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陵城有史以来下的最大的一场雪,灰色的阴云低低的压在地面上,像是百万天兵天将即将从高空俯冲下来。大雪纷纷飘落,在疾风的怒吼声中,左躲右闪的钻进森林中,搅的无数飞禽走兽惶恐不安,使劲的钻进行人的衣领里,糊住了人们的眼睛,缠住了骏马矫健的腿。
天色渐暗,风声也逐渐不再发出恐怖骇人的呼啸声,雪也因为失去了被驱赶的动力,终于得到了停歇,这样的天气,像是硬生生要把人从这冰雪世界里挤出去,天地之间一片肃穆寂静,骤雪初霁,冬日里的太阳似乎拉近了与人们的距离,显得格外的灿烂,格外的耀眼。
一声清甜如百灵鸟的呼唤从树林中传来,打破了山中的静谧。
“小黑,看你往哪里跑!”
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中竟跑出一个少女,她全身被罩在一件雪白狐狸毛的斗篷中,从厚厚的雪地里匆匆出现,她似乎在追赶着什么,只是猎物忽然失去了踪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身后很快紧跟过来一名年轻男子,年龄明显比少女大了几岁,衣着比少女略显单薄,持剑的手冻成了深红色,眉毛像两道剑,见少女停下了脚步,他嘴角微抿,露出微微一笑,简直比天上的月亮还皎洁。
少女回头一脸焦急的看向男子,“大哥,快帮我看看它到底去哪了?”
男子的目光并未去搜寻少女口中得猎物,反而郑重的看着她道:“瑶儿,我该回去了,你瞧,靴子里进了雪,估计一会儿都化成凉水了,难道你忘了上次生病的时候了?”
名唤瑶儿的少女低头一瞧,果然自己的小腿已经没进厚厚的雪里面,神情顿时变得沮丧,目光依依不舍的往四处瞅了瞅,难得碰见一只那么漂亮的小狐狸,可惜了……
男子却看出了她的心思,出言安慰:“放心吧!这么大的雪没有什么人愿意来这找罪受,更别说来逮一只小狐狸了。”
“好吧!大哥,等山上的雪化了你一定要再带我来这林子里。”
“也就是你这么大胆,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才不会冒着风雪出来瞎跑。”
在兄长的搀扶下,少女逐渐走出了寸步难行的沟壑,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一片耀眼的洁白,少女不禁心想,要是有个法术能将这洁白瞬间消失就好了,雪景虽然美的惊心动魄,但着实处处给人不方便啊!
走着走着,脚底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乐瑶整个身子都向前倾倒,若不是兄长及时拉了她一把,估计本来就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就得跟冰冷刺骨的雪地来个亲密接触了,还好这雪地软绵绵的,就算是真的摔倒也没啥大碍,可兄长却大惊失色:“瑶儿?你受伤了?哪里流了这么多血?
乐瑶纳闷,她连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何来受伤呢?但衣服上的血迹倒是真的,她不禁低头向自己摔倒的地方看去,雪地里竟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这血明明是他身上的,这人已经失去了意识,躺在大雪中,因为半边身子被树干压着所以才没被人发现,这人不知为何大雪天跑到这里来,乐瑶不禁暗自唏嘘他命大,要不是碰上她二人,估计也就只能等死了。
兄妹两人合力将压在他身上的木头抬开,总算把人救了出来,此人的身体十分冰凉,面无血色,这冰天雪地的,两条腿走路都寸步难行,再背上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成年人,恐怕一时半会儿都很难走出去,乐瑶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却见兄长已将这人扶起来,焦急的催促她:“快来帮忙啊!”
乐瑶这才如梦初醒似的,蹲着身子把他身子扶正,看着兄长给他传输内力,果然过了顷刻功夫,此人感觉到身上源源不断的暖意,微微的睁开眼睛,一张脸又重新恢复生机,他缓缓抬起头来, 睫毛和头发上的雪簌簌而落,声音虚弱的说道:“多谢好心人......”
“兄台可还能走?”
那人弱弱的点了两下头,感觉身子同时被两个人支撑着,才发现救命恩人并非只有一人,还有一个小姑娘,她半张脸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此刻正好奇的注视着他,他干涸惨白的嘴唇现出温和一笑:“刚才忘了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可没帮什么忙,救你活过来的是我大哥,你要谢就谢他吧!”
他在大雪中被掩埋了许久,身体和意志都遭受了多重苦难,此时听见这么悦耳的少女声音,恍若仙音环绕,简直是救助他的良药,整个人的状态霎时间恢复了很多。
三个人终于走到了山脚下的驿站,一进门撩开了帘子,人就像掉进了火炉里,四处都是热气腾腾,乐瑶和兄长先把刚刚救过来的人扶到一旁,她就迫不及待的解下了斗篷,抖了抖身上的雪,兄长取笑她道:“还想追猎物呢!我看你啊!就像一只小野猫。”
身后的人露出璨然一笑,暗自喃喃道,小野猫.......
刚才给他运内力的男子又回到他跟前,送上一壶刚温好的酒:“尝尝!”
此时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些,伸手把酒接过来,惊奇的望了望四周:“这驿站里面一应俱全,倒像是恩公自己家的。”
“猜对了!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任啸天,今日突遭大风雪,要不是恩公,恐怕——”
“别老恩公恩公的,叫我厉云澜,这位是我的小妹,乐瑶,贪玩的很,非得拉着我上山打猎,猎物没逮着,倒挽回了一条人命,也算没白来!”他笑容洋溢在脸上,言语里颇觉得今天不虚此行。
乐瑶……
任啸天目光暼向身边的少女,本来听见她的声音就足够让他百爪挠心了,没想到名字更是不俗。
她看上去也就不超过十四五岁?倒是个勇敢活泼的小姑娘,尽管心智还不成熟,容貌却出落的楚楚动人,他莫名的有些担心,这样的美人,最好不要被其他的男人看到,该想个什么办法呢?
