,又弯下腰把被小吉踢开的被子轻轻的用手往回捡了捡,才轻手轻脚的走回到杨雨棉身边。
杨雨棉打完卡,站在多媒体终端翻看了一会儿,转身看着另一头的蒲老师。蒲老师已经把眼镜顶在头上压住了额前的头发,继续看着他手里的英语小纸片。
其实他的头发并不算长,在外面的话也就是正常的长度,留着偏分的发型,修剪的也还算整齐,加上他瘦瘦高高的身形,远远的看上去仿佛只是一个在读大学的学生,此刻也不是在看守所,而是在寝室里为了明天的考试在做准备。“他为什么要留头发呢?”杨雨棉有点不明白,看守所里都不允许留长头发,很多人进来以后都被剃成了光头,为什么蒲老师可以把头发留着,这让他在一群光头囚犯中特别明显。想到这里,杨雨棉又想起小纸条上的信息,觉得蒲老师这个人更加神秘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只是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不一样,真是奇怪。”
杨雨棉想了想,感觉自己没什么睡意了,于是又慢慢的走到蒲老师身边,刚想张嘴说话,蒲老师抬头向他示意静音,然后指了指近在咫尺正在睡觉的老棍子。
“他睡的浅,有一点声音就会醒的。”蒲以沫把嘴巴凑到杨雨棉的耳朵边轻轻的说。
杨雨棉只好点了点头,把想问的话又吞了回去,站在蒲以沫身边,看着躺在铺板上熟睡的人发呆。
铺板上有一个人起来上厕所,杨雨棉和蒲以沫站在一边让出一个位置给他过去,他上完厕所走到蒲老师身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蒲老师轻声的问:“今天你律师没有来?”
“嗯!”那个人点了点头,“心里不踏实啊!不知道什么情况!”
“没事,应该是没什么事所以律师觉得不需要来!”蒲老师轻声的安慰他。那个人点了点头,返回铺位上继续睡觉了。
“老凌今天律师说来没来,他也焦虑。”蒲老师往后退了两步,靠近碗杯架轻轻的和杨雨棉说:“他快开庭了,不知道要判多久呢。”
“他什么时候开庭?”
“后天吧。”
“什么事?”杨雨棉轻轻的问。“我觉得他看上去很老实的一个人啊,个子也不高,50岁吧?”
“嗯,52了,看上去很老实吧!杀人犯!”蒲老师神秘的说:“5条人命呢。”
“啊!”杨雨棉从地上把下巴捡起来。“他干了什么?!”
“嘿嘿,他是工地的安全员,负责工地的安全检查的。那天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雨,第二天早上开工,一个深的地基坑,一台挖机在下面,开工之前他下去检查了一下,然后批准开工了,挖机把坑挖塌了,埋死了5个人,属于重大责任事故,他是安全员肯定要负责,所以就被抓进来了,关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现在也不知道会判多久,建筑公司那边已经赔了不少钱了。”蒲老师轻轻的讲讲停停,防止把别人惊醒了。“好在是一个建工公司,公家的单位,兜着底子的,只是不知道会判多久,估计要两三年吧。”
“这杀人犯,哈哈,也是够倒霉的。”杨雨棉轻轻的笑了一下,“这种不知道要判多久,不过就算判的多了,公家也会赔钱给他哦。”
“嗯,和他一起被抓起来的还有几个,项目经理等等吧,反正不是他一个。”
“为什么拖了这么久啊?难道也是因为疫情?”
“这种事情主要是要平息一下受害者家属的情绪,所以先抓起来几个人,这样好解释,然后慢慢拖着谈赔偿,赔偿谈的差不多了,能和解了就开庭呗,正好也有疫情来了,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上周拿了传票通知后天01月11日开庭,正常来说开庭前律师会和你见一面的,告诉你开庭要说什么,量刑多少之类的,所以这两天应该要有律师回见了。”蒲老师顿了顿,“开庭之前多少都会有点焦虑,判多少,接下来会怎么样,都是未知的,人类的恐惧都来自无知,对环境的未知,对未来的未知,对结果的未知,对知识的未知,都会让我们产生焦虑和恐惧。”
“你呢?担心不?”杨雨棉很想知道像蒲老师这样的人会不会害怕。
“我也会焦虑,但是没什么好怕的,坐牢而已。更何况我也不是来坐牢的,我是来学习的。”蒲以沫露出轻松的表情,朝多媒体终端扬了扬手里的英语纸片,“快去打卡了!”
