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深秋。
枫叶村。
火红的枫叶在秋风的吹拂下一个劲儿的跳舞,被夕阳的余辉映照的更加红亮,照的整座山头都是红彤彤的,山脚下的这座小村庄也红彤彤的。
“娘,你这肚子咋恁大的,是不是吃饭太多了,衣服都快盖不住了。”
“兰香,娘这可不是吃的,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小弟弟了。”
张翠兰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没怀孕前整个人都很消瘦,如今那肚子大的厉害。
她把原先穿的衣服都改大,但还是盖不住自己的肚子。
这让她认定,一定是个男娃。
兰香大声的嚷着:“不要,我要妹妹和我玩,我已经有了一个哥哥了,不想再要弟弟了。”
父亲王德贵重男轻女,自打兰香一生下来就想把她扔掉,幸亏兰香的外婆赶了来,极力阻止并把兰香带回家自己抚养。
从那以后,兰香就跟着外婆生活,久了便传出了闲话,说她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
虽然她和父母住在同一个村里,却不能和父母一起吃饭,甚至父亲在的时候,她连家门都进不了,一旦她跨过那道门槛,父亲必会拿着棍子将她赶走。
村里村外,都是王德贵追着打的喊声,兰香害怕的哭声。
明明有家却不能回,明明有父母却不能认。
年幼的兰香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许是上辈子造了孽吧,这辈子注定是来还债的。
许是父亲担心养不好自己,毕竟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
兰香用她能想到的理由替父亲开脱,毕竟,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
父亲既然不允她回去,她只能趁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家望一眼。
母亲张翠兰生性懦弱,她心疼闺女却不敢与王德贵正面硬刚,只能想闺女的时候偷偷回娘家看一眼。
母女二人的每一次相见都是偷偷摸摸的。
像极了地下党接头的样子。
见女儿一脸委屈的样子,张翠兰的眼泪已在眼眶打转,鼻子一酸,捂住了嘴巴。
“兰香乖,是妈对不起你。”
兰香赶紧拿出一块蓝色格子,满是补丁却很干净的小方帕,“妈不哭,妈不哭,兰香喜欢弟弟。”
兰香真的喜欢弟弟吗?她不过是不想让母亲难过罢了。
张翠兰整理了下情绪,做了几个深呼吸,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来,妈今天给你找虱子。”
正是艰苦的时节,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更别说要注意干净卫生了。
父亲王德贵刚从地里回来,将锄头靠在门框上,掸了掸身上的黄土,正准备进屋叫张翠兰做饭,就看到兰香趴在张翠兰的大腿上,任凭张翠兰在她头发里找虱子。
那一脸享受的样子,立马拱起了王德贵的怒火。
“臭丫头,生什么妹妹?老子打不死你。”
原来,他早就到家,在门前听到了兰香母女的对话。
这丧门星,村里哪户人家不是生好几个儿子,人丁兴旺,就自己只有一个儿子。
这死丫头,这是想让自己断子绝孙哪。
王德贵顺手掏起门框上的锄头,“我打死你个丧门星,我打死你个丧门星,还敢到这儿来。”
兰香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让她挪动不了半分,那锄头哐当一下就锤在了兰香的头上,鲜血立马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蜿蜒的血迹加上苍白的脸色让兰香的表情有些狰狞,空洞害怕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心里默默地想着。
我也是父亲的娃,为啥就这么不待见我。
“娃她爹,别打了……”张翠兰拖着笨重的身体死死地拽着王德贵的衣服,歇斯底里的大喊。
“兰香,快跑。”
张翠兰的一声大吼,兰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拿起掉在地上的蓝格帕子,冲出家门。
待兰香的背影已经跑远,王德贵还在骂骂咧咧,“臭丫头,算你跑得快,要不然老子打死你。”
“还不赶紧给老子做饭。”骂完了兰香,王德贵又开始骂起了张翠兰。
别人的老婆生个孩子就跟老母鸡下个蛋一样的容易,怎么他的老婆迟迟不生,那肚子大的连地都下不了。
干不了农活的女人叫嘛子女人?
