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小姐就在北宴......”浑身是血模样狼狈不堪的人恭谨地跪拜在中庭，如是禀告。
“好，好，好......”闻此，温景眼含热泪。将人扶起，面露不忍：“你且下去养伤，接下来的事交由我。”
与北宴线人里应外合，秦昭才能有命从国师的眼皮下留命回来。
有几分臧长月的放纵，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情绪流露，便是墙外些许异动也未察觉。
旬日余，不等温景有何动作，朝廷的罪诰下来，温家拥兵自重，通敌叛国，百余人皆下了狱。
牵扯此事的，唯有温将军的副将，秦昭非但未受刑罚，还升了官，据说是检举有功。
秦昭得知此事没等伤好，拎了千金，奔走求拜，疏通无果。耳边回响起司丞那日的话：“温家已树倒猢狲散，秦将军若是感念我等赠你财权一二，不若入我门下。”
是了，如今又有何人敢与权势滔天的司丞作对。
战事告急，朝廷已无可临兵任用的将材，求人不得，他便以命相要，勉强求得温家落了个流放。至于朝廷之后如何，他也顾不得了。虚名亦或权势皆不是他今生所求。
不待他再有转圜，北宴便举兵强入，攻城略池，一路向京畿。
被迫当即率兵迎战。
护城脊的山坳，黑压压的大军卷着飞扬的尘土逼近。
高立山岗的骏马鞍，领头的是一名与银胄铁甲格格不入的女子。
一袭红白翎羽，森白兽颅为冠，手臂缠着一圈银丝线，足间绕着大大小小的铜铃，风过轻响。
挡在城门口，立在骏马之上，身形单薄的青年憔悴不已，杀伐凌厉的眉宇间带了化不开的忧愁。“国师，何苦如此...不过，徒造杀孽。”
“杀孽？何来杀孽？如今北宴数以万计的死囚为我号令。大道趋合，万物以我为刍狗。世间不公之事千仓万箱，苟求恩泽雨披，不若司掌万物。”臧长月睥睨护城兵卒，冷哼出声。
她听得自己这般言：“倘使我偏逆道求生，又如何。”
“荒谬之言，温瑜，你简直是温家之耻。你爹为护国牺牲，而今你却率敌朝大军屠杀同源胞族，枉顾君臣之纲，鲜廉寡耻，罪不容诛.....”
此人话音未落便已身首异处。
“我温家世代守卫边疆，生杀予夺不过皇帝一句话。”马匹上飞驰的女子手掐银丝，无情地收割性命，“温家百余人的性命轻贱至此，好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这几百年的坚守又算做什么。”
溅开朵朵血花，爬上女子冷白的脸。“而今我便要为我冤亡的温家年百余口人血染襄江，告我族在天之灵！”高亢的声音带着摧毁一切的癫狂和决绝。
话落，密密麻麻地傀儡兵从万千尸骸里，层层沙土中破开来。
“是妖女养的魈！”不知谁呐喊一声，霎时训练有素的布阵，溃散一团。
唯有阵前的领帅，目光沉毅，负长枪握缰绳，银甲红袍，立于高马。
长枪迎上臧长月淌着血珠的银线，望进那双沉寂的眼眸，他是那么地熟悉，却又被周围铺天盖地的嘶吼扯得远了，陌生至极。
他从未想过与她会有今天的地步。
握枪的手紧了又紧，几乎要拿不稳。
“让开。”女子飞身跃下马鞍，冷冽地看着满地残尸碎体，踏着血染褚褐的尘土，一步步向敌首走去。
带着满腔恨意，臧长月出手即是杀招。秦昭不欲与她对峙，狼狈地躲着凌厉的银丝。
“放箭。”立于城墙上，锦缎长袍的男人负手而立。
“可秦将军还在下面....”那人毕恭毕敬抱拳，言辞有些犹疑。司丞冷不丁地眼神淡漠转头扫视，让人不寒而栗。
“是！”
秦昭自恃功高，敢触陛下逆鳞，不敌北宴傀兵，战死沙场，便是再好不过的解释。
齐刷刷地箭矢铺天盖地袭来，发出猎猎作响的破空声。
秦昭抬眼望向天，观此异动，纵马疾驰，高声呼喝：“掩阵！”
东耀士兵始料未及，没来得及跟上布列的，很快中箭倒了下去，场上皆是不分敌我七零八落的尸体。
“瑜儿！”
臧长月以细长的银线格挡，飞速的箭矢只得被利落斩断，箭头仍直直往前。
秦昭飞身只来得及附在温瑜身前。箭矢刺破血肉，穿透白骨的闷声，鲜血喷涌。
他一声不吭，虚虚环抱，只为护住身前的女子。
臧长月冷睨着眼前的人，一脚踹在他的心窝，用足了力道。男人如断线的纸鸢飞了出去，坠在地上。
余留下一抹深色，辨不清是呕出的一口鲜血，还是身后翻飞的红袍。
万箭齐发也不过暂时牵制住了傀儡兵的行动，它们自是不怕这些。
越过秦昭倒下的身躯，臧长月催动傀儡兵往前破城门。
衣摆却被什么攥住，带了些阻碍。
是男人沾染血迹尘土的手。
“瑜儿...不要，温大将军一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他见到她的时候似乎总这样狼狈，这样不堪。
颤抖着手混着困难万分的喘息，声音嘶哑：“我想....这些年你一定过得不快活，景哥...一直在寻你，你别记恨他，要怪就怪我，对不起，是我没用......”
“母亲的遗愿是让我...照顾好你，我...没能做到，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男人的声音愈发虚弱，硬撑着断断续续地顾自说着。
“瑜儿...我许是有些累了....”
“我想回家了...瑜儿...你带我回家吧....”
“放手。”温瑜没有回头，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而后掐起丝线割裂了被拽住的一角衣襟。
她没有看到，轻盈布帛遥遥落下，一同男人无力垂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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