打完卡回来杨雨棉解了个小手,回来喝了点水,又走到蒲以沫身边继续小声的聊天,:“我们最近有人要走么?”
“康康和大头要上山了,12日。前两天袁管教通知了。”蒲以沫向杨雨棉指了指铺板上的两个人,“他们俩上山了,你就可以不用挤着我,上板去睡了。”
“他们俩还有多久啊?”杨雨棉点点头,问到。
“康康还有三年多吧,他也是电信诈骗进来的,从柬埔寨抓回来的,福建人,那边好多的都是电诈主力。大头是敲诈勒索,他们是扫黑除恶被扫进来的,他是安徽的,在这边和别人合伙开了小贷公司放高利贷,最后定的敲诈勒索,三年三个月,上诉被驳回了,维持原判。”
“那他应该没多久了吧。”
“嗯,大头的女朋友对他不错的,当时他的的同案被捕的时候他就跑掉了的,警方就找到他的女朋友,让她女朋友劝他回来自首,他当时打算是不自首的,她女朋友当着警察的面给他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她女朋友就对着电话大喊,叫他快跑,不要回来。”
“啊!这也可以?”杨雨棉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操作。
“是啊,那天他和我聊天的时候给我说的,他女朋友对他是真的不错,怀了他的孩子舍不得打掉,他那个时候对她很不好的,还逼她去把孩子打了。后来他回来自首是想着反正做不了几年的牢,正好坐牢就和她分手了,结果进来以后他女朋友每次都陪着他妈妈和姐姐从安徽坐很久的车过来给他上账,还帮他找律师,带信给他说会照顾好他的妈妈,等他出来。”蒲以沫停顿了一下,把声调调整了一下,防止影响到其他人,又接着说:“他当时给我说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感动,这样的女孩真的很少很少,能真心真意等你的女孩都是上辈子欠了你命的人。”
“是啊!”杨雨棉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不禁有点伤感。
“大部分的女的在外面根本等不了你的。”蒲以沫叹了口气,说:“这又能怪的了谁呢?人家凭什么要用自己的青春去等你呢?而且你还是一个罪犯。”
“唉!”杨雨棉的心情更差了。
“这里好多人的女朋友,甚至老婆都跑了!”蒲以沫指了指睡在我们脚下的这个人,说:“他进来快两年了,律师前两天来见他,是告诉他,他老婆要和他离婚的。”
“他什么罪啊?怎么待了这么久?”
“非吸,老板另案了,他是第一被告,量刑5-7年。他老婆是银行的理财经理,这次非吸的案子她老婆也是被告,只是排在末尾,现在取保在外面,量刑不多,估计是判缓了。”
“他老婆也被抓了啊?!”
