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被拐卖时风餐露宿,寒气入骨,姜黎的烧总是反复,意识也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她醒着的时候很少,也抗拒喝药,岑颂如法炮制灌了几次药,这才渐渐退热。
风声潇潇,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窗沿上,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室内充斥着淡淡药香,隐隐约约又透着几分雍容华贵的牡丹香气。
临近午时,姜黎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睡得很沉。
岑颂端着药走到榻边,小姑娘肤色苍白,面庞却漂亮得很,因闭着眼而稍显冷清,但面颊奶气的婴儿肥冲淡了整体的清冷感。
看起来像一个珍贵的瓷娃娃,透着易碎感。
正要给她喂药。
瓷娃娃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岑颂目光停在她脸上,下一秒,姜黎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眸大而圆润,乌亮濡湿地看向他,继而弯唇笑了下:
“阿颂哥哥。”
看惯了姜黎生龙活虎的模样,如今看着她这副安静虚弱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刺眼。
岑颂弯腰坐在榻边的鼓凳上,眉骨微提:“喝药。”
姜黎看着那碗黑黢黢的汤药,只觉唇舌发苦,她不禁嫌恶地皱起眉,委屈巴巴道:“可不可以不喝?”
“不可。”岑颂将她扶起来坐好。
姜黎捂着唇摇头:“不喝,我不想喝。”
岑颂沉吟片刻,身子微微向前倾,观察一番她的脸色,忽地笑了一下,语调轻快地说:
“不喝?那你马上就要死掉啦!”
姜黎听到自己要死,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岑颂摊手:“刚好我也不必送你回仙阙宫了。”
姜黎捧着温热的瓷碗,低头缀一小口,被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眼泪掉得更多了。
岑颂看得正有趣,丝毫不觉得捉弄小孩是什么丢脸的事。
汤药难喝极了,喝了半碗药,姜黎便不愿意再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泛着红,手指抓紧他的袖角,声音还带着哭腔:
“这也太苦了,颂哥哥帮我喝了吧,阿黎喝不下了。”
“胡闹。”岑颂将早上买的茉莉花糕递过去:“先吃一口花糕,再喝药。”
姜黎吃了花糕,再强忍着吐意将药全部喝完,被苦得龇牙咧嘴。
岑颂及时喂了她几口茶,又吃了一些茉莉花糕才将药味压下去。
临时落脚的小镇本就偏僻,镇子里也就这么一家客栈,至于环境嘛,说好听点是古朴,说难听点就是破旧。
姜黎本就是个顶顶娇气的姑娘,之前为了保命尚且能忍,如今病着便格外的脆弱。
头昏脑胀自不必说,更难受的是身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她孤零零地躺在一张小破床上。
姜黎摸着扎手的被褥,越发觉得委屈。
岑颂端着药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姜黎气鼓鼓地坐在榻上,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微微发红。
“你这是怎么了?”
