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早餐吃得很随意，包子豆浆，都是外婆一早买来的。
但是宋词没见到她，估计外婆不想见自己，放下就走了。
宋词到了学校，刚刚停好自行车，就看到住校生跑操刚刚进校门，在队伍里，他看到一个活泼的笑脸跟她打招呼，是苏小清。
宋词看了一眼，内心中是惊喜的，但要保持淡定，理智让自己不要太热情，就淡定的看了一眼，就锁上车，回身去教室。
突然被人拍了肩膀，回头看是苏小清，她从队伍里窜了出来，跟宋词打招呼。
“你咋不理我啊。”
“没不理你啊，你不是跑步嘛。”宋词低头往前走。
“说你像猴子，你生气了？”
“没有。”宋词嘴硬。
“生气也不应该生我气啊，是刘帅说的。”
“我初中就有个外号叫Monkey，到了高中，实在不想再被叫做猴子了。”
“真的啊？看来你是摆脱不了这个外号了，哈哈哈”
“……”
“不过我觉得是可爱的，猴子灵气啊，我喜欢。”
宋词回身看向苏小清。
苏小清眨眨眼：“是真的。”
秋热似老虎，炎热的天气加上高三紧张的氛围，教室里的温度一直都保持着高位。
为了散热，教室风扇一直在不停地旋转，前后门都是开着的。
宋词坐在后排，靠近后门，突然，刘帅窜进来，塞给他一张纸条。
“今天的地址，东西我给你发盥洗间了，下课去拿，我要撤了。”刘帅说。
“你要去哪儿？不上课了吗？”
“翻墙出去，跟刚子和亮亮去游泳了。”刘帅被老师抓了个正着。
这个老师就是尤娜。
“刘帅，你跑来干吗？”尤娜转身正好看到，刘帅和宋词在窃窃私语。
“没干嘛。”刘帅嘿嘿一笑，然后转身走了。
尤娜快步走到宋词面前，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问宋词：“这是什么？”
宋词脸红了：“我们打游戏的地方。”
尤娜：“打游戏？什么游戏？”
“街霸。”
“打什么游戏啊，都啥时候了，光想着玩，不准去。”
尤娜把纸条收走了。
“老师？纸条？”
“不给了。”
“那不行啊，我没看清楚呢。”
同学们一阵哄笑。
“你这不是废话嘛，看清楚了，我拿走还有什么用。”
说完，尤娜老师继续讲课。
宋词完全坐不住了。
终于等到了下课，宋词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老师，可以给我了吗？”
尤娜老师停止收拾教具：“宋词，我是看在你成绩还不错的份儿上，跟你多说几句，你才来这个学校多久啊，就和那些调皮捣蛋的家伙混在一起了，你妈让你转校过来是干什么的？花了那么多钱，是不是就打水漂了？”
宋词当然知道，把他转到这个学校的费用很高，因为这是一个重点高中，也正因如此，他要赚钱让妈妈回家过年。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去玩了，但我还想要地址。”
“那你还要这个地址干嘛？是有别的事吗？”
“没有，没有，老师。”
尤娜从兜里掏出那张纸，打开又看了一遍，在宋词面前把它撕碎。
“别……老师……”
尤娜转身走到窗口，一把扬了出去。
“你好自为之。”尤娜说完，拿起教具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词跑到窗口，下面是学校的水池，一片纸屑漂浮在了水面上。
宋词转身就跑下了楼。
看到那些碎纸，她没有任何迟疑，飞快地冲到了池塘里，开始捡起那些碎纸。
楼上的同学聚集在窗口，看热闹，宋词艰难地在水里移动着，狼狈不堪。
宋词上来时已经满身湿透，蹲在池边拼凑着纸张，字已经一片模糊不清。
宋词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度过了一个下午，比潮湿衣服更让他难受的是地址弄没了，该如何联系上刘帅呢？
放学后的宋词从盥洗间找到了一盒避孕套，立刻放进了书包。
宋词骑上自行车，想去刘帅家，但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他说去游泳了？那会去哪里游泳呢？宋词飞奔到了最近的少年宫游泳池，可是需要买票才让进，他没有钱。于是他就沿着游泳池走，走到一个墙角，就爬上去往里面看，左看右看没有发现刘帅几个人。
