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集沿着雪地上熊二扑腾的脚印和颠簸飞腾的车轨，开始原路返回，莫约一刻钟后，在远处茫茫无垠的雪坪上看见了三个黑点，他加快了脚步。
风雪渐大，三个黑点越加清新：一个是熊大，躬着黑熊背，趴在雪地上没出息的磕头。
熊大身旁是头两丈高的巨兽，雪毛喷张，一副好奇又没吃饱的凶狠样，时不时用那颗晶蓝硕大的球鼻子在熊大旁嗅一嗅或拱一拱，每个动作都让熊大战战兢兢。
熊大对着一个穿在宽大外套的小女孩磕头，白展集远远望去，拿手比划了一下，半截小拇指高，大概七、八岁。
她在熊大前头来回踩着光溜的小脚丫，挺着胸脯，昂着比熊大熊掌还小的脑袋，神气十足，及腰长发上偶尔会落下些小雪，很快又会被小脚丫子踩在底下。
偶尔在熊大面前比比划划说说，往往这时熊大磕头的频率异常迅猛，仿佛在屁股后头被人上了百来圈发条。
白展集走近时，雪兽机警的昂起脑袋，朝他发出咕噜咕噜的警告，那小女孩跟着抬起头朝他看去，熊大转过身去也朝他看去，一个巨大的雪球滚滚而来。
过了几分钟，等看清了人脸，熊大没出息的抽泣一声，熊身激动的一颤，挂出一溜大鼻涕，没过一会就冻成一根棒球棒，倒插进熊大黑鼻子。
大学兽在女孩后头对着白展集龇牙咧嘴，湛蓝通明的一双眼睛射出两道聚光灯，打在白展集被风雪吹得瑟缩佝偻着的身子上。
小女孩小半截玉葱白皙般的小腿赤裸裸的落在风雪里，肉嘟嘟的小脸摆出一副大人思考的一本正经样，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比大学兽还有神。
她双手叉腰，一脚踏出，踩在雪地里头，迎着风雪，朝来人神气的神气大喊道。
“大球球，熊熊是你的家吗？”
娇嫩的童声与小女孩的神态形成异常惊人的反差。
白展集抱着双臂，捂住胳肢窝，哆嗦得回道。
“小姑娘，穿这么少不冷吗？”
小女孩昂着脑袋，肉嘟嘟的小脸蛋左右晃晃，毫不在意风雪爬在脸上。
“熊熊，是你家的吗？”
白展集见对方张嘴，声音没到他身前又被风雪吹了回去，下意识想去挠挠头，冷意猛刺进胳肢窝，冻得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颤巍巍的。
“小姑娘，你爸妈呢？大冷天还出门，他们不管吗？”
向前近了百米，白展集终于听清楚对方的话了。
“他们是小懒鬼，在家睡觉觉!
熊熊，是你家的吗？”
白展集哆嗦着点点头，声音呼呼颤。
“我家的。”
咕噜噜？咕噜咕噜？
那只大学兽张嘴，也得朝白展集喊了一声。
白展集听着觉得奇怪，仰头望向雪兽的肚子，难道这里头也长了一张嘴。
正在白展集疑惑之际，女孩生气道。
“咕噜噜，跟你说话呢？”
“它说什么？没听懂。”
熊大熊身一震，呜呜的叫了起来，被女孩眼神一瞪又老实了。
女孩对几十米外的白展集，稚嫩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她抬起肉乎乎白嫩的手臂，对着白展集招招手说道。
“你过来，我告诉你。”
白展集没想太多，抱着双臂，小步跑了过去，到熊大身前两米处立定，熊大转身激动的扑向白展集包得树干般粗壮的小腿，死死抱住，不敢轻易放手。
“出息？！”
白展集底下头，熊大脑袋和身子不见了，只有一双黑熊腿从自己的厚圆膨胀的胸口长了出来。
熊大仰起熊笋头，委屈的目光泪汪汪。它看不到白展集的脸，树干般粗壮的双腿之上是比十月怀十胎的孕妇还要夸张的上半身，衣服从里到外像洋葱一样一层层的把白展集包的浑圆。熊大只得毛绒绒的黑熊脸在厚实裤腿上蹭了又蹭，来让白展集知道自己的委屈。
白展集向后大退两步，摸摸熊大脑袋安慰道：“我真不是故意丢下你的，熊二那家伙听不懂人话。”
熊大老实且乖巧的点点头，轻轻呜泣。
白展集看向小女孩。
“现在说能说了吧！”
女孩和大雪兽互相对视了一眼，脚丫同时兴奋的往前一蹦，大雪原微微一震，原地蹬两个出浅浅的小雪坑和两个深深的大雪坑。
小雪坑比白展集的手掌还小，大雪坑比他的人还大。
女孩指了指雪兽，说道。
“咕噜噜问你，你是谁？哪里来的？”
白展集打量了眼一人一兽，看样子对方应该天山的原住民，想不到几天累死累活连雪上腰都被爬到，眼轱辘一转。
“我叫叶展集，从南巡过来。”
女孩朝着白展集来时的方向指了指，说道：“是辣里吗？”
白展集点点头，这时雪兽巨大的脑袋伏在地上，雪绒绒的耳朵贴在小女孩胸口，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女孩这时一脑袋钻进它的耳朵里，一边听，一边跟它说着悄悄话。