“这被褥太硬了,我睡不好。”
岑颂眨眨眼,看似没什么表情,心底却涌出了少许不耐,真不知道她怎么在那些邪修手中活下来的。
整日里不是嫌弃这个,就是抱怨那个,谁能想到一时心软救下的小姑娘,这么难伺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这样想着,口中却懒洋洋道:“先把药喝了,等下我出去给你买。”
约摸是岑颂的纵容给了她胆量,略一思忖,忙顺着杆子往上爬。
“还要换新浴桶,客栈的浴桶太脏啦,再买些玫瑰花,昨夜捂了好多汗,身上黏糊糊的,等会我想沐浴,还要再购置几套新衣裳换洗,要锦缎的,实在不行丝绸也可以,我不挑的。”
姜黎深觉岑颂是个天大的好人,虽说他常常被自己扰得心烦意乱,但也从未冲她发过脾气,最后还是不厌其烦的满足她所有要求。
但她并非故意折腾人,锦缎和丝绸在她眼里只能算一般,也就是如今落魄了才勉强穿穿。
岑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垂眸凝视她的脸。
这脸皮瞧着也不厚啊,她怎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床上的人儿还眼巴巴望着他。
岑颂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个祖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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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颂此番历练没带什么行李,一把剑和一个装了些银票,灵石灵丹的储物袋就下山了。
如今养着姜黎这个娇奢的小祖宗,难免有些捉襟见肘,而今她病着,每日喝药胃口不好,对吃食就更为挑剔。
岑颂点了点储物袋里的碎银,有些头疼。
这点碎银恐怕还不够姜黎塞牙缝的。
灵石对于修士来说是个宝,任何跟修炼沾边的都要用到灵石,但在凡人眼中这不过是块会发光的石头,除了好看屁用没有,现下住的客栈和吃食、草药都得用银钱买。
幸而,白日给姜黎买樱桃酪时,看到员外府的侍卫在张贴悬赏告示,岑颂看着她喝完药睡下后,便去了李员外家除妖。
回到客栈已是亥时,客房以屏风相隔分为内室和浴室,岑颂在浴桶中泡了半个时辰。
他平时睡前多用净尘术,灵力洗涤干净还方便,不过今日除妖,手上和身上都沾了妖血,不沐浴浑身难受。
岑颂倚靠在床头,用灵力烘干墨发后,躺下歇息。
夜色愈发浓重,寒风肆虐。
姜黎做了噩梦,出一身冷汗,她坐起来看了看四周,烛火暗暗的,雨滴打在窗沿上,轰隆隆的雷声震得花窗咚咚作响。
她又冷又怕。
姜黎裹紧被子抱膝坐在床上,长发散了下来,身上薄薄的中衣被汗水打湿,犹豫半晌,她抱着枕头从榻上下来,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
岑颂原本都睡着了,突然听到特别轻的推门声,他睁开眼,将床帐挑开,一抬眼就看到姜黎哭着走过来。
岑颂突然被惊醒,尚在惊诧之中:“你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
姜黎把怀里的枕头一扔,哭着上了床榻,抽抽噎噎地往岑颂怀里扎:“阿黎梦到坏婆婆把我丢进山洞里喂妖。”
“颂哥哥,我害怕。”
姜黎在他怀里仰起头,因生病而消瘦了的小脸没有折损她的漂亮,反而衬得她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柔弱,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岑颂鬼使神差般握住她的手,不及他半个巴掌大,冷得像块冰,低头一看,她居然赤着脚。
岑颂迷迷瞪瞪地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由于他是变异火灵根的缘故,周身的热度格外高,衬得嘴巴也比常人色泽更深一些。
姜黎这几日病着,总是觉得冷,刚钻进暖融融的被窝,只觉身心舒畅,双足很快就被暖热了,熨帖地搂着他的腰,闭上眼睛睡熟了。
被她一打扰,岑颂完全没有了睡意,盯着灰紫色的纱幔看了一晌,继而缓缓低下头,望向搂着他腰的胳膊。
“?”
热乎绵软的气息呼在颈间,一缕不属于他的乌墨长发落在他掌心,有些痒痒的。
岑颂浑身紧绷,双手慢慢攥拢成拳,闭住了呼吸。
彼时的姜黎不懂男女之别,可岑颂已是个十三岁少年,已然有了一些懵懂。
他慌乱地抽回手,悄无声息挪到床榻最里侧,几乎是一阖眼,便沉沉睡去。
然而睡到一半,小腿骤然一凉,那凉意好似长了脚般,从小腿肚直往大腿跑去,就像是松松的裤管里,钻进来两只从冰窖里逃出来的小老鼠。
岑颂蓦地睁开了眼,旋即发现自己怀里躺着个温香软玉的小姑娘。
那姑娘也睡得不太安稳,大抵是觉得冷,小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粉嘟嘟的小脸恬不知耻地枕在他手臂上。
最可恨的是,两只冰冰凉的小脚不知何时钻入他的裤管里,大抵是觉得大腿够暖和,这会儿一双足安安分分地抵在那。
岑颂脸颊蓦地红了,长腿一抻,把她两只小脚抖了出去,又掰开她的手。
一番动静也没将她弄醒,依旧乖乖地缩在被窝里,岑颂沉着脸拢了拢微微敞开的衣襟下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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