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她敲响的是江府大小姐江辞言的房门。
片刻间房门便开了,入眼是一张颓败,浮肿的脸,她穿着艳丽的紫红色衣裳,画着精致妩媚的妆容,只是再多的装扮与修饰都遮不住那张躯壳下早已腐朽的灵魂。
早听说江大小姐赌博上瘾,却不知竟这么严重了。
而她几乎是在看清来人是江榆的下一瞬便突然变了脸色。
“你来干嘛,给我添堵是不是。”
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情景,江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想要安抚她,让她好好听自己说话。
“……姐姐,我今日来并非与你吵架,只是有些事想要从你这打听一下。”
“哟,大哥和爹不是很宠你吗,什么事还要从我这打听。”
“……”大哥和爹都不在府中,江辞言是摆明了要让她难看。
“他们……太忙了,总是不在府中,回来一次也是忙前忙后的,我怎么好意思去打扰。”
“少摆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了,我看着恶心,有话赶紧说,没有赶紧滚。”说完她便作势要关上房门。
江榆忙伸手挡住门板:“等一下,我此来是真的有事要问。嗯……姐姐可知近日府上出了什么要紧事吗?”
谁知江辞言听了这话后竟狐疑地看了她几眼,然后冲她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榆啊江榆 你是真不知还是来看我们江家笑话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还住在江家呢,江府要是被满门抄斩了 你觉得你还活的下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江家完了你终于熬出头了?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如以前了你就可以来落井下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是条狗,在哪儿都是人人见了都要上去跺几脚的烂草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说的话很难听,句句刺入江榆心腹,但她仍是不气不燥地听完了这番辱骂。大概是江家真的处境艰难,江辞言笑着笑着便流出来眼泪,最后抬头望向江榆的眼神中,有悲痛,有悔恨,也有不甘。
“呜呜呜呜呜呜你还在这干什么!看我这个样子好玩??呸!什么东西也敢来看我的笑话,给我滚!”
“我并无此意,我……。”
“我让你滚!”
“我是真的不知,你不必如此……”
“你他妈聋了还是故意的,我让你滚,滚啊!!我管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但你就是碍我眼了听懂了吗,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告辞。”
未等江榆把话说完,她便“嘭”的一声狠狠地甩上了房门。
江榆摸了摸鼻子,庆幸刚刚离门不是很近。
江辞言虽没有明确的说明这件事,但从她的话里也不难听出江府的危机,满门抄斩?别了吧,她才刚重生不会又要死了吧,好日子还没过够呢这又是闹哪出啊……
更重要的是,害死娘的凶手,她还没找出来呢,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没有得知这一消息时,江榆看这江府的人只是觉得他们有些安静过分了,知道了之后再看这些人,皆像是装错了手脚一般不知该干什么,连平常的打扫之类的小事情都做的一塌糊涂。江榆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屋子,想来入春这许多天,大概也只有她能心无旁骛地赏春吟诗吧。
不过也是,在命运面前,谁又能不害怕呢,无非她死过一次知道是何滋味罢了。
想是这样想的,但当那一天真的到来,说到底还是不想再尝试那剜心的滋味。
“榆儿,快醒醒,快!”
江榆迷迷糊糊地被兄长喊醒了,睁开眼看到兄长的那一刻她还忍不住笑了笑,已有许多时日没见过兄长了吧。只是兄长脸上焦急的表情却丝毫不像是相见的喜悦,江榆如何睿智,也即刻反应了过来。
“兄长,出了什么事?”
“先别问了,快收拾几件衣服跟我走,爹去喊娘和其他人了,等下我们在正堂汇合。”
听到这里,江榆不免心下一慌,赶紧随便往包袱里塞了几件衣服便随兄长出了门。
“江大少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江榆转身看去,府中里里外外已被包围,看模样应当是朝廷官员,为首的是一个剑眉鹰眸的男人,此刻正噙着笑,颇为悠闲地看向我和兄长,父亲和其他人听到声音也都赶了出来。
“家父是朝廷重将,职位在你之上,我们江家要去哪儿,恐怕还用不着向沈将军禀告吧。”
那人却也不恼,只轻轻嗤笑一声。
“那是自然,只是沈某奉圣上旨意来清理门户,江大少爷这话岂非忤逆朝廷之意?”