那回去哪儿呢？水库！
宋词沿着河道往上游骑行，他知道上游有个北培水库。
天慢慢暗了下来。
宋词越来越着急，一不小心，没看清路，翻倒在了河道里，等宋词爬起来，满身是泥。
宋词一身狼狈不堪到家，发现外婆竟然在家。
外婆看到宋词满脸污泥，浑身是伤，心疼的很。
“你这是怎么了？宋词啊。”
外婆赶紧让他脱了衣服，去洗澡。
等洗完澡，外婆给他的伤口上了碘伏消毒，宋词这才发现家里多了很多行李。
“这是什么，外婆？”宋词问外婆。
“还不是你姨妈跟我使性子，我搬出来了。”外婆气嘟嘟地说。
“啊？”
“你说我天天跟个老妈子似的照顾那个家，照顾波波，结果她还跟我较真，以后啊，那个家我不回去了，我就看看他们家乱成啥样！”
“以后要天天在这里住啊？”宋词小声问。
“对啊，你还咋地，不同意啊？”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你还生外婆的气啊？”
“没有……我……”
“你们年轻人交往我不管以后，要不然被人说老了还这么麻烦。”外婆的话里有话。
“我没生气，外婆。”
“别跟你舅妈学，你舅妈是真不孝顺，外婆又帮她洗衣做饭又照顾孩子，没落下一句好话，你跟舅妈学就是不孝顺。”
“我不跟她学。”宋词即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说出口，而且外婆来了还能跟自己说说话，解解闷，就是担心晚上不好出门送货了，更何况今天连送货地址都没了。
“对了，今天有个同学打电话来了。叫什么帅。”
宋词一下子站起来了。
“他说啥了？”
“你紧张什么啊？没说啥，就留了个号码，我记那边了。”
宋词立刻扑到了电话机前，回拨了回去，他已经顾不上外婆的唠叨了。
“你的伤口，你这着啥急啊……”
宋词听着话筒里一声声的拨号声，感觉像是心跳，他真的很后悔以前没有记下刘帅家的电话号码，让他今天这么狼狈。
电话接起来了。
“喂，请问你是哪位？”是一个年长男人的声音。
“我找刘帅。”
宋词听见话筒里说：小伙子，是找你吗？
原来这不是刘帅家的电话。
不一会儿，刘帅过来了。
“喂……”
“这是哪儿的电话啊？”
“公共电话亭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电话。”
“地址没了。”
“我都听说了，你挺牛逼啊，水池里捞纸屑。”
“我就是怕耽误事了。”
“你知道学校东门有个老破信箱吗？”刘帅压低了声音说。
“我记得，学校外面。”
“对，放在那里一份，你可以去拿。”
“你知道告诉我不就得了。”
“我不知道，是别人放的。”
“……”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神秘信箱了。”刘帅神秘一笑。
午夜十二点，蝉鸣稍息，闷热异常，宋词看了一眼，外婆手里的蒲扇已经不动了，于是悄悄出门。
宋词来到了学校东门，这里原本是一家超市，后来房子被判定为违建，被拆了，只留下残存的后墙和根基，墙上还残存着一些孩子的彩笔画，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就在旁边钉着一个墨绿色的铁信箱，有点残破不堪，灰尘落满，白色6336的编号也在灰尘中隐隐可见。
宋词左右看着没人，就伸手打开信箱，左右翻翻，看到了一张纸条。
这次是送到一个筒子楼里。
这栋建筑看起来像是七十年代的建筑，墙壁上满是灰尘，远远看上去一幅壁画。
宋词顺着楼梯走上三楼，走廊里的顶灯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地面中央被踩人得光滑如镜，配合着楼顶的灯光，气氛阴森恐怖，就像是一部丧尸电影。
宋词找到房间302，悄声敲门，一个男人打开了门。
男子面色惨白，眼眶凹陷，头发散乱，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看到宋词，上前一把就要拉宋词往屋里走。
宋词吓了一跳，大叫着：“放开我，你干嘛！你给我松手！”
这声音在深夜里很是恐怖。
男人当即松开了手，宋词转身就往外跑，在跑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到送过来的安全套，连忙回头扔了回来，然后一溜烟的跑下了楼梯。
