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很快攻入宫城,温瑜眼也不眨血洗皇宫,抵抗还是反对的党政全部压入牢中,司丞这等宠臣都一并抄了家,财地归公。
经此一役,数年无人敢饮襄江水。
这之后,温瑜同心腹与匠人商议如何修缮温府。手下来传报最近处置的大小事宜。“北宴阵亡士兵的抚恤已发放下去......东耀副将秦昭已死,现尸身停在佞宵碑前,还凭国师处置......温家的屠杀令也未执,据说得人求了流放,几里外行至靳关,百余人皆已寻回......”
耳周如同蚊虫鸟兽乱作一团地嚎叫,嗡鸣,尖锐如利剑刺入的痛,胸腔的振动快而惶急。奴仆开合的唇说的话却怎么也听不得了。
只回荡着那句。“....秦昭已死....”
秦昭,死了?
“好。”扣在杯盏的手一抖,滚烫的水撒在手背,她惊惶着收手。
杯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她逃似地跑了出来,踉跄着摔倒在地。
温家人安置在司丞的私府,温家,温景。
她未想过今生还能再见长兄,昔日的冷静自持早抛诸脑后,像是为了印证什么,她冲着拥向温景。
“阿兄,你还活着,对吧?阿兄。”凝噎于此,潸然泪下。
“小瑜,我还好。你且听我说,秦昭的尸身无论如何也不应停在佞宵碑。我不知如何你这般恨上了他,只是仔细想想他不欠你什么的,你最不该记恨的人便是他。
他从未与外人道过其中艰辛,但人在做天在看。
九年前那次没能握住你的手,他用了一生来悔恨弥补。
不是一天一月一年,整整九年的煎熬,他过得不比哥哥轻松,因此受了折辱磋磨,也从不辩驳,逆来顺受,赎罪至此。”温景抚着温瑜的头,语气不忍。
“温家下狱也是司丞的阴谋手段,秦昭为此奔波劳累,他伤还未愈便率兵出征,只为换得温家缓刑流放。散尽家财买通押官,将镣铐换了轻材,不若行至靳关,如何能见到毫发无损的温家百余人。
过去的事合该过去了,误会、痛恨都罢了,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全部了。
他把一生都给了你,阿瑜。”温润的声线如同夹着锈迹斑驳的钝刃,心头寸寸凌迟。
她死死攥住阿兄的衣襟,止不住地摇头,如困兽悲恸呜咽,声音嘶哑。
那人从未想过为百姓请命,为朝廷立功。那句不要,仅仅是不想他的阿瑜再杀那么多人,他知道的,那非她所愿。
他是傻的,司丞命人在箭上淬了毒,战场上变故万千,如此,浑身是伤还要为她挡箭。
世人皆知,北宴国师妖女长月,百毒不侵,可生白骨。他应是知道的。他知道温瑜怕痛,足上喇了一点伤口也要背她回去。她不会死,可是她怕痛。
曾风光霁月、万民爱戴的秦将军,此时衣襟破烂,浑身脏污地停在佞宵碑,百姓只知道身在这处的都是罄竹难书的恶人,烂菜叶,酣水,臭鸡蛋没日没夜往里扔。
肩胛处还插着断掉的箭矢,外表伤口已干涸,她颤抖着伸手摸到一片濡湿,衣襟上到处是乌青色的血迹。
这儿躺着的是她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男子,她亲自下令把他送到这处,连死也不得安生。
可笑的是,她荒谬无理的恨,空茫无落。
她痴迷地用手一遍遍描摹他的脸,似想就此刻入心头,素手抚平纷乱的发丝,吻上血迹斑斑的唇。
从第一次杀人,她再感不到痛。
可如今胸口处仿佛剜心的疼,连着哽在喉间的痛,一同袭遍全身,如同穿针缝线,密密麻麻,万蚁啃噬,引得浑身都疼。
仿佛是记忆中最根深蒂固的话:“昭哥哥,我好疼啊。”
摔跤了只要说这么一句话,阿昭就会给买难得吃得上的糖葫芦。受尽折磨之际,也一遍遍说这话,好似这样就能消减些。
“我好疼啊,我好疼啊....我好疼....”她模样癫狂着呢喃,如同不知如何表达的孩童,只会反复絮说。“阿昭,我好疼啊.....”
她以为幽神龛,碧落谷的七年,她的泪早就流干了。今却如决堤洪濛,纷然雨下。
“阿瑜不用太过悲痛,也许这种结果,对他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心思太重,活得太辛苦。想来,他不曾怪你,也不会怪你。”温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似要替箴默一生的秦昭将话说完。
“解脱?我不,我不要他解脱。”她眼里噙着泪,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底带着疯狂。
我不要他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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