“别让俺妈做饭,俺做。”王大武斜靠在门框,气喘吁吁。
他本来是在地里做活,听发小喜子跑过来告诉他,父亲又打妹妹了,母亲跪在地上拉着。
他撂下锄头,风风火火的跑回家。
王德贵看到儿子,脸上的怒色才有了一丝缓和,毕竟,这是他们老王家唯一的独苗苗。
“臭小子,还知道心疼你妈,咋不知道心疼你爸呢。”
语气变得温和,圪蹴在地上,抽起了旱烟,这烟是用自家种的烟叶卷的,呛的厉害。
不一会儿,小小的屋子里满是烟雾。
张翠兰也不停的咳嗽,隆起的腹部因为咳嗽不停地上下起伏,好像上弦的箭,立刻就要发射。
“啊……”
突然,剧烈的疼痛感让张翠兰大叫起来。
“快,武子,把猪圈里那板车推出来,上卫生所。”透着腾起的烟雾,王德贵看到了张翠兰顺着大腿流到地上的殷红的血液,拿着长烟杆就过来扶张翠兰。
“我,我知道了……”年仅十五岁的王大武哪里见过这阵仗,有些害怕,腿也颤颤的,但也不敢耽搁,以迅雷之势去猪圈里把满是尘土的板车退了出来。
这车平常拉粮食、拉牲口……是家里唯一的一辆交通工具。
“快,快走……”
好容易将张翠兰慢慢扶上板车,一根绳子绑住板车的两个把手,王德贵将它搭在后脖上,便向卫生所的方向行进,张翠兰半坐在板车上,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难受,鲜红的血液顺着板子的缝隙低落到落满枫叶的土地上,与红枫融在一起。
卫生所。
“不行不行,胎位不正,难产,我们这做不了,得送去县医院。”
村里卫生所的刘大夫一头的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种危急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见。
卫生所的条件太过简陋,完全不具备做手术的条件。
王德贵听着刘大夫的话,甩起手里的长烟杆打在墙上,咕哝着:“那得多少钱?”
想想这村里的女人们,哪个会去县医院,像他们这样的烂包家庭,就连二十块钱都拿不出。
“爸,别管钱了,赶紧送妈去医院,弟弟还没出来呢。”
不得不说,王大武这句话抓住了王德贵求子心切的软肋,他果然上套了。
“对对对,赶紧,赶紧去医院。”
不管多少钱,只要是儿子,那就值。
村东头的刘二驴家生了十三个儿子,羡煞了村里的一众老爷们,而他就生了一个带把的,人前连腰都直不起来。
儿子,儿子,必须得生儿子……
就这样,一辆简单的驴车拉着张翠兰出发了。
山路崎岖漫长,好容易上了平坦一些的公路,王大武拿出羊皮袋,想给母亲喂点水,竟发现不管怎么叫,母亲都不回应。
王大武晃了晃母亲,纹丝不动。
“爸,妈咋不动了。”
王德贵边赶着驴车边抽着旱烟,烟叶呛的他的眼泪都出了来,“咋能不动,就生个娃,恁的娇贵。”
“爸,妈好像真的不动了……”王大武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了这句话。
王德贵终于停下了驴车,伸手拍了拍张翠兰的脸。
“婆娘,赶紧起来,别逼老子发火。”
驴车上的张翠兰一动也不动,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原本疼的四处乱抓的布满老茧的手此刻也安静的放在胸前。
“婆娘,你别吓我……”
“妈……”
父子俩在这没有人烟的路上,四周的山峦重叠起伏,唯有呜咽的风声伴随着枫叶陪在三人身边。
“哎哟,造孽哟,这翠兰咋这命苦的……”同样赶着驴车从县城回来的王桂芝看到这一幕,本想上前,但赶驴车的老汉却不打算停下。
毕竟,车上坐的不止她一个。
老汉还指着赶车挣钱呢。
另一边。
兰香被父亲打了一棍之后,慌不择路的逃跑,结果闯进了村旁的石料场,撞在了石头上,昏死过去,那抹孤魂也随风而逝。
渐渐地,昏迷的人儿竟然微微转醒,只是里面的魂魄已不是真正的兰香,而是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蓝湘。
“咦,这是哪里?我怎么到这儿了?我不是该出现在颁奖典礼上吗?”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她的心里感到茫然。
