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随着内侍官高亢的嗓音,众臣工相互看了看,有人出列。
“启奏陛下,御史台昨日接到定远县奏本,言定远山有盗匪出没,但交手之下,发现其训练有素,不似寻常盗匪,定远县令奏请陛下派钦差前往,以解百姓之忧。”御史大夫陈光庭上奏道。
山匪劫道,自古有之,只要不太过分,朝廷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定远县令专门上奏,恐怕事情有些蹊跷。
皇上略一琢磨,道:“准奏,只是众卿以为派谁前去合适呀?”
众大臣面面相觑,以往这种事情不都是派距离最近的知府大人吗?怎么这回还要讨论,莫不是要从京城派人过去?文官一般不擅长这些,长途跋涉也未必吃得消。至于武将,也不能派重臣去,重臣要留下来守卫京畿。难道皇上看上了后起之秀,有意锻炼锻炼?那谁合适呢?没有职务的不能让人放心,职务低的皇上应该注意不到,至于职务高的青年才俊嘛,也就那几位。
第一位便是皇上的四皇弟祁王的儿子,素有贤名,朋友挺多,可是皇上与祁王面和心不和,这祁王世子在京城就是个质子,皇上不可能派他去的。不过朝中总有和祁王关系好的,总是出来膈应膈应皇帝。
“皇上,老臣以为,祁王世子年轻有为,又随祁王征战过沙场,此次定能胜任定远之行。”左相冯珉之,三朝元老,年纪不老小,早就该告老还乡了,可这人偏偏不服老,没事就出来蹦跶一下,不过如今左相右相也没什么实权,大权除了在皇上手中,就在御史台和三司六部手里。所以,对于他的到处蹦跶,皇上一般不做处置。
皇上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又看向别人。
皇上向来这样不把祁王世子放在眼里的。
祁王世子萧玄知,幼时不知在哪学了几年艺,跟着祁王打了几年杖,就听皇命回京修养了,也没啥实权,就是朋友多点,和他交往过的人,大都赞一句“少年英才”,只是具体的,也没觉得有什么厉害之处。
第二位,开府仪同三司嫡长子郑清源,虽然现在不开府了,但是开府仪同三司的实权还是很大的,这一任开府仪同三司郑绪又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他的嫡长子郑清源也是很有能耐,年纪轻轻就做了吏部侍郎,他老爹虽是个不假辞色的,他可是有个好人缘。
“臣以为,吏部侍郎郑清源四清六活,卓尔不群,年纪虽轻,却身担要职,管辖之事,从无差错,此次所能担任定远巡抚一职,定不会有负皇上所托。”
郑清源正想着今天要怎么在棋艺上玩着花样更有水平地胜过穆轻云,突然就被点了名,先望了一下自己老爹,老爹眼中放着光芒,随即感受到一阵炽热的目光,向上一望,见是皇上,又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内心感叹了一下:我真有那么好吗?然后出列道:“启奏陛下,臣愚钝,吏部事务繁重,臣若是担了定远之行,恐怕臣在吏部的差事就会出了差错,况且,吏部的差事和巡抚的差事,终归有所不同,臣恐怕不能胜任,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点了点头,道:“郑侍郎说的也有道理。”
郑绪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再不看他。
郑清源无奈,刚刚那位举荐他的就是和自己老爹关系好的户部尚书陆明。老爹这人,向来是举贤不避亲的,可是,这样光明正大的让自己朋友举荐自己儿子,真的好吗?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们两家关系好,郑清源无奈极了。
除了这两位,别的大人家的孩子要么在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要么担任个小官,要么已经外放,要么,咳,人缘没有那么好。众大臣面面相觑,那么陛下是想选谁呢?
这时候,工部尚书李翳拉了拉穆轻云的衣角,小声问道:“你觉得谁合适?”
穆轻云也小声道:“我哪里知道。”
陛下看到了他们俩的小动作,问道:“穆爱卿,你和李爱卿怎么看?”
李翳一被点名,立刻道:“陛下,臣哪有什么想法,不过穆大人聪慧,肯定是有的。”
穆轻云瞪了他一眼,有事没事就把自己推出去。
皇上道:“穆爱卿,那你便说说吧!”简直是赶鸭子上架,也不问问穆轻云到底有没有想法,直接就让说说了,穆轻云腹诽。
众人恍然大悟,还是李翳聪明啊,穆大人为官十二载,升的极快,皇上的左膀右臂中必有他一位,而且,这可是真真的青年才俊。十二年前,这位大人以十九岁之龄考取了状元郎,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只是,皇上应该不会派这位大人出行吧,穆大人虽长得仍是玉树临风,但身子却单薄的很,他一介文臣,定远又离京城那么远,他能吃的了路上的土么?几年前,陛下派他跑了一趟岭南,穆大人可是病了两个多月,差点没挺过来。更何况,以如今穆大人的地位完全不需要去定远这么个小地方积累功绩。除非他得罪了皇上,不过,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毕竟前几天才升任太子太傅,还留任刑部尚书。所以,皇上应该只是问问他意见。
穆轻云说出的话却令诸位大臣大吃一惊。
“微臣以为,此次定远之行,太子殿下定能胜任。”
众位大臣愣了半天,只听皇上略带怒意,道:“太傅莫不是忘了,太子只有13岁。”
众臣像是被雷劈了,太子殿下,只有13岁,且不说瑭国规定,男子16方算成年,皇子15方可上朝听政,只说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定远山这种小地方如何值得太子殿下过去?那地方又穷,沿途又多山匪,这要是有个闪失,责任谁来担负?穆大人能担待地起吗?
