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汉中平元年,三月。

杜畿遥遥望向天边连成一条直线的荧惑、心宿与镇星,长长吁出一口气。荧荧火光,离离乱惑,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不详天兆啊!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

“生啦!生啦!”郭永挥舞着手臂跑了出来,凄糜的月光也不能掩饰他脸上洋溢的喜色,他大笑道:“是个女儿!”

杜畿连忙道贺,“恭喜郭兄,喜得千金。”

“我虽已有两子一女,却格外喜爱这个一出世就会冲着我笑的宝贝,真是让杜兄见笑了。”郭永想起方才在夫人房中抱着女儿的情形,嘴角都快合不拢了,激动道:“你不知道,这孩子真是可爱极了,一双小手一直不安分的乱抓,刚才差点抓到我的胡子呢!”

杜家与郭家乃是世交,杜畿与郭永更是多年好友,杜畿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瑗,递给郭永,说:“这次来南郡太过匆忙,没带什么珍贵的礼物,唯有这玉,是祖上所传,今日就送给小侄女,当做见面礼。”

郭永一愣,连连摆手推辞,“这可是你们京兆杜氏的信物啊!”

杜畿闻言眸子半敛,再次望向天边的异象,道:“如今天下大乱,硝烟纷起,百姓朝不保夕,若是有朝一日,郭兄一家遇到什么困难,也可凭借此物来京兆找我,我定当倾囊相助。”

郭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头顶上的苍穹泛着荧荧闪烁的红光,说不出来的古怪诡秘。

“这是……荧惑守心?”

“不错。”杜畿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说:“你看那颗最亮的红星,正是荧惑。荧惑又名罚星,意味着凶象。”

“可是张角起义要成功了?”郭永终于从喜得爱女的欢愉中恢复理智,他的脸上不禁布上一层担忧,倘若起义真的成功,汉朝就将被覆灭,届时必定有一场腥风血雨,承担苦果的只会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杜畿苍凉道:“朝廷腐败,宦官外戚争斗不止,边疆战事不断,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

今天是十五,抛开三星连线的异象不说,月亮还是皎洁明亮的。郭永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杜兄,朝廷的事你我说了也不算,还是顺其自然吧。今天你以玉瑗为我儿降生礼,我便将瑗字作为她的名,就叫她郭瑗如何?”

“郭瑗?”杜畿笑得温和,“好啊,不论世事如何,愿瑗儿平安喜乐,健康成长。”

“哈哈,常听人言,荧惑守心属于最凶的天象,一旦出现,皇帝轻则失去皇位,重则失去性命,而恰巧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瑗儿出世了。”郭永扺掌大笑,“此女将来必定可成大事,此乃天意!”

十九年后。

少女坐在梳妆台前,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盒花钿鹅黄。铜镜倒影下,是一袭淡紫色的暗纹襦裙,一头用淡紫色丝带系起的乌黑长发,越发衬得少女脸如凝脂,气若幽兰,可她的眉始终是蹙着的,像有什么心事。

“阿瑗!今天我在山上猎了只野兔,晚上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

门被猛然推开,一阵春风拥入,携来院外满树枝头上一簇簇梨花绽放时的清香。少女头也没抬地嗔怪道:“大哥,你又不敲门。”

郭浮显然不甚在意这些细节,大手一挥道:“我是你哥哥,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快来看这兔子多可爱啊,想着给你玩一会,就没伤它。”

“我都多大人了。”少女终于离开梳妆台,缓缓起身时撩动满室熏香,幽幽道:“哥哥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读几本医术,将来也好有一门可以傍身的一技之长。”

“学那个做什么,朝廷的任命应该就快下来了,多亏爹爹四处走动,替我谋了个高唐令的好差事。”郭浮吸了吸鼻子,看向他最喜爱的小妹妹,疑惑道:“好特别的味道啊,清且甜,你又自己调香了?”

少女颔首,俯下身子去摸小兔子。

“怎么调的,你教教大哥,大哥将来好告诉你未来大嫂,她肯定也喜欢这个味道。”

少女汗颜,她总不能告诉自己这挂名的哥哥,她是在电视剧《甄嬛传》中跟安陵容学的吧!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太难了,你学不会,爹爹还没回来吗,今天是他的生辰,说好要一家人在一起庆祝的。”

这是郭果果来到这里的第十九个年头,当初破系统二话不说将她传送过来,可没告诉她要从刚出世起养成。她在这没电、没网,甚至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东汉末年煎熬了整整十九年!