此时，白展集听到熊大呜呜的声音。
跑？
白展集拒绝了熊大请求，这二熊是胆小如鼠，出什么事，第一反应都是跑，白展集找已经习以为常。
他看着神神叨叨的一人一兽，心中早已经打定注意。
他是来救熊大，熊大说自己没偷东西，这话不能全信，熊大虽然是头熊，但有时候却是比狐狸还狡猾，否则他以前抓二熊也不会跑十几座山头，废那么大劲才抓住二熊。
他得先确认，熊大要是真没偷东西，自己就给他撑腰。
它要是偷了，他就等着让熊大自己解决。
做熊还是得老实本分，且不能向狐狸那样狡猾，也不能像熊二那般没脑子。
看来以后没事得给二熊做做思想教育。
小女孩从雪兽咕噜噜的耳朵里钻了出来，笑嘻嘻看着白展集，就像看着熊大似的。
“你是坏熊熊的坏爹爹还是坏妈咪？”
......
白展集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常年和雪兽生活在山上，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相依为命的生活，当然不会知道世俗常识。
“我是它主人。”
小女孩拨了拨嘴唇，问道；“什么是主人？”
“就是管它的吃喝拉撒？”
这时，小女孩又和雪兽聊了起来，一刻钟后，从雪兽的耳朵里走出来，激动得说道。
“那你一定它妈咪，妈咪管吃喝拉撒，爹爹吃喝拉撒。”
白展集更晕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什么爹爹、妈咪的？熊大什么时候成了他爹了？
这还了得！
“你是坏熊熊的妈咪，坏熊熊偷了我家的吃得，你告诉坏熊熊，让它把吃得还给我。”
听到女孩话，白展集转过身去，得住熊大粗短厚实的熊脖子，一把给拎了起来。
熊大花样他还是知道的，坑蒙骗装可怜，就是不认账。
不过东西都藏在身上，看不出来，得费点巧力。
熊大像是块无助的火腿肉，弯曲成小虾米样，吊在白展集手心，眼巴巴望着白展集。
“看我？看我没用！有没有偷，你自己心理清楚。”
熊大猛得捂住脸摇摇熊笋脑袋。
唰唰唰！
白展集的手臂好似百分百电量的电动牙刷，熊大被他吊在空中开始十级抽风。
吭吭叮叮！
熊大那黑长浓密的毛发下，无数的东西就像大雪坪的雪花一样，下个不停。
鸟蛋、黄熊毛、黄泥巴、弹弓状树杈、蛇皮、小蛋糕、小黄书、白展集近两天失踪的最后一条裤衩……..
女孩和雪兽都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出神。
白展集抖完熊大后，熊大立马瘦了十来公斤，它扑倒在雪地上一边像花洒一样两头飙喷着眼泪，一边雪地上来回打滚。
要知道，这个熊大一辈子积蓄。
看着地上小山包般的食物和物品，小女孩露出尖尖的虎牙扑了进去。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雪兽围着那堆物品，转圈庆祝。
小女孩从物品探出脑袋，互相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丰收的喜悦。
打完滚后，熊大不敢去看白展集的眼睛，因为里头很大部分都是从它在白展集睡觉的时候从板车上的多个行李袋中摸来的。
它不经看见白展集铁青的脸上，立刻呜呜低下脑袋。
“一会再找你算账。”
“小姑娘，你的吃得找到了吗？”
小女孩兴奋点点头，在那雪地上画了一个大圈，把从熊大身上抖下的所有物品都包了进去，得意洋洋的小虎牙闪着尖光。
“找到啦，都是都是，这些都是！”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小姑娘，咱们要讲道理，熊大偷了你什么吃得，你拿回去就是。不要蛮不讲理！里头的东西多数都是在我那偷的，我得拿回去。”
小女孩和雪兽同时转过身，她一件件得指着地上的物品。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些都是坏熊熊偷得。都是我的！”
见对方一副财迷样，白展集感道：感情自己这是遇上了山匪。
得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出这样的一个孩子。
白展集不禁想问候一下，小姑娘的父母。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跟个劫匪似的。
随后他抬头望了一眼，两层楼高的雪兽，对方湛蓝的眼睛正泛起敌意，白展集不禁咽了口口水。
虽然他在南巡打遍全城无敌手，但这这这....
