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前尘

不太记得了,方才和那个学长还说了什么话。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阴了。

我好像推开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别人的好意呢?

人群四散而开,都往教学楼的方向去。对了,要避雨……我要,去哪里?

叶瞳茫然地张开嘴,眼前景象好像变成了黑白图画,自身也不会有色彩。像钢琴琴键在空气中压下、弹起,再压下、再弹起……如此单调的反复,像步伐。

去哪里?

跟我走。那个声音如是说。

她又看见那个黑衣女子,长发凌乱,挡住光。她的麻木变成疯狂。

可以么?可以什么都不管地跟着你么?抛弃所有肮脏,摒弃世人,并且杀死自己!?

来。

只有这一个字,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她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真切切的人,那不是梦。如果过去不复存在,舍弃自我跟她走又何妨?

烟雨,白桥,小道,苍蓝河。好像走进江南。她没有指引,却清楚地知晓方向。

破旧瓦庙似的房屋映入眼帘,杂草荒芜,寸寸绿意攀上石墙。

叶瞳被雨淋得湿透,失魂落魄。

那庭院里忽然探出一个白色人影,撑着一把竹伞跑过来:“姑娘进来吧,外边雨大。”

叶瞳被拉了进去,连被人触碰都无知无觉。

“左护法说今天有个姑娘要来,想必说的就是你。”那人自顾自地说着,“这里是神影会,你可以叫我江运,江会长。”

叶瞳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只字未言。

好在江运没什么脾气,再不多说,拿了袍子递给叶瞳:“把湿衣服换下吧,那边有隔间。”

叶瞳木然地走去。

一个女童忽地钻出来,指着神像前的灯盏瓦声瓦气地说:“江运你看,灯亮了!”

年轻人拍了一下女童的头:“说了几遍了,要尊重大人,叫江哥哥!”

然后他也看了一眼那灯,不由得惊诧。确实是亮了!自他被左护法捡到就没看过这么强烈的光。这可是影灯啊,只有神影和使徒接近时才会发光,难道那女孩真的……

思绪被打断:“就不叫!我要叫你——江爷爷!”女童朝他做了个鬼脸。

“水滴儿你小心我打你!”白衣少年追了上去。

“嘤嘤嘤,我要跟左护法告状!江运欺负人!”

……

叶瞳已经把湿衣服脱下来,皮肤因为寒意有些泛红。

我应该怎么做?我在难过什么?

她听着外边的笑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这里是别人的地方。

躲雨,和他们交谈,融入这里。那声音回复到。

谈何容易。且不说我现在一大堆烦心事……

不,只有一件。

叶瞳明白。可这一件,偏偏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一件。他真的死了?就这样,死了?

黑衣女子问她:你为什么非要找他?

这样……我才是干净的。

感情从不是肮脏的东西。那女子好像抱住了她。

在这样的理解下,若有似无的温暖下,她终于是哭了出来。

女子努力地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以使她安心:对不起,孩子,这要怪我。宿命本不该落到你的头上。

“我不懂……”她边抽泣边呢喃。

你会懂的,让我慢慢告诉你。

千百年前有位女子叫做曦女,她命数多舛,生命携带灾难。可一位神爱上了她,愿意交出自己的神祗来护她。这位神最终得偿所愿,但也变成了凡人,永受轮回之苦。曦女去往黄泉路为他送行,突遭变故,魂魄分离。沈澈,就是那位神的转世;而你,你是我在黄泉路上丢失的一缕魂,转世堕为了人。你们要相遇,要纠缠,命中注定。叶瞳,你真的爱他么?

叶瞳忽地止住了泪水。她又感觉到那两只巨大的橙色.蝴蝶在身边飞舞。她也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不是爱不爱,而是只能爱他。

末了,她站起身,穿上了那件白色的袍子。

还是要,慢慢来啊。

慢慢地放下,慢慢地醒悟,慢慢地理解宿命,寻找答案。就算肮脏,也终将有归途。

她走出隔间。

“哇!”水滴儿夸张地大叫一声,“姐姐你和神影好像啊!”

河运看了一眼,笑了笑:“很合适。”

水滴儿拉着叶瞳的手把神像指给她看:画像里,一个长发女子穿着白袍,看不清面目。与她有几分神似。

叶瞳低头,发现自己并不介意水滴儿的触碰。

你是曦女还是神影?她在心里问她。

神影是不完整的曦女。

水滴儿还在喋喋不休,江运打断了她:“我有正事跟姐姐说,别闹了。”

女童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乖乖闭嘴。

“左护法跟我说,如果影灯亮了,你就是我们的使徒。”江运认真道。

“啊……”叶瞳茫茫然。

“左护法呢,有事出去了,会见着的。他人很好,就是有的时候有点吓人。”江运非常体贴地解释,十分正经,“使徒呢,就和我这个会长是一样的,挂个名字叫着玩,没有工作压力。”

叶瞳微笑。

也不知是装来宽慰人的还是真的。

不过江运稍微放心些了。毕竟这叶姑娘在雨里站着的时候,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好像下一秒就要自尽了。

叶瞳捧着水滴儿递来的茶,久违地感受到了温暖。真就这样,在这里,就很不错,像个家。

她又想起父亲独行的背影。决绝而孤高,像要做一件逆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左护法今天不来了么?”水滴儿坐在门槛上,痴痴地望着串珠似的雨。

“下雨大抵就不来了吧。他喜欢淋雨。”江运若有所思。

“左护法,叫什么名字?”叶瞳声音很轻。

江运挠挠头:“不知道欸,有个称号叫雨中行者。神影会教条认为雨是死灵之罪,雪是死灵之祈,所以‘雨落勿沾,雪落勿拂’,但是左护法向来不听。”

“对对对,”水滴儿附和,“还说什么自己的生命就是罪过。”

“右护法倒是有名字,可他不相信也不喜欢这些东西,想要摆脱宿命,所以几乎不来这里。”江运说道,“他叫沈澈。”

叶瞳忽地一震,手指抓紧了袍子,留下丑陋的皱痕。交叉了。原来就算他们没有相遇,命运的轨迹也必然相交。她从来逃不过。

“姐姐,姐姐。”水滴儿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牵住她的手,“不开心的话要说出来,大人要乖。”

叶瞳的掌心不设防地摊开,红着眼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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