“估计快了,爹跟娘难得有机会去探望长姐,怎么也得多说会体己话。”郭浮将小兔子的耳朵揪成长形,随即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甚是好玩地笑了起来。可笑了片刻,见自家妹妹只是垂着头不答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瑗儿,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郭果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郭浮是在叫自己,展颜一笑道:“没怎么,我只是在想,兔兔这么可爱,到底红烧还是清蒸才好。”

她现在的名字是郭瑗,身份乃是南郡太守之女。按理说这个官职也算不小了,一郡之首,自当人人敬仰,靡衣媮食,可谁让这是乱世呢,人人自危,能不能活过明天都尚未可知,谁会管你是不是什么屁官。

郭浮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他这个妹妹向来颇有远见,六岁那年预言董卓将立刘协为皇帝,并挟天子而令诸侯,八岁那年已料到董卓会被司徒王允和其义子吕布所杀,十一岁的时候更是直言兖州刺史曹操不日便会迎接刘协入驻洛阳,开启一个“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时代。

现下听到她不过是犹疑不定如何处理野味,压在心口的大石瞬间落了下来,他笑道:“自然是红烧,再放入两根新熟透的红萝卜,那味道,简直美极了!对了——”

想到院子外篱笆里种的蔬菜瓜果,郭浮扺掌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藤架上的葡萄已经成型,想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熟透了!”

“真的?”郭瑗总算有了点情绪的波动,她这具身体原本皮相就生的好看,柳眉杏眼,唇红齿白,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却也是如花似玉,尽态极妍。

郭浮将野兔放进笼中,拉着郭瑗的手起身,“不信哥陪你去看看,你从小就聪慧,种什么成什么,如今连只有西域才有的葡萄也要种出来了。”

两人来到院里,郭府不大,却格外精致。一廊一亭,廊下铺满粉白花瓣,亭外扎了个小篱笆,里面种满蔬果,最显眼的,便是那一条条青绿⾊的葡萄藤。

郭瑗心中一动,太好了,这次总算可以成功了。这几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究竟如何才能完成系统给出的第一个支线任务,掌握葡萄的种植方法,眼下终于看到了一缕曙光,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离主线任务也近了一步?

这十九年间,别提见到曹丕了,就算是在别人的口中,也难得听到这位尚未崭露头角的小少年。

这小子到底行不行啊!

就在她暗暗思量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细碎的沙子石头隐隐颠簸,郭浮下意识将郭瑗护在身后,“是地动?”

“不像。”郭瑗示意他噤声,随后她缓缓下蹲,贴耳在地面听了一会,有些不确定道:“像是有大批战马在狂奔。”

“战马?!”郭浮瞬间变了脸色,惶惶道:“可是袁军打了过来?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吗……”

郭瑗冷静道:“未必,这声音如同雷鸣,倒像是西凉的重甲铁骑。”

“这么说是曹操的人?”

郭瑗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不管是谁的军队,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都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你带着成儿去地窖避一避,我去找父亲母亲!”来不及交代详细,郭浮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郭瑗,“保护好自己,大哥去去就来。”

不知为何,郭瑗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她拉住郭浮衣袖,万般无奈,最后只化作一句,“哥哥小心!”

郭成是郭家最小的男孩子,这几天因为换季感染了风寒,此刻正躺在房间中休息。郭瑗二话不说,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穿好衣服,跟我走。”

郭成一脸懵,“去哪?”

“曹操的军队马上就要攻打过来了,阿姐带你去逃命。”

“那父亲母亲怎么办?他们回来了没有?还有大哥呢,大哥不是这几日都在家中吗?”

这孩子不过十岁,却很孝顺仁义。郭瑗不想给他太大压力,稍稍放松凝重的神情,缓和道:“别怕,他们自有安排,斐大夫给你开的药丸呢,那是治疗喘症的神药,一定随身带着。”

“在柜子里面。”说实话,郭成有点怕这个姐姐,她脾气暴躁,每当他贪玩不听话的时候,就要打他屁股,所以他平日里不常与她独处。他一边穿履,一边小声问:“二姐,你会保护我吧?”

“当然。”郭瑗头也没抬,翻箱倒柜地寻找一切有可能用到的物品。

这次的剧情,她并不熟悉。以往在游戏里,她都是未过及笄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淘汰出局了。有时是健康值不够,有时是财富值不够,有时是人心值不够……最奇葩的是有一回居然是腹黑值不够!

女孩子家家的,搞什么腹黑一套。

可奈何这就是系统的设定,郭瑗只能绞尽脑汁地平衡各项数值。这次好不容易活到了十九岁,连男主面都没见着,可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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