“嗯,他老婆不是银行的理财经理嘛,表面上是银行的职员,还挂一个经理的名字,其实就是给银行打工的,银行利用那些大学生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就叫大学生毕业了来实习,签个合同,根本就是体制外的人,然后分派任务揽储,要不就是骗老年人买理财产品,出了事就说是临时工挂出去。他老婆当时就是这样,后来看老年人的钱反正也是被骗去买理财和保险,干脆就拉到他的公司里做投资了,最后案发了,他老婆有两三百万的金额,不算大。”蒲以沫走过去拿起水杯喝了点水,回来继续说:“他们这个公司当时在这里还是有点名气的,老板主要是炒股发家的,然后就开公司吸纳投资进来炒股,越来越大以后就专门成立了投资部门,用固定的回报来吸引投资,然后用投资来扩大炒股的规模,但是国家有明文规定,没有牌照的投资公司是禁止承诺以固定回报或利息,面向不特定人群发布投资理财产品的,他们就是踩了这个线,被定成非法吸收公共存款。他头上的金额大概几个亿吧,炒着炒着国家不是开始打击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这个事嘛,客户就开始来挤兑,做资金生意的最怕挤兑了,一挤兑就爆了,而这种事情最麻烦的就是爆雷以后投资人骚扰他的家人,他说他自己被抓进来了倒是落的清静了,但是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就很麻烦了,那些投资人天天上门去找他父母闹,还去学校找他的孩子。当初都是奔着赚钱来的,一看亏了拿不回来了就开始闹了,他老婆当时也只能从银行辞职了,开的玛莎拉蒂也卖了。他本来拜托他的一个兄弟照顾他老婆的,结果照顾了一年多老婆和他兄弟在一起了,现在叫律师来和他办离婚。”蒲以沫叹了口气,“见完律师回来那天晚上洗澡看书的时间他唱了一晚上的歌,哈哈,当时他没说什么,但是我们估计就是老婆来逼他离婚了,孩子也不要了,就要离婚,可惜啊,夫妻一场,孩子5岁了。”
杨雨棉低头看着睡在脚下的这个人,就是白天里和蒲老师学英语的杨阳,此刻的他刚翻了个身,用手把肩膀上的被子拉了拉紧,继续睡了过去。
“上个厕所准备换班了,”蒲老师指了指铺板上的两个人说:“叫他们俩起来值班,马上3点了。”
“起床啦!起床啦!”
杨雨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身边的蒲老师已经起来把被子叠好了,高墙上的窗户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杨雨棉从被窝里爬出来,把衣服穿好,被子叠好,和蒲老师的摞在一起,抱上铺板放在边上,然后穿上鞋子把地上的纸壳收捡起来,整齐的码放在一旁。铺板上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起床了,各自把被子和垫子叠好,下来在墙边站成一排,睡眼惺忪的等着洗漱。
冬天的水就像刺骨的冰针,漱口的时候扎着口腔,洗脸的时候扎着双手,本来早上洗漱的人就比较挤,一个小小的卫生间里站了三个人,蒲以沫站在最里面用着低处的水池,杨雨棉和胡康敏挤着上面的水池用。杨雨棉实在忍受不了这么冷的水,用牙刷随便捣了几下,然后用毛巾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就算结束了,侧头一看发现蒲以沫拿着一支长柄牙刷,认真的一点一点的刷着牙,然后很仔细的用一块没见过的香皂洗了脸,最后居然从口袋里摸出半截木头的梳子把头发梳了一下。杨雨棉忍不住问到:“我擦,你居然还有梳子。”蒲以沫笑了笑没说话,继续梳了几下头发,然后把梳子收到口袋里。
“他是关系户。”胡康敏把含在口里的水吐出来,说了一句。
“牛逼。。。”杨雨棉没想到蒲以沫居然有这么多的违禁品,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长柄的牙刷了,从被抓的那一天起他就只能用软软的一次性牙刷,这种牙刷他在进来之前从来没见过,也许生产出来都是给酒店里用的吧,要不就是监狱和看守所特供的,反正刷毛特别差,一周左右就刷爆毛了。
“刷完了赶快下来,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钟一云冲着杨雨棉吼了起来。
“好,好,好”杨雨棉赶紧从洗手池下来站回到靠墙的队伍里。
“洗漱完的去那边站。”老棍子指了指队伍的另一头对杨雨棉说。
被子很快被摞了起来,在高墙的电视机下面码成一个长方体,负责打被子的人用那块三合板把被子压实 ,然后把盖布放好,各个角用纸板撑住,把盖布在每个边上掖进去,很快就把整个被垛弄的横平竖直、四四方方、有棱有角,杨雨棉想起自己刚被抓到看守所的时候看到这个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一切仿佛都才发生在昨天。
