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兰芷推开门进屋时，楚瑜笙还睡着，温暖的阳光透过小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眉头紧锁，丹唇微张，小口喘气。
兰芷见此，叹了口气，抬指轻轻抹平了她紧皱的眉头，把她拢在怀里，许是她身上的安魂香起了作用，过了一会楚瑜笙便安静下来，像不晓人事的孩童般沉沉睡去。
昨晚楚瑜笙回来时已过子时，她倒头便睡了，兰芷无法，用毛巾蘸着温水给她卸了妆，掖好被角，便在门外为她守夜。
日上三竿，楚瑜笙才昏昏沉沉地醒来，她揉着太阳穴撑坐起身：
“兰芷，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的不喊我，今日还要去拜见母妃呢。”
她说着便要起身穿鞋，兰芷赶忙过来伺候。
“殿下，你太累了，昨晚干什么去了？我不信李衍他宴请任大人会这么晚，他们今日还要上朝呢。”
“此事说来话长，我昨日在夜雨楼看到太傅了，我便跟了前去，却遭到一个黑衣人伏击，武力不及，幸而撞上任栩辞他们，那黑衣人才停止追击。”
“告别任栩辞后，我在前厅角落里候着，那太傅直到亥时才独自出来，我前后也没见到像是和他一起的人士，想来极有可能为掩人耳目翻窗走了，那黑衣人身手如此高超，绝不可能是那太傅手下的影卫，应该是和他见面的那人的。”
“我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行事如此小心……”
兰芷见她沉思，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爱操心的主子啊……
兰芷帮她着上宫装，整理好衣袖，催促道：“殿下你快去吧，一会贵妃娘娘等急了。”
楚瑜笙恍然惊醒：“我都要把这事给忘了，母妃还等着我呢！”
坤宁宫内，香烟袅袅，茶香阵阵。
一华服男子微微皱眉：“阿笙怎么还没来？莫不是把这事给忘了？”
只见那男子俊美无俦，周身却有一股不可侵犯的王者之气，正是当今大楚太子楚瑜熙。
旁边一女子温柔笑道：“殿下急什么，阿笙贪玩，许是赖床起的晚了些。殿下喝口茶静静心。”
说着便抬手给楚瑜熙倒了一杯刚刚沏好的茶。
男子端起茶杯仔细端详着：“澄净碧绿，沁人心脾，也只有母妃能煮出这样的好茶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虽已到而立之年，却仍风韵不减，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优雅从容的气质，竟如这茶，越久越醇香。
这是，外殿传来一阵微急的脚步声，萧贵妃放下茶杯：“这不来了。”
说着便见楚瑜笙款步走了进来：
“儿臣来晚了，给母妃请罪。”
萧贵妃上前扶住她：“没事儿，快给母妃看看这几日不见阿笙有没有瘦了。”
楚瑜笙闻言立刻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儿臣甚是想念母妃做的奶房玉蕊羹，御厨做的菜简直食不下味，这几日瘦了好多呢。”
萧贵妃笑着一点她眉头：“你这馋猫！明日便给你做，做好让丫鬟给你送过去。”
楚瑜笙闻言扑过去抱住她：“母妃最好了！”
二人玩闹着站好后，楚瑜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无奈摇头的兄长，她摸了摸鼻子：“兄长今日也在啊，怎得不出声，我都没看到你。”
楚瑜熙默默叹气：“你们给我出声的机会了吗？”
说着他站起身来：“这次来就为了告诉妹妹一事，淮南王那边有消息了。”
楚瑜笙心里咯噔一声，又觉得有些奇怪，兄长一向不支持她插手朝政之事，这次怎得……
未等她想完，便听见楚瑜熙说道：“淮南王回言说是近日淮南连降暴雨，大片庄稼遭到破环，颗粒无收，加之防涝工程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进贡一事便耽搁了，为打消父皇疑心，便派世子楚雁送些珍玩以作弥补到京城，过两日应该就到了。”
楚瑜笙恍然明白了兄长的用心，果然听他接着道：“我与母妃看着你们一起长大，对楚雁的家世、人品、才学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们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不失为一段佳话……”
“况且，”楚瑜熙似有些难以启齿道：“三年前你对人家做出那样的事……”
楚瑜笙扶额道：“兄长，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当时我也是看情况紧急，才出此下策。”
贵妃见状，忙出面调和：“好了好了，熙儿也是一片好意，让你好有个心理准备，你的终身大事还是你做主，就算你一辈子不嫁赖在皇宫里都行……”
吃过午饭后，楚瑜笙才回到自己的长乐宫，回来便对兰芷道：“兰芷，楚雁要回来了，你去查一下他的行程。”
兰芷一愣，应了一声便朝殿外走去，出门之际突然转头道：“对了殿下，今日皇上又发脾气了，坚持要立贵妃为后，可那些老臣仍是不肯，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封后诏书都命人去拟了……”
楚瑜笙揉着太阳穴：“我知道了，你去吧。”
兰芷走后，楚瑜笙盯着三脚的金兽香炉出了神，仿佛看到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气宇轩昂的男人环着母妃，看她和哥哥在草地上放纸鸢的画面，记忆淡去，眼前只剩下一张病容倦怠的脸，父皇的眼里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只剩下阴翳与偏执，那个如天神一般的男人随纸鸢远去，只存留在了记忆里。
而皇帝楚瑾对萧贵妃的偏执没变，萧贵妃本名萧秋眠，早在楚瑾尚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之时，便于她定了终身，他能坐上皇位，萧家可谓立下汗马功劳，他即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理残党，提拔萧云，直至如今的宰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接着要册封萧秋眠为皇后，可因萧秋眠为庶出，其母为青楼名妓，遭到很多大臣诟病，楚瑾皇位未稳，只能退而求其次，封其为贵妃，这么多年他未曾封别的女子为后，纳妃也极少，所纳的妃子家世并不显赫，多是小官小吏家的女儿，倒也安分守己，这么多年来后宫一直相安无事，萧贵妃也乐的清闲。
然而楚瑾却一直坚持封萧秋眠为后，楚瑜笙都觉得母妃并不在意那后位，只是求得与父皇长相厮守，常伴身侧，奈何父皇操纵天下局势，却不懂女儿家这点心思。
楚瑜笙想起她及笄的那个夜晚，母妃来到她宫中，告诉楚瑜笙，她自小因是庶女，与家中姐妹费尽心思挣得父亲宠爱，她最终确实赢了，萧云对其青眼有加，吃穿用度皆同嫡女，甚至举萧家之力助其爱人登上皇位，然而她并不喜欢那样的日子，就如同身处深水，憋得喘不过气来，就要溺亡其中，幸而她遇到了楚瑾。而如今在这皇宫之中得夫君挚爱，儿女平安，这是她初入宫时想都不敢想的……楚瑜笙至今仍记得烛影摇曳之下，母妃目光缱绻，温柔的几乎要化出水来。
黄昏时分，坤宁宫缓步行来一人，纵黄袍加身也难掩满身疲惫，萧贵妃早已等候多时，见状赶忙扶了上去。
“皇上费心了……”
楚瑾缓缓驻步，转身把萧秋眠拥入怀中。
“朕何尝不知你不在乎那后位，可这既是朕答应你的，朕一定会做到。”
他哪里是不懂，只是几十年来耿耿于怀，早已成了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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