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绵绵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很多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易长歌看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发着呆。后桌的叶璇看着她,碰了碰她的手臂,说道:“长歌,又想他了?”
易长歌苦涩地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叶璇:“你说,这么好的一个朋友,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叶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摸了摸她的手,缓缓开口:“自从他走了只后,你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学习也学不进去,老是看着他的位置发呆。可是他人已经不在了,这马上也要高考了,你要振作啊!”
易长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转过头,头又埋在了桌子上面。叶璇看着她,又回头看了看一旁的曾莹,摇了摇头。自从李清晓走了之后,基本上易长歌每天都会哭一次。不提起还好,一提起李清晓去世,易长歌便会不停的哭。而这,已经是他们班上第三个这样的人了。
剩下的,是李清晓的朋友,高浩然和周诚知。
一个星期之前,高浩然和周诚知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倒在自己的面前。从那之后,两人整天郁郁寡欢,疯狂自责。对于他们来说,如果当时他们能够多警觉那么一下,李清晓也就不会离他们而去了。
李清晓缓缓睁开眼,意识模模糊糊的,只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好久。他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了救人,肚子上被狠狠插了一刀。可是为什么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感觉,他低头开始翻着,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正在一个陵园里面,靠着一个墓碑睡觉,而那墓碑上面,明晃晃写着他的名字。
“你好,李清晓!”
李清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环顾四周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男的,正朝着他慢慢走过去。
“你认识我?”
“是的。我不仅认识你,只要是这世间的所有人,我都认识。”
“你都认识?”李清晓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
“你不用疑惑,人死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人死之后?”李清晓被这一句话弄得心慌:“你是说,我......”
“你不用惊讶。七天前的这个时候,你被人狠狠地刺中了肚子,然后抢救失败。死了之后的第七天,你的灵魂会出现在自己的陵墓之前。所以,你才会在这个位置醒来。”
李清晓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不知道他嘴里说的是什么,只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心里虽然有点慌,但是还是坚定地说对着男人说:“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不信你这一套。”说完,他便离开了这陵园。那男人看着离去的李清晓,也没有阻拦。
离开了陵园的李清晓,想着刚刚那个男人的话,觉得很晦气,自言自语地说着:“那男的到底什么鬼,我是真的服气,醒来遇到这么个怪人。”边走边想着那个男人,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大街上,这个时候的他才注意到,身边的人都打着伞,而自己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天一直下着雨。而这雨,直接就从他的身体穿过。
注意到这件事情的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想起那个男人的话,突然不知所措。站在路边的他,看着自己被行人一个一个的穿过身体,终于明白男人的话原来都是真的。他缓缓蹲下,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刚刚的那个男人打着伞走了过来,看着蹲在路边的李清晓,说道:“现在相信我了吗?”
李清晓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眼前的男人,哭着问道:“所以,只有你能看到我吗?”
“其实不止是我,还有其他的人也能看到你,他们都和我有着一样的身份,渡魂人。”
“渡魂人?”
“是的,我们的工作就是在人死之后,给人的灵魂指路,让他们可以安全的到达奈何桥。”男人看了看眼前的李清晓,顿了顿:“但是,偶尔会有例外。”
李清晓听着这些,也明白自己的是真的死了,瘫坐在了地上,双眼无神。男人蹲下来,看着李清晓,说道:“我叫安明。如果可能的话。以后,你可以叫我安大哥。”
“可能的话?以后?”李清晓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他到底说的什么。男人看着李清晓,站了起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李清晓跟在身后,渐渐的发现路越来越熟悉。绕过一个路口之后,两人到了一个巷子口,他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画面中,他和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在这里和一个男人搏斗,然后那个男人一把刀插到了他的心脏!
安明看着李清晓,指了指眼前这个巷子:“这个地方熟悉吧!”
李清晓看着安明:“我好像是在这个地方被人刺刀了心脏?”
安明点点头:“是的,在这里,你为了救一个女生,跟歹徒搏斗,然后被歹徒刺死。”安明接着指了指巷子里面:“你试试往里面走看看。”
不懂男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是他还是照做了。看着李清晓离自己遇害的地方越来越近,安明说道:“知道自己是在那个地方被杀的吗?”
李清晓点点头,安明便让他试着站在自己被杀的位置。李清晓也照做。看着站在对应位置的李清晓,安明脸上突然浮现了笑容。
李清晓看着眼前满脸笑容的男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觉得有点瘆得慌。他缓缓开口:“安大哥,怎么了?”