她本来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当红女星,结果在颁奖晚会的游轮上竟被人从后袭击,将她推入海里。
乌黑的海水夺走了她的呼吸,很快她便失去了意识,本以为会带着怨怼投胎转世,不曾想竟然重生回了70年代,而且还是在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身上。
还来不及消化眼前看到的一切,一个老太太拄着拐踉跄的寻了过来。
“我可怜的兰香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待看到满脸是血的兰香,外婆扔掉拐杖,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她,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哭的让人动容,“德贵咋恁的狠心,你虽是女娃,可也是他的亲闺女啊……”
“外婆,我没事,我没事……”久违的温暖让兰香的鼻子一酸。
在现代,父母只当她是摇钱树,早早地就送她进了演艺圈,早已见惯了尔虞我诈,如今,躲在外婆的怀里,感受着老人家的爱意。
这份温情,让她动容。
若是可以,她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张奶奶,不好了不好了,翠兰难产,王德强跟大武正给她往医院送呢。”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兰香有些不悦的回头,凌厉的眼神扫视了站在她面前的王桂芝。
王桂芝是村里出了名的八婆,平日里最爱嚼舌根,东家长李家短的,那张嘴一开口直到太阳落山也不会闭上。
她跑过来告诉张奶奶这个消息,本想幸灾乐祸一番,可看到兰香的眼神透露着狠劲,她竟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我……我……就是跑过来告诉您一声,那我走了哈……”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寒暄,一眨眼王桂芝就跑的没影儿了。
张奶奶使劲的攥着心脏处的衣服,仿佛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随时都要停止一般。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儿啊……”
在那个年代,医疗技术十分落后,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道难关,一旦难产,就相当于双脚都踏上了鬼门关,能活着的概率微乎其微。
故而,张奶奶心里已经认定自己的女儿必死无疑。
兰香将脑袋里的回忆梳理了下,知道自己的母亲对自己很好,而她现在生死难测。
“外婆,您先回去,我去追母亲,我一定能把她救回来。”
外婆一脸不信,这孩子莫不是磕到石头磕傻了。
兰香微微一笑,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却还是用稚嫩的语气说道。
“没事儿的外婆,我一定能把母亲找回来的。”
前世,她被无情的父母过早的送入演艺圈,如今,她初尝亲情的温暖,怎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兰香开动意念,果然前世能进入的意念空间,在这一世也同样适用。
意念空间里,是一处花果山一般的仙境,里面养着千年灵树,孕育灵树的便是灵泉,灵泉具有洗筋伐髓,救人性命的医疗功效。此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宝贝。
她正是靠着空间里的宝贝才能在竞争激烈的娱乐圈里拼得一席之地。
兰香告别外婆之后,便沿着山坳里的崎岖小路一路追寻那辆驴车的痕迹。
奈何长期的营养不良让这具身体十分的孱弱,没跑几步,兰香就气喘吁吁的半跪在地上。
不行,就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追到母亲?