还有的人认为,这位穆大人太急功近利了,虽然是太子太傅,可也不用这么急着为太子抢功吧?首先,于祖宗礼法上就说不过去,最致命的,就是太子未满15岁。太子的舅舅此刻都不能为太子抢功,穆大人如此说,让皇上作何感想?
有的人认为,刚刚皇上态度很明显,觉得穆大人荒唐,穆大人该是一直升官头脑发昏了。还有人认为,穆大人向来谨慎,又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绝不会无缘无故随便乱提。那么,皇上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若是陛下赞同,此差必然是太子的,只是若陛下不同意,这差事应该只是一个人的,那就是皇长子,皇长子不知因为什么触了陛下逆鳞,被罚禁足三月,如今不过一月有余,陛下爱子心切,想因事放出爱子也不无可能,毕竟皇长子深得圣宠。
此时,大殿沸腾了!首先是谏议院的一帮学究,吵的最激烈的就是正议大夫戚无忌。
“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祖宗礼法在上,皇子十五岁方可上朝听政,如何能置祖宗礼法于不顾?太子太傅所言是将祖宗礼法至于何处?更何况,太子千金之躯,此去定远,路途艰险,若是有个万一,穆大人该当如何暂且不说,谁又能负的了这个责任?”说罢,恶狠狠地看着穆轻云。
穆轻云不卑不亢,拱手道:“皇长子殿下也是千金之躯,但也时常出入险境,太子虽年幼,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身为太子太傅,我愿与殿下同往,即便身死,也定当保太子殿下安然无恙。至于祖宗礼法,我朝开国瑾帝五岁便同其叔父随军,七岁能射鹿于林间,九岁能斩敌人于马下,十一岁坐镇中军,可为先锋。十五岁建功立业,得封异姓王瑾王,是故,瑾帝曾言:十五岁人的心智便已成熟,望我朝皇子十五入朝听政。然,并未言十五岁前不可领朝廷差事。戚大人,你是不是误解了太祖皇帝的意思,你该当何罪?”
戚无忌楞楞道:“你,你强词夺理。”穆轻云这么一吼,别人也都跟着一愣一愣的。陛下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李翳忙道:“陛下恕罪,戚大人并没有误解太祖皇帝的意思,戚大人只是脑子不好使,读书死脑筋,还望陛下看在他对陛下十分忠心的份上恕罪。”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穆轻云才是他的大舅哥呢!
兵部尚书侯思文就是这么想的,他对李翳非常不屑,别看他是个武官,文采也非常不错,很对得起他这个名字。
侯思文道:“穆大人莫不是以为只有你懂太祖皇帝的意思?”
李翳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高傲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了。那眼神,大有一种,你根本不配我多说话的意思。
郑清源不瞌睡了。
穆轻云笑了。
“侯大人,你不记得了吗?当年我们一同殿试,陛下隆恩,与我们把酒言欢之时就说过:英雄出少年,不管九岁还是十九岁,只要有才能,就当得重用,陛下曾言:若能得太祖皇帝之一二,此生足矣!陛下十三岁也曾同先帝披甲上阵,亲诛造反的槙王,陛下神武,最似太祖。难道这些侯大人都不知道吗?”
侯思文真的很想反驳,可是他虽然脑子好使,嘴皮子真的不太利索,此时一口气压在心里,喘不出来,不料连这口气的喘法穆轻云也帮他想好了。
穆轻云道:“哦,对了,我方才想起来,当年只有三甲有资格与陛下把酒言欢,侯大人当时好像非常不巧地排名第四吧?”
侯思文当时就发疯了,冲过来就打穆轻云,可怜穆轻云虽尽量闪避,却也不是一个武官的对手,脸上挨了一下子。
侯思文是穆轻云的同一届考生,本以为自己足够努力,又颇有天赋,能稳坐三甲,没想到半道冲出了个穆轻云,活生生夺走了状元的位置,搞得他排名第四,没能得陛下亲自接见,这是他这一辈子的痛,本来家里已经答应只要进三甲就让他从文了,却因此从了武,这些年他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今天穆轻云还拿到明面上来说,他真的是恨死穆轻云了。
大殿闹成了这个样子,陛下十分震怒,直接就摔了最上面的一个折子。文武百官纷纷跪地,请陛下息怒。
陛下:“干什么?以为这是菜市场吗?”
陛下看着侯思文,厉声道:“大殿之上,公然殴打朝廷命官,你还把朕放在眼里吗?”
侯思文弱弱道:“臣知罪。”
侯思文这性子也不知怎么说,都这种时候了,他也是记得正事的。
“只是,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实在年幼,宫门尚且未出几次,怎能担任如此大事?”
陛下反问道:“哦?那爱卿以为,谁能担此大任?”
侯思文这人,最是搞不懂陛下心思,此刻陛下正生他的气,他却还敢提出要求,不知道要不要夸赞他勇气可嘉。
“臣以为,皇长子殿下深得百姓爱戴,又曾在兵部历练,当是此次定远之行的不二人选,还请陛下给皇长子殿下一个机会。”说罢,还叩首。
陛下气的把余下的折子也都扔了,道:“侯思文,你是不是真的不把朕放在眼里?朕钦定了三个月的禁足,你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这回侯思文才有点明白过来,忙道:“臣没有,臣惶恐,臣……臣绝无此心,陛下恕罪。”
陛下道:“滚出去,罚俸一年。”
侯思文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下子,皇长子一党的人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陛下环顾一圈,道:“此事不必再议,就如太傅所言,退朝。”甩手就走了。
“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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