安明满脸笑容的看着李清晓:“你记得我刚刚说的死后我都会带灵魂去奈何桥的事情吗?”
“记得,你说你会带灵魂去奈何桥,但是偶尔会有例外。”
“是的,你就是那个例外!”安明兴奋的看着眼前的男孩:“我每接一个灵魂,就会先帮这个灵魂算一卦投胎后是重新做人还是会投胎成为其他的事物。这件事情,我已经做了一千多年,每一百年,我就会遇到一个奇怪的事情,就是会出现一个灵魂,我没办法算出他的来世。”
“什么叫没办法算出他的来世?”
“换句话说,他还没有死。或者说,上天让他继续活着。”
李清晓听完眼前的男人的话,突然兴奋地跳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还能活着?”
安明点点头:“是的,你还能活着。一般死亡的人是没办法回到自己死亡的地方的,只要回到死亡的地方,他们会感受到仿佛身体被撕裂般的疼痛。但是你没有这个感觉,表明你可以继续活着。”
李清晓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兴奋地紧紧抱着安明。安明慢慢地推开李清晓,说:“我还没有说完。”
李清晓看着安明,问道:“没说完是......什么意思?”
“你确实还可以活着。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那就是你已经死亡的事实。”
“那你说的活着,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活着,是指接下来的一百天里面,上天会重新赐予你肉身,这一百天里面,你有机会有时间和你的亲人,朋友好好告别。”
听完这番话,刚刚还兴奋无比的李清晓瞬间安静了下来。对于他来说,能活着当然是件好事情,但是如果只能重新活一百天的话,对于他的亲人和朋友来说,是一种惩罚吧。如果他重新活下来,短短的时间里面,他的亲友要经历两次他的死亡。
看着眼前安静下来的李清晓,安明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作为一个看了一千多年生死离别的人,如果有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李清晓看着男人:“可是如果要让他们面对两次死亡,我做不到。”他慢慢蹲了下来:“死亡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可逆的。更何况我的死亡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对于我的亲人朋友来说,我是年纪轻轻就一个死了的人,我的死亡已经带给他们很大的伤害。如果我重新复活在他们面前,我没勇气告诉他们我还要在一百天之后再离他们而去。”
“一千多年里面,加上你,一共十一个人。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就是作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复活,对于活着的人到底是好是坏。因为他们要面对两次最亲近的人死亡这件事。可是,这十一个人里面,都和你一样,年级小,死于意外。最重要的,善良。所以,当年我遇到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让你们复活这件事情,是上天给你们的奖励。他不是一件坏事。”
李清晓听完男人说的,并没有说什么。是啊,可以复活是件很好的事情,他还可以和亲人朋友做很多想做的事情。可是,如果短时间还要再死一次的话,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太痛苦了。
安明看着眼前犹豫不决的李清晓,说道:“清晓,走,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李清晓跟在安明身后,走过一条又一条街。二人转过一个路口,李清晓听到旁边的服装店传来很熟悉的歌声:“有没有人在某个地方,等我重回当初的模样......”
听到这首歌的李清晓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作为一个五迷,这首歌是他最喜欢的三首歌之一。已经死亡的他在这一刻听到这首歌,心里突然五味杂陈。
安明看着怔在原地的李清晓,这个时候一旁的歌声引起了安明的注意:“有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我能回到我的最爱身旁。”李清晓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面早已经满是泪水。安明看着眼前的男孩,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走吧。”
李清晓擦了擦眼泪,跟着安明。安明问道:“刚刚那首歌是***的是吗?”
“你也听***吗?”
“我没听过***的。或者说,从来没有认真听过***的歌。但是我从你的表情里面能看出来,这首歌你很喜欢。然后你的生平里面也写了,喜欢的歌手是***。所以我猜这首歌是***的。看来我猜对了。”
“是的,这首歌叫《转眼》。”李清晓停顿一下说道:“这首歌第一句的歌词就是‘转眼走到了,自传最终章’。”
“《转眼》。很好的名字,听你说第一句歌词,他写的是死亡这件事情吗。”
“这首歌写的是弥留之际的人最后想到的事情。”李清晓说着,才发现自己和安明已经到了自家的小区楼下。
安明打断了李清晓,说:“要上楼吗?”
李清晓看着安明:“上楼干嘛?”
