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友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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㈠ 干净的观望
从人际关系讲座结束到刚刚防校园欺凌班会结束，张恣许一直没说话，板着的脸似乎要将她的不开心昭告天下。
由于个中缘由造成的误会，班里早已议论纷纷。经历过就会知道，人言可畏，受害即原罪。
终于，张恣许扛不住压力，在自习课哭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眼镜上，又顺着流下来砸在衣服上，巨大的响声引来同学频频侧目。班长胡婉君只觉悚然，匆忙将事情告知了班主任唐英。
唐英进教室，默不作声在她周围来来回回观察了许久，熟悉的紧张感止住了她的哭泣，压抑的感觉让她浑身发抖，竟是比着直尺连条规整的直线也画不出来。
自习刚课下的时候，她理所当然的被唐英叫到了办公室。她是踏着下课铃，在班里同学震惊的目光与语气里走出去的。
“你怎么了？”唐英冷冷的语调衬得她面部线条尖锐而僵硬。
“没怎么。”张恣许已经没哭了，低下头，有两撮头发耷拉在眼镜两边，模糊了她的眼神。
“没怎么你板着脸干什么？做给谁看？谁欠你了该看你脸色？”唐英似乎这时才爆发出她的不耐。
回答他的是沉默，唐英有些底气不足，追问道：
“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要不要请假？”
张恣许只是摇摇头，两滴泪莫名其妙的掉下来，在眼镜上反射出奇怪的光，好久之后才响起她颤抖的声音。
“不是。”话里带了点鼻音，听着软弱无力。
“不是？既然没有身体不舒服就不要搞这些七的八的，我们来学校是学习的，不要……”唐英作为信陵一中为数不多的女班主任，一张嘴是出了名的快狠绝。
不知道有什么话戳到了张恣许，眼泪更加放肆，吧嗒吧嗒就往下掉，镜片上积攒的泪掉下来，砸在脚尖上。
“你到底在哭什么？”唐英是更加不耐了，语气有些冲。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此时的张恣许倒像是个木偶人一样，表情木讷，却泪如雨下。
“来，我们去楼下说。”唐英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出去，顺便往教室看了一眼，赏她一个高贵的眼神，慢悠悠荡下楼去，两个孩子留给她的肥胖身体左摇右晃的，极度张扬。
那天晚风恣意澎湃，叶子被吹的满天，落下来的叶子盖住了台阶缝里随风而去的草，满目凄凉，像极了人们各执一词的样子。
发丝乱舞，有的被眼泪沾在脸颊上，遮住了她的脸。衣服很薄，被风吹的贴在她身上，叫她看起来单薄无力。
“把头发弄到后面去。”唐英皱着眉头，看着她邋遢不堪的样子，命令道“弄不回去就去剪了。”
张恣许顺从的整理好头发，双手背着，垂下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
“现在没人了，可以讲吗？”唐英少见的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竟有一瞬间的温柔。
但是张恣许没有回答，大概是什么都不想说，也许是对温柔失了神。
“怎么，不愿意说？”
她点点头，只有风代替她呜咽。
“是因为胡婉君那事？”唐英烦躁的揉了揉脸，像是大梦方醒的问道。
张恣许回过神来，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台阶下，猛地点点头，就给唐英造成了她异常在意的假象。
“张恣许，我在问你话嘞，你点头摇头几个意思嘛。”这大概是每个班主任都会说的话，其实在某些时候它真的是一根小刺。
“是。”张恣许默默蜷紧了双手。
“这个事嘛……我自习课找她谈过，她说她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直到别人说她不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班主任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似乎想看她对她的心头肉有没有意见，“你也别计较，她也是无心的。”
“哦”
“她也告诉我，她奶奶去世她想不开的时候她老师也是这么安慰她的，她以为也可以这么安慰你。”班主任平静的引诱着。
“她什么时候安慰我了…”张恣许说这话声音很小，直接消散在风中。
“什么？”班主任恰好没听清，大声问了一句。