“这个是谁的杯子?”钟一云拿着一个水杯冲着大家喊到。
“我的,我的。”杨雨棉看到那个杯子上自己系的蓝布条,连忙举手回答到。
“你TMD的杯子谁叫你乱放的,上面这一排是你放的吗?”钟一云的口气越来越难听。“规矩懂不懂,你是新来的,杯子只能放在下面这一排,下次再乱放,我直接给你扔了。”
杨雨棉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上去把杯子拿下来放。
“行了,把他的放到下面去。”徐尘松在旁边说了一句。钟一云随手一塞,把杨雨棉的杯子塞在下面一排。“我给大家说一下,尤其是新来的人,这个碗柜第一层是放号房日小结和日记载本子的,第二层是放书的,第三层是放我们的碗的,第四和第五层是放水杯的,最下面一层是擦板毛巾的,大家不要乱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上面那一层放杯子的位置是人家的,你不要放到上面去了,那里的杯子他们每人都放了两个的。”胡康敏在杨雨棉旁边悄悄的说:“上面5个人10个杯子,下面12个杯子。第一排的第一个是号长的,上面的毛巾右边第一张也是号长的,漱口的杯子右边第一个也是号长的。”
“好了,全部都坐下来了。”号长喊了一声。
大家都在铺板边坐了下来,老棍子也刚洗漱完,走过来坐在杨雨棉身边。
“我昨天晚上11点过下班,刚睡着就被你们吵醒了,”老棍子一边往脸上擦着大宝SOD蜜一边对杨雨棉说:“你们值班讲话把我吵醒了,我一直到3点过都没睡着,一晚上只睡了两三个小时。”
“哦,不好意思。”杨雨棉只能尴尬的笑着道歉。
“我们都是四川的,所以我才没骂你,换成别人我早就开骂了。”老棍子把手背上最后一点大宝抹匀,接着说:“晚上值班不要讲话,影响别人睡觉。”
“那个钟一云讨厌的很,你不要理他,”老棍子继续说到:“一天到晚装腔作势的,烦求的很。”
“他是协管吗?”杨雨棉问到。
“他是个锤子!就是个哈麻批,打架把人家眼球打爆了,现在等着加刑呢。”
“之前视频里放的那个打架的人就是他啊!”
“嗯,就是他噻,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就在这个号房里和别个打架,这哈还不晓得被打爆的那个人怎么样了,起码加三年哦。”老棍子幸灾乐祸的说。
“当时你在啊?”
“我那个时候不在,我还在308,我听他们说的。”老棍子刚说完,多媒体对讲喇叭里传来巡视管教的声音,“3监区转换成打饭队形。”
“全体起立,板下一排向前一步走,向后转。”王晓明马上喊起口令来,大家跟着口令分成了两列,“板上的一排,向右转,上板。”
杨雨棉跟着板下的这一排站好的时候,电视机开了,老棍子上板的时候顺手把电视机的电源打开,每天早上的新闻又开始了。
蒲以沫洗了洗手,把饭碗从碗柜里拿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按照位置在铺板上摆好,又从漱口杯架的顶上拿了四个打饭用的盆,准备用水清洗一下,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号房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打架了,好像又打架了!”王晓明在门口扒着铁门的小窗往外看。
叫骂声、推搡声、铺板上沉重的脚步声和叮叮咚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其他号房的叫好声、助威声和敲打号房门的声音,一瞬间监区的过道里热闹非凡。
“今天早上谁跟饭车?”钟一云一边问一边和王晓明挤在一起扒着铁门上的小窗朝外望。
“好像是张管教,”王晓明回答说:“来了,来了,张管教来了!”
“都别动了!”
杨雨棉听见张管教的大声呵斥,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掏钥匙声,打架的号房铁门打开了。
“哪个号房?”“哪个号房?”“哪个号房?”大家都在问王晓明。
“好像是308。”王晓明侧着身子尽量朝窗户外看,“好像就是308,人出来了,不认识这个人,是哪个哦?”
“没见过,哎~你们谁认识,是一个个子高的。”钟一云转过问大家。
“穿什么衣服?”杨雨棉问到。
“有点红的那种睡衣。”
“那应该是曹磊。”杨雨棉说。
“又是这个奇葩,到哪个号房都要惹事。”胡康敏说:“之前在309就被蒲老师一招打在地上的爬都爬不起来。”
杨雨棉不敢相信,看着蒲以沫。
蒲以沫笑了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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