“百年才遇到的事情,我不希望你放弃。上去之后你就知道了。”
一对夫妻坐在饭桌前,女人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男人看着女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抚着女人的背。
“老李。你说我们的儿子那么好,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男人一边拍打着女人的背,一边说:“儿子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了,你每天这样,儿子在天上看着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女人啜泣着:“我也知道,可是我含辛茹苦的养他十八年,突然有天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离我们而去,甚至连连句话都没有说,我......”说到这里,女人大哭了起来。听到这里,男人也哭了起来,抱着眼前的女人,也不安慰,只是不停的摩挲着女人的背。
李清晓看着眼前哭泣的父母,想要上前抱抱他们,可是手臂直接从二人身体穿过。无能为力的他只能蹲在一旁,看着二人,泪流满面。
安明看着李清晓:“看你父母因为你的事情,整天以泪洗面,你难道不心疼吗?”
李清晓听完,沉默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背。
“你想想,你能够重新复活,即使只有一百天,你也可以和你的父母在这一百天里面,说完那些来不及说的话,做完那些你想做但是来不及做的事情。难道这样不好吗?”
李清晓看了一眼安明,心中有些动摇。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我还是觉得,如果要让他们再一次失去我的话,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如果要经历两次的话,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
安明看着眼前的李清晓,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要继续劝他,但是还是算了。但是百年才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他思考了一下,对着李清晓说道:“这样,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李清晓跟着安明,不一会儿便到了溯源中学。李清晓不知道安明到底是要干嘛,只是跟在安明后面,不一会儿就到了十六班教室门口,这个他生前的班级。
二人走进教室,同学都在认真的复习。李清晓一眼便看见自己的座位还在原来的位置,即使他已经死了一个星期,他的位置还是没有人动。自己的同桌易长歌,头埋在桌子上,不停啜泣。另一边的高浩然和周诚知,两个人也发着呆,偶尔看一眼空荡荡的位置,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红肿的眼睛告诉李清晓,两个人自从他走了之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
“这个座位,你的同学和老师都没有动过。他们说,只要这个位置不动,就仿佛你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安明看着李清晓。“你的同桌和你最好的两个朋友,从你离开之后,每天都是阴沉沉的,学习也毫无心思。高浩然和周诚知两个人,已经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好好睡了。两人经常是睡到半夜会突然梦到你死去的场景,然后惊醒,哭到天明。对于他们来说,你的死亡跟他们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他们一直在自责。而另一个易长歌,作为你的同桌,从你走后,只要看着你的座位就会哭个不停。每天都是这样。”
“别说了。”李清晓听着这些话,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复活吗?你想想,如果你复活,是不是可以帮助你最好的朋友重新回到正轨呢?”
“我......”李清晓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确实不想让自己的父母再面对一次他的死亡,可是眼前高浩然和周诚知的状态,让他觉得,如果不帮他们从他的死亡里面走出来的话,或许他们的人生有很大影响。而自己喜欢的易长歌,现在也整天因为自己郁郁寡欢的,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李清晓想到这些,默默的走到了走廊上面,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他回头问安明:“这雨下了多久了?”
“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从我死了之后就没有停过啊。”李清晓看了一眼安明,又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面。“如果我复活的话,我还能和你联系吗?”
“可以。死亡了的人即使复活,也能看到我。”安明听到这里,明白了李清晓话里的意思:“复活的这段时间,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联系到我。”
“我没有其他的想法。我可以复活,只是,我不会回到家。”
安明不理解的看着李清晓。李清晓继续解释道:“对于我的父母来说,我已经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不能让他们经历两次。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安明知道李清晓所担心的。是啊,对于任何父母来说,如果要两次面对后人的去世,面对的打击是没办法想象的。理解了李清晓的意思,他开口问到:“什么事情?”
“因为我不能回家,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就当做我的临时住所,可以吗?”
“这没问题。”说完,二人便离开了学校。安明很快在学校附近租到了一个单间。一切收拾好之后,便对李清晓说道:“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就行。明天上午我再过来找你。到时候在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李清晓看着安明:“我很好奇,你可以被正常人看见是吗?不然这间房你怎么租到的?”
“我是可以被其他人看见,前提是我要想被其他人看见才行。”
“所以,能不能被其他人看见,是在于你想不想。”
“是的。”
李清晓感叹道:“你租完房之后我就好奇,又能租房,但是去教室和我家的时候,旁人又看不到你。原来你居然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对于我们渡魂人来说,这是最基本的能力。”说完这些,安明便离去了。李清晓想着马上就要复活,心里闪过一丝温暖,他坐在床前,望着窗外。天近傍晚,云开始消散,一丝夕阳映过玻璃,照在了李清晓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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