他还从没跟小山包大小的雪兽-交过手，别说交手了，两层楼高的活物他都还是第一次见。
他想了想，元润就是再能吃也长不成这样吧！
他看向那一堆物品一中一条花花绿绿的裤衩，其他东西可以不要，但是裤衩必需拿下，那是一个男人的尊严。他现在底下还是漏风。
“小姑娘，我这有一个好吃得，跟你换一样东西，你换不换？”
“不换！”
咕噜！
小女孩撇过头，继续把脸埋进熊大的一堆宝贝里，扑腾着小脚丫子。
“要不这样？你先尝一尝，要是不好吃，你就别换。”
白展集开始循循善诱，小女孩一听到能白吃，机灵的眼轱辘转了转。
“咕噜噜也要吃一个，我们两都说好吃才换。”
小女孩渴望的眼神盯着白展集从胸口取出剩下半包的小熊饼干。这是唐陌茹送给他的，一路上他一直被怎么舍得吃。因为担心被二熊偷，所以就放在身边。
熊大见白展集把饼干放在一个巨大白毛手掌和一个小小的白嫩手心上，不经咽了口口水。
除了蜂蜜外，它找这玩意已经好几天了。
“好吃！”
咕噜！
听到女孩得回到白展集大喜过望。
“你把那边红红绿绿的布给我，我把剩下的一把小熊饼干都给你！”
小姑娘舔了舔嘴角，看向自己手上裤衩，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白展集，尖尖虎牙在嘴角两头又探了出来。
“不行！咕噜噜说吃太快啦，没尝出味道。
不算不算！再来一次。”
咕噜咕噜！
白展集望向跟着应和一脸呆萌的雪兽。
这么大张嘴，都能吞下一头大象，尝得出来味道才怪！
他一脸肉痛，当着一人一兽的面，又把手伸进了怀中，拿出一小半瓶蜂蜜。
熊大在地上激动的呜呜呜，叫了起来。被白展集瞪了一眼后，随后又开始破皮打滚。
“最后一次，要是你们都说好吃，顺便把它也送你们吃。”
眼皮一眨，小女孩眼眸韵出一道好奇的目光，问道：“里头黄黄的是什么呀？”
白展集指了指地上打滚的熊大，一脚卡在熊大屁股上，像停足球一样停住闹腾的熊大。
“蜂蜜，它最喜欢吃！”
呜呜！
熊大在地上向蛇一样挣扎地扭着腰。
小女孩看了看熊大，坏熊熊都喜欢吃，一定是好东西。
她犹豫片刻，与雪兽对视一样后，对着白展集点点头，伸出小拇指，说道：“拉钩！”
雪兽的小拇指最粗，比白展集的手掌还大，拉钩的时候她和小女孩的小拇指就放到上头，上下晃了晃。
拉钩上下，一百年不许变！
小熊饼干沾蜂蜜，熊大在地上光是想一想，口水就不争气的从嘴角挂了下了，不出片刻冻成了一根冰棍。
“好吃吗？”
“好吃！”
咕噜！
和小女孩交换完了裤衩后，最后悔的当属熊大，它是搞不懂白展集为什么那么看重裤衩才偷的，到头来却是因为一件裤衩连心心念念的蜂蜜都没了。
似乎拉钩完了之后，小女孩和白展集之间关系亲近许多。
连雪兽看着他的眼神，偶尔都会带着憨厚的善意。
白展集想了下，老妈的那本《百川客游记》上写得不错，天山之上竟是吃货。
白展集向小姑娘问起，有没有翻天山的近道，她只是摇摇头，白展集问了她的名字，她说自己叫糯糯，问她几岁了？她又摇摇头，不知道是忘记了自己几岁，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岁这字是什么意思？总之，半个小时下来，这个叫糯糯的姑娘有近二十五分钟在摇头。
翻天山的捷径糯糯也不知道，倒是这只叫咕噜噜的雪兽坐在地上若有所思，不过最后仍然是连个屁都没蹦出来。
雪兽的样子，白展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想着去木轮板车的帐篷里头再查一查《百川客游记》。
白展集起身，托着地上熊大跟糯糯和咕噜噜挥手告别。
女孩看着白展集离开，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咕噜噜轻轻唤了两声，她脑海里浮现出白展集抖熊大和他在拿出饼干和蜂蜜的样子，猛地一拍大腿，腾一下从地上站起，骑上雪兽朝着白展集离开的方向气势汹汹狂奔而去，稚嫩的声音神气十足。
“打劫！！！”
远处的大雪中萧索的一球一熊先是原地一愣，然后是一个球骑上一头熊，拔腿就跑，屁股后头雪沙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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