兰香闭上眼睛,轻轻启动意念空间,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还有一辆电动车,前世她每天都要跑到剧组拍戏,为了方便上下班,这才买了辆小电驴,后来名气大了,有了房车、跑车……
小电驴这才弃之不用,放进了空间里。
时间不等人,兰香看了看四周,确定一个人也没有,这才从意念空间里拿出小电驴,启动起来。
虽然山路崎岖难走,但好在还算平坦。
兰香骑着小电驴一路追来,听到了父亲和大哥的喊叫,暗道不好,赶紧将小电驴放入空间里,若是被他们瞧见,那自己可就解释不清了。
母亲脸色苍白的躺在驴车里,父亲和大哥在旁边晃着母亲的胳膊,这便是兰香看到的一幕。
她连忙跑了过去。
“妈……”
正在父子二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兰香居然跑了来,额头上的伤口已用破布包了起来,手里还多了个羊皮袋子。
王德贵刚想骂这个丧门星,要不是她今天过了来,张翠兰怎会这样,话还没出口,看到兰香阴鸷的眼神,生生的闭了口。
“快给妈喂下……”语气之中,不容拒绝。
王德贵似是被兰香今天的反常吓到了,竟然下意识的说了句,“好。”
王大武呆住了,往常父亲看到兰香不是打就是打的,居然还能有第二种反应。
他来不及去想兰香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如今母亲生死未卜,这条路杳无人烟,死马当活马医吧。
“妈,你把嘴张开……”无论怎么喂,母亲的嘴就是张不开,这可急坏了王大武和兰香。
兰香突然想到,直接伸出双手扒开母亲的嘴,“哥,还等什么呢?快喂。”
这一波操作吓住了王德贵和王大武,今天的兰香怎么如此反常,这么有胆量了。
“快点……”近乎命令的语气。
哦哦哦……
王大武赶紧拿起羊皮袋,顺着母亲的嘴,给她喂药,可这药只到喉咙,呛的张翠兰把药全吐出来了。
兰香轻轻的吻在了母亲的额头上,安慰道:“妈,快喝药,女儿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张翠兰似乎听到了兰香的说话一般,药再喂,竟真的顺着喉咙下去了。
没几分钟,就睁开了眼睛。
“兰香,大武……”声音有些虚弱疲惫,但看到儿子女儿都在面前,张翠兰还是欣慰的笑了出来。
说也奇怪,她刚刚好像已经走到了奈何桥上,看到桥头一个老婆婆,手里端着一碗汤,当自己正准备去喝时,竟发现盛汤的碗自动碎掉,耳边响起了女儿的声音。
她在黑暗中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过来,看到一束刺眼的白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猛地就醒了。
兰香看到母亲醒转,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兰香,你咋来了?”
兰香也不藏着掖着,“是王桂芝回村里告诉了外婆,我心里急,就追过来了。”
“兰香,你咋跑这么快的?”王大武十分好奇,从村里到公路,这一来一回得好半天的功夫,兰香就靠双脚怎么可能这么快呢?
而且看兰香的额头没有一点汗水,好像很轻松的就跑了过来。
这着实不符合逻辑。
兰香懊悔,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做戏也得做足呀。
正在思考该如何解释这一现象的时候,就听父亲王德贵“咚咚咚”的用长烟杆敲着驴车的板子,“这丧门星能有啥能耐,想也就那两条腿能跑的快点了。”
不得不承认,兰香是完美继承了张翠兰的优良基因,虽然个头还是比较矮,但是在同龄人中,绝对算高挑的了,尤其是一双大长腿,又细又长,同龄人走两步她一步就足矣。
兰香眼睛一亮,也打起了哈哈,“对对,爸说的太对了……”
虽然以前王德贵对她不好,但今天她还真得感谢他。
见王德贵这么说,张翠兰和王大武也没有再追究什么。
兰香带的那袋羊皮袋,是她在空间里取的灵泉,具有洗筋伐髓保命的功效,若不是有它,今日便要一尸两命了。
兰香继续说道:“爸,赶紧送妈去医院吧。”
虽然张翠兰如今没有大碍,但还是得赶紧送医院去,孩子还没生出来呢。
王德贵瞅了一眼兰香,什么时候他会听这个丧门星的话,但如今的情况,他也不得不听。
“我和你们一起去,我能照顾母亲。”
上一世的亲情可谓薄凉,这一世眼前的母亲却是真心待自己的。
无论如何,她也要救她。
王德贵罕见的点了点头,不情愿的挥起了驴鞭,“那你可得坐稳了,掉下去莫怪老子。”
“哎,好嘞。”兰香乐颠颠的坐上驴车,和王大武一左一右守在张翠兰的身边。
王大武也偷偷的给兰香竖起了大拇指,他这个妹妹今日真让他刮目相看了。
医院。
王德贵圪蹴在手术室门口的墙角下,医院不让抽烟,他只能使劲的吸烟袋里的烟叶,缓解烟瘾,“咋还不出来,不就母鸡下个蛋,咋这慢……”