第二天，洗漱间，刘帅塞给宋词二百块钱。
“我昨天遇到了变态，他要把我拖进屋里。”
“你怎么不早说！你把地址条给我。”
“怎么了？”
“我要给他点颜色看。”
“不用，真不用。”
“你不用管，不能欺负我的人！”
“地址条我丢了。”
“……”刘帅也很无语。
“你不是告诉我送完货就丢吗？”
“妈的！我自己想办法。”
后来宋词才知道，当天晚上刘帅找到了地址，带着刚子动手揍了那人一顿。
在学校楼顶天台上，刚子拿着相机拍摄揍人的视频给宋词看，宋词很开心，其他人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宋词看了一眼刘帅，他得意地笑着。
多少年后，宋词说，那天看到刘帅站在夕阳下抽烟的样子，好有古惑仔大哥的氛围感。
宋词的送货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每周都有一两单，都是在外婆熟睡的时候。
其中一次宋词在深夜中走着，一辆警车停在了他旁边。
“小朋友，你怎么这么晚还出门啊？”
“我不是小朋友了，我都上高中了。”
“你这是去哪儿啊？”
“我去补课了，往家走。”
“那就行，早点回家吧。”
宋词撒谎的功力见长，最重要的是看他像初中生，警察愿意相信他，这也许也是刘帅愿意带他赚钱的原因。
宋词的小盒子里的钱越涨越多，这是他最有成就感的一面，妈妈过年就能早点回家了。
可是这事也瞒不了太久，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有天，在家吃晚饭，外婆话很少，宋词觉察到了异样。
外婆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宋词楞了一秒钟：“什么事？”
“你自己说，还是让我说？”
“……”
“说不说？”外婆逼问。
“我跟那个女生后来就没见过面。”宋词灵机一动。
“不是这个事儿。”
“那什么事情？”
“你为什么那么晚还老出去？”
外婆最终还是发现了。
宋词早就准备好了托词：“我同桌亮亮的作业本被我装了书包里，我给他送过去。”
“撒谎！这可不是一天的事儿了。”
“我就两次吧。”
“上次是跟同学出去打游戏了。”宋词还是编了一个理由。
“我说你怎么不愿意跟我一起住呢，是怕我打扰你半夜出去打游戏是吧？”
宋词沉默不语，但他心里放心了，外婆相信了这个理由。
“你天天出去打游戏，学习怎么办？第二天上课，哪有精神啊。”
“……”
“我这次不告诉你妈，要不然，你妈肯定得气死。她天天给人打扫卫生，累得要死，你在这边天天打游戏，霍霍钱，怎么对得起她！”
“我错了，外婆。”
又来道德绑架，宋词心想。
……
宋词特别想见到苏小清，可是却迟迟见不到。他经常早早地来学校，在自行车棚里等待着早操的队伍，可是一直没有见到她。
他会跑到三楼，特意从小清的教室门前经过，结果她的位置一直空着，后来听说她请假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家在哪里。
宋词有时候会在自习室上发呆，回想着两人在教堂里的情景，会偷偷发笑，引起同学们的不解回头。
最近一个月的周日，宋词去教堂的次数都很准时，可是一次也没见到苏小清。他会在教堂旁边溜达，希望能够邂逅她，却毫无踪影。
直到一天，课间操，宋词远远地看到了苏小清，好像比之前胖了点，头发长了，他很欣喜，想过去打招呼。
突然，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苏小清上前挽住了刘帅的脖子，肆无忌惮地，他们好像很熟悉，两人大声笑着，眼睛里透出爱意，宋词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海底。
宋词说，那个时候的空气是凝固的，天上的云彩突然变硬了，像石头一样从天而降，砸在了宋词身上，也砸在了宋词欲望的心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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