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尾巴上挂着一条破棉毯,十二月一到,就将它撕成细小的棉絮。
雪花纷纷落落飘洒下来,龚竹站在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粉妆玉砌,渐渐又出了神。
“他回信了!龚小姐,您看看这是什么意思?”林姨冲过来就把手机往龚竹脸上怼。谢小兰满脸复杂地看着自家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的女管家不矜持的样子,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介于林姨实在是太喜欢龚竹了,所以在得知龚竹没爹没妈只有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后,她决定收养龚竹做她的干女儿!
龚竹婉拒了林姨,但是林姨不依不饶,于是龚竹表示这事儿要和齐时商量。林姨便给齐时发了条短信。
于是有了刚才那一幕。
龚竹看到了齐时的回信,竟然是条彩信,是路易十六被推上断头台的图片。林姨莫名其妙:“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龚竹也不知道齐时搞什么幺蛾子,只好胡乱用“离开我他就像被砍头一样痛苦”搪塞了过去。
十二月二日,雪小了,天气很冷。别墅开了暖气,谢小兰强烈抗议,原因是她想用别墅里的火炉。“好好一个火炉修来不用,简直是浪费!”谢小兰嚷嚷道。
林姨正在指挥几个工人装饰别墅,为龚竹的生日宴做准备,听不得谢小兰叽叽咕咕念叨,只好妥协,叫了装修工人来把烟囱通了。
谢小兰兴致勃勃地指挥着砍倒了门口一颗不知道死了多久但造型不错的老松树,然后劈成了柴点炉子。
火舌窜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谢小兰兴奋得像个第一次生起火的野人,拉着龚竹烤棉花糖吃。
虽然看着不太干净,但是龚竹还是吃了。挺甜的。
“谢小姐,您的电话在响。”林姨听到电话铃,忙喊谢小兰。奈何小姑娘笑得太得意忘形,林姨只好多喊了几遍。
“来了!”谢小兰跳起来,眼睛还瞧着龚竹,“歪,谁呀?”
“齐时?啊,在的在的。好。”谢小兰把手机递过来,眉头却皱了起来,“找你的。”
龚竹心下一跳。她接过手机,还没放在耳边便听到一阵嘈杂声。
“齐时?”
“……不要来找我。”“咚!”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齐时断断续续道,“明天……别过来!听见……没有!”“噗哧!”听上去像是什么尖锐物体刺进身体的声音。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龚竹甚至没来得及开口。
“怎么了?”谢小兰忧虑地看着好友。她刚接起电话,就听到一阵混乱的声音,齐时那边似乎遭到了袭击一样。
龚竹摇摇头。
“要不要报警?情况听上去不太对。”谢小兰说着便拨了110。
龚竹愣了愣。其实她不是很相信警察,因为他们遇到事后,找警察基本上都没什么用。因为逃亡生涯中齐时一直在试着隐藏身份,找警察反而会引来麻烦。
而且找警察有用的话,还要齐时干什么?
谢小兰冷静地叙述了情况,并且报了那栋小公寓的位置。警察很快传来反馈:“房间里没有人,我们询问了楼下的张先生和他太太,他们并未听到任何动静。你们再试着联系一下他,再去他经常去的地方寻找一下,如果24小时后仍然找不到,请再来报案。”
谢小兰挂断电话后看向始终没说话的龚竹:“齐时在哪里工作啊?”
“阿竹?”见龚竹没反应,谢小兰唤道。
“是他们。”龚竹喃喃道。她的脸色沉了下来,随后看向谢小兰道:“小兰,我可能要离开了。”
“啊。啊?”
龚竹握住谢小兰的手:“小兰,如果我明天早上还没回来的话,你就……你就把我忘了吧。”说罢,她转身就走。
“等等?”谢小兰被这一番生离死别般的话给怔住了,忙拦住龚竹,“你要去找齐时吗?我可以帮你啊。我想帮你。”
“不行。”龚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直接奔出别墅的门。谢小兰刚要追,被龚竹狠狠一瞪。
谢小兰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和刚才还在跟她一起吃棉花糖的好友判若两人。
“你知道我们的情况,小兰。”龚竹淡淡道,“你不能跟着我们。”
上一次和谢小兰分开的时候,龚竹就是这样说的。
“可是,可是我想帮你们……”谢小兰咬了咬唇。
龚竹顿了顿,然后决然离开:“没有人可以帮我们。”
出了象牙塔,这边有公交车可以到公寓的两个街道外。龚竹搓了搓手,压下心底不安。
齐时是明确被追杀的那个,她不一样,“他们”看起来只想抓住她。所以她暂时是安全的。如果不去救齐时,那他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
呸,齐时才不会死。
下了车,龚竹深深地吸了口气。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一个雪天,四周是诡异的安静。
龚竹不再犹豫,直接往公寓去了。经过第一条街道,路上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龚竹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冻僵了的死鸟。鸟长得很奇怪,一只爪子极长,现在蜷缩在身下,像一只畸形蜘蛛。龚竹用脚踢了踢死鸟。
死鸟的心脏正中是一支又黑又短的箭。
龚竹伸出手去,拽了拽那箭尾。箭身很快被拽出很长,而那箭头却始终没出来。
伸缩箭!
箭本身又长又细,搭弓射箭,需要极大的力气,在射中目标后,就能借着冲击力缩成短短胖胖一小截。如果目标体积庞大,箭就会没入皮肉,根本拽不出来。
而这种箭,龚竹只在齐时的宝贝匣子里见过。
龚竹冲向公寓。
就在她跨入看不见的界线的那一瞬间,四周突然似潮水般涌入了被掩盖的声音:撞击声,打斗声,铿锵声……所有的声音都死从公寓中传出来的。
地上有很多融化的雪水,细看来,还有大片大片脱落的墙灰。
门似乎被砸变了形,龚竹一晃神,又似乎还好好的。龚竹将它拉开,看到张先生和张太太的起居室一片狼藉:地上全是灰尘和碎石,花瓶碎片满地,窗户爬满了细小的裂纹。楼上巨大的声音好像要贯穿耳膜。
果然不能相信警察。“齐时!”龚竹喊了一声,便往楼梯上跑。
远远传来齐时的声音。“什么?”龚竹听不清楚,着急道。
她已经爬完了一半的楼梯。但齐时的声音又好像从楼下传来,而后是更为激烈的打斗声,兵刃相接的铿锵声。龚竹急得满头大汗,她好像被声音包围了,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她冲上楼梯,推开了木门。
如果说楼下是经历了一场地震,那么楼上则是被轰炸后的废墟。卧室和客厅之间的墙面已然倒塌,钢筋狰狞暴露。
但楼上空无一人,动乱声从楼下传来。
怎么办……她根本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也就根本找不到齐时。
就在这时,她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是诡异的安静。
“齐时?”龚竹喊道,“齐时!齐时!!!”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齐时……齐时。”
突然,碎了一地的墙块动了一下,有几个小砖块落了下来。龚竹忙擦了擦眼睛,开始动手挖墙块:“齐时,你在那边吗?”
细小的钉子和铁丝扎破了她的手指,没挖多少便鲜血淋漓。
卧室那边的空间很小,像这种巨大的墙体坍塌,根本就没多少机会在那边。龚竹一直挖到天黑,小房间完全看不见了才停止。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墙体,心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齐时不见了。
她来晚了。
龚竹恍然了一会儿,累倒在废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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