王大武站在旁边,双手不停的搓着手心,不停地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泛黄的双开木门上面用白纸在左右贴着红字:手术室。
心里在默念祈祷老天能够保佑母亲平安。
兰香却很悠闲的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因为前世是明星的关系,自带气场,不自觉的就翘起了二郎腿。
她明白,有了灵泉,母亲这次一定平平安安的会把孩子生下来。
王德贵看着兰香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十分生气,拿起手里的长烟杆就要去打兰香。
“都怪你这个丧门星……”
王大武赶紧跑过来挡在兰香面前,“爸,你咋能怪兰香,要不是她,妈在半道就没了。”
响亮的声音传遍整个走廊,手术室里面也传来了响亮的啼哭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助产护士韩桂香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手里抱着王德贵刚出生的女儿。
“生了生了,恭喜恭喜,母女平安。”
王德贵一听又是个女娃娃,气的他抱着头蹲在地上,“俺的娘,咋又是个女娃娃。”
在这个重男轻女极其严重的年代,生男生女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攀比,哪家生男娃,脸上就有光,而生了女娃,则是一件耻辱的事情。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王德贵不顾其他,甩开拉着自己的王大武,举起长烟杆就要打死兰香,要不是这个丧门星,他怎么又生了个女娃。
长烟杆高高的举起却没有落下,韩桂香惊讶的看着这一家子人,这个小姑娘也太厉害了,小小的身躯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兰香单手死死的箍住王德贵的手腕,微一用力,王德贵的手腕朝上吃痛的松开手,长烟杆直直的落在了地上。
上一世,作为活跃在荧幕前的传奇女演员,在收获了大批粉丝的同时,也暗藏了无数的危机,为了保护自己,她特意去学了跆拳道、泰拳、巴西柔术、太极,各种武术,凡是有用的,她都会去学。
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
虽然重生到一个小姑娘身上,力道大不如前,但是摆平一个糙老汉,绰绰有余。
“你敢动手,就试试看。”
兰香抬起头,阴鸷的看着王德贵,眼睛里的弑杀让王德贵害怕,仿佛无数的寒光在向自己飞射而来,要把自己戳穿才罢休。
“兰香……”王大武叫了一声,眉头拧的老高。
以前的兰香唯唯诺诺,尤其是看到王德贵,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今天的兰香简直就是换了个人一样。
王大武的喊声把兰香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对了对了,她现在只是一个乡野小丫头,哪有那么多的危险,她这是条件反射做出的动作。
整理好思绪之后,兰香故作惊讶害怕的缩回了手,“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管他呢,一推二六五,反正就装不知道就是了。
韩桂香这时候也大概明白了,肯定因为兰香是女娃,在家里受了不少罪。
这种观念人的思想里根深蒂固,她只比兰香大几岁,也是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后来被大伯和伯母收养,大伯夫妻二人多年无所出,且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见她不受待见,便将她过继过来,供她读书写字,才有了今天。
兰香的遭遇勾起了韩桂香的回忆,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过兰香,不客气的说道:“人在遭受长期的压迫之下,潜意识里就会爆发出反抗,这是无意识行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想要生儿子?那就好好对待你的两个女儿,多积点德。”
生儿生女那是医学问题,跟人品无关,护士小姐这么说,无非是利用了王德贵读书少见识少的特点,对症下药。
王大武看着眼前像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的妹妹,心疼的走过去,“妹妹,哥以后护着你,再也不让爸打你了。”