听到这话父亲也终于忍不住开口:“荒唐!我与圣上多年交情,开国战役我便已领兵杀敌,你沈小子当时还不知在哪里挖土,如今也敢这般与我说话!不知天高地厚!”
“父亲,切勿动怒。”兄长安抚过父亲之后便再次看向那人:“我江氏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自问心无愧,对当今圣上也是忠心耿耿,何来忤逆朝廷一说。”
“唉,将军言重了,沈某并非不尊重朝廷老将,只是这罪名是王爷府定的,沈某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还希望将军和江大少爷不要为难沈某才好啊。”
“哼,谁不知王爷年少成才,从不妄断行事,又怎会冤枉我江氏,一看便知是你们从中作梗,蒙蔽圣上。”
那男人却突显危险神情,眼睛微微眯起:“唉,将军可知话不能乱讲,凭你刚刚的话,可足以使你江氏几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再者说了,圣上自己相信是王爷府断的案,这也怪不了沈某,您说是吧?”
“你……小人狂妄!”父亲显然是被气到了。
江榆着实被吓到不敢出声,只是兄长紧紧地挡在她面前,也挡去了那些官兵手中已显锋芒的刀刃。这一刻,虽是害怕,却也有所支撑。
“小人?圣上,不就喜欢我们这样的小人吗?呵……”随即沉声吩咐这些官兵:“给我看好了,江府上上下下,就是一条狗也不能少,否则,到时候砍得就是你们。”
那男人吩咐后便转身离去了。很显然,今夜是走不了了。
江府上下顿时响起一片绝望的哭声,最可怜的是这些佣人,本是来大户人家讨份生计,怎得会搭上性命。
“娘……我们要死了吗?”辞念哭唧唧地问到。
“念儿别怕,不会有事的。”
“王爷呢?王府的人呢?他们不管吗!”江辞言气急败坏地喊道。
“瞎喊什么,回屋睡觉去。”父亲狠狠地甩了甩衣袖便独自回了房。
不一会儿人便散尽了,兄长把江榆送至房门前,这般时刻人人皆是自顾不暇,兄长却从开始就站在她面前,到此刻都不忘安抚她。
“榆儿,不必害怕,那人一派胡言罢了,不会有事的。”
“兄长……我知,我不会添乱的。”
“什么话,兄长怎会怕你添乱,只是怕你乱想罢了。”兄长有些嗔怪道,与方才与那人针锋相对的模样截然不同。
“嗯……我知道。”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好……”
兄长已转了身,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江榆再次叫住了他,突兀且心虚。但她是真的怕,有一个问题,再不问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兄长……前几日可是一直在忙此事?”
“嗯,是啊,怎么了。”兄长对她微微一笑。
“一定……很忙吧。”
“还好啊,怎么了。”
“可是,你那么忙,怎么还有精力给我选布料做衣服,还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兄长却没有马上回答,江榆抬头看向他时他也看着他,就这么无言相对,空气都静谧的有些微妙。最后是兄长先投了降,江榆只看见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起了手臂,温暖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江榆听见他说:“这是我去年答应你的啊,你……大概是忘了吧。”
意识里好像出现了什么,又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残存的记忆吗。耳边是兄长的声音,却比现在要稚嫩许多,她听见那个声音说:“这个颜色卖完了呀,你又不喜欢别的,兄长总不能买你不喜欢的吧,这样,明年补上好不好,包你满意。”
“榆儿?榆儿?”
“啊?”
兄长看着她愣神后突然回神的惊诧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然后轻声说道:“好了,回去睡吧。”
“兄长,家里有……三个女儿,辞言,辞念,还有我,她们都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好”
江榆只觉得这一刻,兄长的眼角眉梢皆是温柔气息,他的声音也完全柔了下来。
“因为,她们什么都不缺啊,有爹疼有娘宠,你啊,受了多少苦自己不知道吗,还有,你也是我的亲妹妹啊。”
只这一句话,就一句话,江榆记了后半生,往后不管是哭泣难过或是蒙屈受冤,只要记起兄长的笑,就看见了世间的一切温柔所在。
那一夜,怎么躺回床上的已经记不得了,但那夜的梦里,尽是那一句话的回放,再回放。尽管她不是兄长以为的那个江榆,但兄长的好,加上这具身体残存意识中对兄长的喜欢,两者融汇,便使得江榆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也是会有人对她好的。
但她也知道,梦总会醒的。所以当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已准备好了去面对一切。
贫穷,分离,甚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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