这时厉云澜在一旁说话了:“瑶儿,还不抓紧时间把靴子烤一烤,明天一早回去看你穿什么?”
到底还是个孩子,乐瑶半点不敢违背兄长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坐在火盆边守着,脱掉湿冷的袜子,露出一双白皙细腻的脚,反复给靴子翻着面,时而有火星飞窜出来吓得她急忙躲闪,皱眉闭眼的样子甚是动人,任啸天不禁有些看的忘乎所以,酒囊一歪,些许酒水洒在了伤口上,传来一阵钻心透骨的疼,他忽然心念一动,趁着无人注意,将酒水全都倒在了伤口上,巨大的疼痛渐渐将他的清醒吞噬,足以令他神魂颠倒。
回东陵城的路上,因为任啸天伤情加重,乐瑶不得不和厉云澜同骑一匹马,某人就如他所愿在昏昏沉沉中被带回了城。
当任啸天醒过来的时候,见脑门上方正悬着一个脑袋,正用一双小鹿般无辜又好奇的眼睛瞅着他,“原来你比大哥还年轻?”
任啸天捂着身上的伤口勉强坐起来,发现自己原本的衣服已被人换成了干净的,浑身的皮肤也不再是脏兮兮的,他无奈又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我自始至终也没说过自己是老头子啊!真是个有意思的小野猫!”
乐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满脸不悦:“你说谁小野猫呢?我大哥可是这座城的城主,小心被他知道了治你的罪!”
城主?昨天确实听厉云澜说自己身份来着,只不过当时的心思都放在小美人这里了,没记在心上,如此说来,自己还真的进入东陵城了。
他本来只是想见识见识这东陵城的城主是何许人也,没想到生活处处有惊喜,自己怎么就才发现在厉云澜身后才藏着这么一块瑰宝呢?
乐瑶还没记住他的名字,就叫了一声“大叔”,说道:“我大哥看你无处可去,就留你在他手下做个侍卫,你觉得可还行?”
让他做什么倒无所谓,重点是她的称呼,不喊名字也就罢了,还大叔,他明明比厉云澜还小。
任啸天拧眉:“丫头,但凡我头上长一根白头发也不至于给我安这么大一个辈分吧!叫城主情何以堪啊?”
乐瑶也意识到了不妥,差点给大哥也降了辈分,双手叉腰道:“你倒是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啊!”
“听好了,丫头,我的名字叫任,啸,天,可不许叫错了!”他故意说的很慢很慢,希望它能深深的刻在小美人的心里。
小野猫点点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正式认识了,我叫林乐瑶。”
任啸天刚高兴了一瞬,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城主姓厉,她怎么姓林呢?莫非是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姓?果然是对特别的兄妹。
乐瑶见他好长时间都不出声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这人也忒没有礼貌了,与自己聊着天,还走神,冲着他大声问道:“任啸天,你会不会武功?”
任啸天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是当然,行走江湖没有武功可怎么行?”
“那就好办了!”
他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电光火石间一记鞭子就挥到了他的鼻梁上,他脑袋像后一躲,这才避免了自己变成瞎子的命运,然后迅速伸出左手,将鞭子牢牢抓在了掌心,笑意吟吟的看着乐瑶:“看!小野猫的尾巴被我抓住了。”
乐瑶美丽的杏眼微眯,手上一用力,瞬间把鞭子收了回来:“别高兴的太早,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求之不得!”
任啸天可是太喜欢这个小丫头了,心想,天赐良机,乐瑶的武功十有八九都是厉云澜教的吧?我何不从她的身上摸索出他的武功路数,尽管她的招式还特别浅显幼稚,假以时日,总会有大发现的。
任啸天像逗孩子似的时不时让她两招,好激起她的斗志,愿意跟自己打下去,乐瑶显然也把他当成了练武的靶子,两人正打的如火如荼,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严厉的一句:“胡闹!”
两人即刻停手,任啸天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等待城主的发落,没想到厉云澜却对着乐瑶轻声斥责道:“啸天身上还有伤,你怎么逮着个人就拿人家练手?”
乐瑶挨了批评,心情十分的嘟囔着:“别人也不跟我打......”她还在狡辩,接触到厉云澜威严的目光后,终于低头道,“大哥,我错了。”
厉云澜对着任啸天歉然道:“瑶儿不懂事,你别见怪,没伤着你吧?”
任啸天云淡风轻的一笑:“不碍事。”
厉云澜欣慰的点头:“那就好,瑶儿都跟你说了吧?等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再上岗。”
任啸天表示已知晓,厉云澜又把目光转回到乐瑶身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过几天就是你的及笄礼了,你不是一直想做几身新衣服吗?今天正好有空我把裁缝请来了。”
乐瑶一听,立刻雀跃的跳起来,紧跟着厉云澜的步伐向外走去,任啸天趁机捂着裂开的伤口赶忙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目光之余看到了乐瑶小心翼翼的靠近兄长垂下来的大手,几次想牵却没牵上去,而厉云澜却一心只顾着目视前方,全然没有感觉到身侧人儿的异样。
任啸天望着他们的背影,隐约间好像身上的伤口更疼了些,原以为只是疼一会儿,没想到竟延续到了晚上,躺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全是白天乐瑶小心翼翼去牵他手的画面,她到底在顾忌什么呢,是怕他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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