略显稚嫩的声音,略显稚嫩的语气,态度却如此坚定。
兰香抬起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头的哥哥,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哥哥一直都是闷葫芦,不会说话,就知道埋头干活,有时候看到王德贵打自己,也会护着自己。
除了外婆和张翠兰,他是唯一对原主好的人。
兰香懂事的点点头,“谢谢哥。”
王大武一听这话,再次害羞的挠挠头,“没啥,没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兰香跟自己说谢谢,往常就算在村里看到自己,她都是立刻跑开,从不和自己说话。
王德贵撇过头,嘴硬的说道:“要不是你,俺咋又生了闺女,还想让老子对你好?门都没有。”
兰香心里叹了口气,明白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半会想要扭转过来,很难。
不过没关系,母亲和大哥对自己好就行了。
正在这时,两个护士推着张翠兰出来了,年长一点的护士陈云花说道:“病人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毕竟是高龄产妇,还得再住两天院,观察观察才能回去,对了,你们记得把住院费给交了。”
王德贵和王大武两人面面相觑,都明白对方的口袋里空空如也,哪里还能找出一毛钱来。
陈云花看到这俩人的穿着就知道,肯定是哪个乡野旮沓里的穷老鬼,语气也变得不善。
“我们这可是医院,不是救济站,赶紧筹钱去。”
看着陈云花狗眼看人低的嘴脸,兰香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她若是贸然从空间里拿出黄金之类值钱的东西抵医药费,肯定让人怀疑。
正在发愁不知道怎么办之际,胖婶儿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医院。
“我们带着钱哪,赶紧安排人住院。”
陈云花趾高气扬的声音吵得整个医院都听到了,胖婶儿可不惯着她,继续发挥自己尖酸的口才,“这不是石头村刘寡妇家的大丫头嘛,有段日子没见,这上下两片唇,说话不饶人的很那。”
陈云花一瞧,冤家对头来了,胖婶儿的娘家就是石头村的,和他们家挨着,平日里两家也没少吵架。
论辈分,自己该叫她婶儿,
这个胖婶儿嘴皮子可是厉害得很,如今已经围观了不少人,若是再和她纠缠起来,那自己的饭碗也就保不住了。
要知道能来县城上班,对于农村人来说有多么不容易,想到此,陈云花立马变脸,温柔善良,两眼笑眯眯的。
哪能啊,胖婶儿,俺哪能和您吵架呢。
原来你们都是一个村的呀,那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小刘,快,快去安排病房。
站在她旁边的另一名脸上有雀斑的护士连声答应着,心里却十分畅快,什么时候她陈云花能认怂了,还真是不容易呢。胖婶儿走过握紧张翠兰的手,“翠兰哪,你只管养着,咱一个村里住着的,谁还不能搭把手,俺们这次来就是给你送钱的。”
现在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吃不饱,哪里有闲钱送过来,这住院费都是乡里乡亲一分一厘凑出来的。
兰香的记忆里胖婶儿的嘴皮子厉害,嘴巴碎,但心地不错的。
胖婶儿这时回过头冲兰香咧嘴一笑,“小丫头,你倒是护得很,咋样?俺就嘴能,可不是啥坏人。”
兰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多亏胖婶儿,不然今天这住院费这关还真不好过。
“行了行了,你们和小花一起把翠兰推到病房吧。”
胖婶儿平日日最见不得别人服软了,别人硬她更硬,但兰香如今服软,她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赶紧催促着,自己也要去交住院费了。
陈云花好歹也四十多岁的人了,被人喊小花,脸上火辣辣的,烧得慌,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王德贵依旧拿着他的长烟杆子,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小声嘀咕着,“这么多钱,把我这老骨头敲碎了,也还不起。”
一边推着张翠兰进病房,还一边骂骂咧咧的,“真是败家的娘儿们。”
张翠兰生性懦弱,不敢吭声,王大武气不打一处来,“爸,你咋这么说,要不是胖婶和兰香,妈和妹妹都救不回来,钱没了还能挣,人没了就啥都没了。”
