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台前讲课，笔盖落在他脚边。叶瞳盯着笔盖发呆很久，突然，它动了一下，然后开始颤抖。仿佛有庞然大物即将到来。
嘈杂声从隔壁班传出。
“砰！”有人横冲直撞地进入教室。
……不，不是人。它有着类似人的躯干，皮肤呈现诡异的棕红色，附着鳞片，瞳孔失焦无神却散发血光。
教室里瞬间仓皇一片，尖叫声此起彼伏。
叶瞳倒吸一口凉气。人类的认知，这样轻易就被打破。
那怪物无措地扭过头，瞬间从呆滞变为狂暴，好似在笑。
它朝众人扑了过来，恐惧被定格。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长刀刺穿它的身躯，暗色的血四溅开来，校服瞬间肮脏不堪。
随着怪物倒下，那少年的的脸庞渐渐出现——是杀意未敛的沈澈。
叶瞳差点惊呼出声。事实上，她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如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叶瞳与沈澈四目相对，有些陌生。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他们有了身份，这不同的身份，决定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少年看起来有些疲惫。学生们惊魂未定地望着他，适才确信这不是一场恶作剧。有人蠢蠢欲动，想请沈澈留下保护他们，但又被那一身血污吓退。
沈澈没看旁人，扔给叶瞳一把刀：“这里，你尽量。”
学生们惊诧地看着这个同班却从未深交的少女，一时间有所忌惮。
“我……”叶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斩下第一刀——要知道，练习和杀生是不一样的。
“你必须可以。”沈澈眼眸微沉，按了按通讯耳机：“阿卓，一楼搞定了么？集合去操场。”
收到回音后他又转头对这个班的学生说：“等外边安静了，你们立刻去操场。”
不等回答，他立刻走出教室。走廊上不间断有刀刃划过和重物下坠的声音。
叶瞳站在门口，心乱如麻，握紧了手里的刀。
起因，能力，结局，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斩灭眼前所有的敌人。
……
操场上聚集了全校的师生。
有人拿着喇叭站在高处，一个雄浑的男音响起:“各位老师同学，你们好。今天发生了很多超乎你们认知的事，也许你们恐慌、好奇、迷茫，但无论如何，请稳定情绪，留在操场，我们会保护你们。”
人群并没有因此平定，仍然不安地交谈着。
操场边稀稀落落围着一群穿黑衣制服的人，训练有素，身姿岸然。
半刻钟过去，台上的人似乎发生了争吵，有两个男子相互对吼，面红耳赤。太远了，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沈澈呢？叶瞳寻找着。
操场忽然颤了颤，如此轻微让人以为是错觉。然而下一刻，细密的裂缝像蛛网一样迅速蔓延，紧接着开裂，潜伏地底千万年的巨兽忽然苏醒，张开血盆大口。有学生不慎坠入，便再没出来。
操场正中，土地忽然塌陷，有什么东西从地狱中爬起，被灰尘模糊了轮廓。
台上的两个男人顿时停止争吵，相视一眼：难怪找不到血石！
警报声拉起，号令错杂发出，学生们纷纷跑至外围。黑影不断冲进烟尘，划出一条一条的风痕。
烟尘散尽，似人非人的形状尽数显现，那不是巨兽，而是——由无数尸体或半死人组成的不明物体。它的身躯高大，眸间赤红——如果它有眸子的话。
不断有人被他甩出，亦不断有人向前。这献身的觉悟。生命本是如此脆弱，可他们前仆后继。是什么支持这信念？
叶瞳想不通，所以她知道，她也无法理解沈澈的生命。
少年的身影闪现在半空，如蝶翩跹。银刃下斩，在怪物身上划下一条贯穿头尾的刀痕。
“小清入刀，阿哲爆破。”他迅速后退，声音传入通讯耳机。
细小金属通过这个巨大的伤口进入怪物的身体，从内部将其瓦解；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从外部破坏它。转眼间，那怪物支离破碎。
卫帆靠近，手持一把小巧的手术刀轻轻划拉，却轻易地将庞大的躯干四分五裂。一枚半透明的血色石子被取出。
事情告一段落，幸存的老师与学生被身穿黑色制服的人护卫着回到教室。
转角口，叶瞳落在最后。她还在左顾右盼地找着沈澈，毕竟拿着这么长一把刀也不是回事。
一只手从暗处伸过来，一下子把叶瞳拽了过去。叶瞳正要惊呼，却被捂住了嘴。
“嘘——”沈澈从背后抱住她，他的呼吸在叶瞳耳朵上掠过。
“你……”叶瞳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
“明天，所有人都会忘记。”沈澈低声说，“老师，学生，死者家属，包括鱼灼和你的父亲。学院自有他们的手段。”
“那我……”
“我要你记得我。”沈澈递来一颗白色的药丸，“吃了它。”
叶瞳犹豫片刻，将药丸吞下——如果连记忆都无法保管，未免太无知。
“很好。”沈澈笑，“叶子，以后，我没办法再来找你了。”
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似是依恋不舍。
“所以，我该如何找寻你呢。”她说，“你从不给我任何联系方式。”
“你真的要来么。”他摸了摸她的头，“那将会是非常残酷的生活。”
“你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阿澈哥。”叶瞳苦笑，他事先给她吃了药丸才告诉她无法相见。
沈澈蹭了蹭她的肩膀：“是。”
那少年带着满身的血污把她拥入怀中，抱得越来越紧,道出那唯一的线索：“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①”
……
当夜，电闪雷鸣。这样的夜晚，最适合掩埋行踪，做一些隐秘的事。
叶瞳凌晨三点时惊醒，头痛欲裂。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坠落，无法安睡。
她站起身，适才好受些。透过窗台，望见天际有光束破云。闪电照亮红石砖路，她有一刹那觉得，那少年还站在那里。
头疼。
次日，叶瞳醒来时发现自己裹着被子，额上放着湿毛巾。父亲正在床前向学校请假。
啊……自从那天之后，父亲再没来过自己的房间。
迎上他关怀的眼神，叶瞳觉得不可思议。忽然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她战栗着问：“您还记得……沈澈么？”
叶父皱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梦？你烧的太严重了，今天在家休息吧。”
叶瞳愣住，不知是喜还是忧，她忽然起身：“我要去学校。”
叶父意外：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了？
“你今天还是……”
“不，”叶瞳眼神坚决，“我要去。”
……
姓名，身份，记忆，一切存在过的证据都被抹杀。明明班里少了几个同学，但根本没人发现；明明昨天才经历过那样的危险，但无人讨论甚至提及。
还是说，这真的是一场梦呢？因为我的发烧……叶瞳拖着病弱的身体走在回廊上，神情落寞。
她觉察到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回答她：不是梦。
不是梦。她残破的身体也告诉她这不是梦。
纵然他们抹去了所有人的记忆，纵然他们抹去了鱼灼的记忆，抹去了父亲的记忆，但有些事已然经历。叶瞳记得。那些阴影逐渐放大，一旦回想就会泪流满面；那些不堪已将她吞噬，而她要独自一人承担着这一切。孤立的。
……
① 来自同人歌《红尘各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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