“我说没关系，我不是因为这件事哭的。”张恣许这次声音足够大，让班主任听了个清楚。
“不是这个事？那是什么？”
“没什么。”
“你遭受过校园欺凌？”唐英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自习课之前正是防欺凌专家讲座。
张恣许抬起头来，看着她，眼泪已经止住了。
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冷颤，她又低下头，“是。”
“什么时候的事？在我们学校吗？伤害你的人在哪儿？身上有伤吗？”唐英有点慌了，一大串问题噼里啪啦就问了出来。
还是沉默。沉默到风起雨落。
好久之后，周遭安静了一点，她说到：“是小学的时候，大概四五年吧，人现在都不在这个学校，和我也没有联系，除了手没留疤。”
唐英脸色复杂：“真的？手上的伤我看看。”说罢她顺手扯过她的手，只见白皙修长的手指上三三两两分布着烫伤的疤痕。
“这是怎么弄的？”唐英皱眉看了看她的手指，又放下，看她另一只手。
“烟头烫的。”张恣许一脸平静，似乎这些疤痕曾经只是蜻蜓点水的疼。
“没告诉老师？”
“告诉了。”
“解决了吗？”唐英默默松了一口气，问她。
“息事宁人。”
“为什么？老师不管？”唐英一口气又提上来了，直觉这个孩子的问题很难解决。
张恣许胸腔里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可是那些孩子里，有老师的孩子唉。”
“你说什么？”唐英这次只注意到了她的笑和疤，有点没听清她的话。
“我说…”张恣许停顿了一下，笑起来，有眼泪从脸上滑下去，掉在溅落了满地的雨渍里。
“可是那些孩子里，有老师的孩子啊……”
“你是小学在哪里读的？老师是谁？”听到这话，唐英复杂的皱了皱眉，老师有点偏爱是正常的，但要分人。
张恣许哽咽了一下，“我是仰光小学的。”
“哦。”唐英淡淡道，她知道那几个小村子里的学校的确很乱。
“你确定这个学校没有霸……欺负你的人了？”唐英犹疑的问了句，这对学校影响不好。
“我确定，他们成绩都很差。”
“那好，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你的事我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你自己想开点，最好忘了它，避免它影响到你这一时段的学习。至于胡婉君的事，你自己想想，她到底错处不大，我也批评了她。”这时的唐英倒有一股子教导主任语重心长的味道，散发出蛊惑敷衍的气息。
“……好。谢谢。”张恣许习惯性向着她鞠了一躬，转身回了教室，那时第一节晚课还没下，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盯向她，明确清楚的表达了他们的担忧和掩饰不住的好奇。
张恣许瑟缩了一下，压住眼泪，快速蜷在座位上，拿起本书挡住自己的脸。
五分钟真的好长啊，长到人们可以无声的向一个人表达他们的一切心中所想。人心其实不深的吧，像什么恶意与善良、无意与有意、真诚和虚伪自然而然的被表达出来，完全不需要揣测。像一堵坚实的玻璃墙，这侧开满了蔷薇花，供那头人亵赏。
终于…下课了…
张恣许一个人跑到阳台上发呆，突然一群人围过来拥住她，压的她喘不过气，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
“恣许，老班和你说了什么啊？”
“你怎么样了？”
“你怎么了啊，许许…你别这样，我好担心你。”一个很漂亮的小女生将头搁在她的肩上。
“还不都是胡婉君的错。”一个短发女生翻了个白眼，“没事，我们都站你这边。”
“是啊……”
……
“求求你们了…”
“让我一个人静静…”
周围的人还拥着她，直到一个可爱的小虎牙女生开口，“我们走吧，她说她想静静。”
“好好好，我们马上走。”一个女生很快拉着一伙人走了，留下那个虎牙女孩也只是拍拍她的背就走了。
等人都走了，等读书声响起了，等空气清冽了，等该来的人来了，张恣许恰好的转过身，便望见一少女，明眸皓齿，呆呆的刘海，手里捧着个热水杯，站在教室门口，观望她。
见张恣许转身看见了她，她露出一个腼腆而安慰的笑容，张恣许回她一个笑，即使很难看，但已经尽力做到像对面的女孩一样干净。
她知道，这是高一开学之前学校安排的学习小组里那个对她说“久仰大名”古板女孩，这是她们曾经唯一的交集。
与君初相识，干净而纯粹，也曾有一刻的真诚与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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