王德贵听着儿子的话,没有吭声,并不是因为他明白了,只是因为王大武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们老王家的独苗苗。
胖婶儿可不惯着他,“德贵啊,你说你也四十好几的人了,咋还这么看不开呢,生儿子生女儿那是命,你瞅小花家,全是闺女,照样把他妈接到城里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闺女不照样能顶半边天。”
陈云花一边给张翠兰打点滴,一边附和着:“那是,我看你你这大闺女就不错,遇到事儿,真能上,可比小子强多了。”
兰香一听,说道:“陈婶儿,别,别夸我,刚刚对不住了,冲动了冲动了。”
胖婶儿不乐意了:“你咋也叫她婶儿,咱俩差辈了,你该叫姐。”
兰香心想,自己才十八岁,叫人家姐也太不合适了吧,扭扭捏捏的就是不叫,那羞涩的小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狠劲儿,这倒是把陈云花和胖婶儿逗得直笑。
“你这丫头对你妈是真好,胖婶儿喜欢你,翠兰哪,你真是好福气,比我家那个不着调的儿子可强太多了。”
“兰香你好好守着你妈,俺这就回去给你煲个鸡汤送过来。”
兰香赶紧拦住:“胖婶使不得使不得。”
胖婶儿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儿子何岩在省城读书,没有选择文理科,而是选择了家人认为最不着调的艺术,学画画。
因为成绩优异减免了学费,那生活费就指着从鸡屁股里生钱呢,下的蛋全都拿出去卖了。
那几只老母鸡相当于是胖婶儿的命根子。
“是啊,婶儿,那是给何岩大哥换生活费的,可不敢杀了。
胖婶儿却不管兰香和王大武说的,摆摆手,就出了病房。
上辈子,兰香也曾在底层打拼过,多少人为了争一个小角色打的不可开交,三十六计全用上,只为了能在镜头前露个脸,指不准哪天能被导演发现,从此开启璀璨的星光之路。
她有幸在一场打戏中被选为替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最耀眼的位置,可身边不是阿谀奉承就是使手段给她晦气。
如今穿越回农村,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农村人的朴实善良,仿佛也唤醒了她内心深处久违的柔软。”
下午。
因为张翠兰还没什么奶水,刚出生的小妹妹吃了韩桂香送来的米糊,睡着了。
王德贵和王大武、兰香、张翠兰就吃着野菜团子
那个野菜团子除了涩味,一点味儿都没有。
兰香味如嚼蜡,好不容易咽下去,嗓子眼剌的生疼。
心里想,得去弄些鱼啊肉啊啥的给母亲补补。
她给张翠兰掖好被子,“妈,你在这好好待着,我回村一趟,看看外婆。”
外婆年迈,家里的家务平日里都是兰香在做,这许久未归,外婆也该担心了。
张翠兰点点头,“闺女,让你哥赶驴车送你回去。”
要不然就按照兰香的脚程,到晚也赶不回。
兰香摇摇头:“没事儿妈,我这大长腿,走路快得很,咱家那驴车哪赶得上”
说完,还拍了拍自己那瘦成杆儿的大长腿。
这个举动把张翠兰逗笑了。
王大武也不答应,“你一个小孩子要走那么远的路,俺不放心,让俺送你。”
兰香给王大武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到一边:“爸本来就重男轻女,妈又躺着,他到时候要是把妹妹扔了,咋办?”
可别说,在那个年代,生了女娃就扔了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她之前就差点被扔了。
王大武一听便也只能答应下来。
出了医院,兰香就用意念从空间里拿出一些巧克力
趁人不备,偷偷塞进嘴里。
回去还有很长一段路,得及时的补充体力。
等到了往枫叶村的公路上,四周荒山野岭的没有人烟,兰香这才从空间里拿出了那辆迷你小电驴,骑行在山野间。
这弯弯曲曲的小路还真是不好骑。
幸好上一世因为接拍了一部乡村扶贫的戏,为了体验生活,她特意到四川的一个小山村里住了两个月,在那里练就了在崎岖的路上骑电动车的本事。
耳边感受着呼呼的风声,目之所及是落满山峦的红枫,小电驴骑在铺满红枫的小道上,簌簌作响,兰香的心情别提有多舒服了。
她从空间里取出一些灵泉,外婆一直有高血压,平日里又舍不得买药。
再拿一些鱼,到时候谎称自己是在县城郊区的池塘里捉的,现在的年代,池塘都是无主的。
反正外婆也不会去查探真伪。
等天刚擦黑,兰香也快到了村子里,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做完饭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便是山村里的生活方式。
怕被人看见,兰香下了车,把小电驴放进空间里,拎着一包东西就朝外婆家的方向走去。
“老不死的,你咋还活着呢?”
“带着你那没人要的外孙女,一起死外边才好呢。”
这话是外婆的儿媳蒋晓梅说的,外婆的儿子也就是兰香的舅舅成了蒋晓梅家的上门女婿,蒋晓梅家住城里,向来看不上舅舅家的穷亲戚。
这么多年,两家也没走过几回。
舅舅和蒋晓梅结婚多年,一直无所出,蒋晓梅不知从哪儿听说,家里得少一人才能添一人。
意思就是,这个大家庭得有人死了,那才能添丁进口。
从那以后,蒋晓梅便天天跑到村里咒骂外婆,兰香那时候年幼,只畏缩在外婆怀里,任由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也不敢哭出声来。
没娘疼的孩子都苦。
可如今的兰香已经今非昔比了,作为巴西柔术黑带级别的人物,又是人人追捧的大明星,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站在门口,听着屋里那些不堪入耳骂人的话,兰香不自觉的握紧双手,骨节泛白,眼眸覆上一层狠厉。
今天就得让你见识见识马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
为了以防万一,兰香先将背包放在门口旁边的猪圈里,接着便直接开门,直奔屋子里去。
蒋晓梅的嘴不依不饶,“要不是因为你这个老不死,我也不会这么多年没个一儿半女的,你快点死,别挡着我儿子投胎的路。”
外婆坐在地上,手里的碗也被打翻在地,稀饭洒落一地,讽刺的是竟连一粒米也找不到,单纯的用几颗野菜熬得稀饭。
舅舅张有福站在一边,默不吭声。
他和姐姐张翠兰都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父亲张全在他们幼时就离家打工,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过。
张有福有心想阻止蒋晓梅,却没有那骨气,只在一边干看着。
“舅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多准备几碗。”
兰香端着野菜汤就进屋来。
刚进门没看到这个丧门星,现在她倒是出来了。
蒋晓梅看着兰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听人说,你爸又生了个闺女。”
“你爸咋没把你打死,你这个丧门星。”
兰香不怒反笑:“好歹我妈还生了一个儿子,两个闺女,你呢……”
“都说下蛋的鸡才叫母鸡,你这只不下蛋的鸡还在这乱叫啥?”
蒋晓梅一听,这丫头平日里胆小如鼠,今天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还敢排挤她。
平日里最恨别人说自己是不下蛋的鸡,今天被兰香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小贱蹄子,还敢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伸手就要向兰香抓来,兰香趁势一躲,故意“哎哟”一声,手里的野菜汤直接泼在了蒋晓梅的手背上,那细皮嫩肉的一烫立刻起了水泡。
很快,杀猪般的嚎叫响的左邻右舍都听到了,大家纷纷跑了过来。
兰香这时候直接趴在了外婆的怀里,抽抽搭搭的哽咽着声音说道:“外婆,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她来抓我。”
蒋晓梅平日不仅不孝敬外婆,还百般刁难她,本就让村里人看不惯,今天又来欺负他们祖孙俩。
胖婶儿率先站了出来:“蒋晓梅,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幸亏兰香端的是野菜汤,要是碗热油,该活活疼死你才是。”
紧接着,又看向一边一直吭气儿的张有福,“这就算有儿子又能怎么样?关键的时候屁用也顶不上。”
“生你养你的人不管,生不出养不了的败家娘们倒当个宝贝似的。”
胖婶儿虽然平日里东家长李家短嘴碎的很,但真遇到事儿了可不含糊,她的这番话让原本就尴尬的张有福更加尴尬,臊红的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蒋晓梅见状,顺势躺倒在地打滚,原本安静的与大地相拥的灰尘也在此时扬起,将她染成一个灰泥人。
“哎呀,枫叶村杀人啦,欺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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