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秋沫沫毫无防备，双手支撑着身子往后退了退，面上的淡然被一丝惊惶取代，只是双颊泛上的微红还未散去，“我不是……”
“你不信本王？”司墨辰靠近，逼得秋沫沫已经半躺在了矮榻上，“你认为本王只是顺势利用你，对不对？”
秋沫沫避开目光，极力保持平静，只是眉心微蹙透露了她现在的情绪：“难道王爷不是在利用我吗？”
司墨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她樱唇紧闭微微敛眸，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终是微微一笑，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头看着自己：“没错，本王是在利用你……”眼看着秋沫沫眉心皱紧，他又笑着凑近了来，“但是，本王更希望能保护你……”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纷纷扬扬大雪十分适时地落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在地上铺了一层银白。
凌府大门上早已挂上了红灯笼，院内也是张灯结彩，各处都换上了新做的六角宫灯，暖融融红彤彤的光亮衬得一片喜气洋洋。
入夜，一切都归于寂静。顾迟迟着了一件藕荷色的小袖绣花长袄，露出绣着苍枝红梅的牙白色裙角，站在园子里的水上回廊上，仰头听着雪落。
她微阖双眸，静静地站着，簌簌的白雪落在了她发上肩头，不远处暖暖的光映着她清秀绝美的侧脸，宛若天仙落凡。可没人能够看出她早已心乱如麻，即使站在寒夜里静静地听着雪声也安不下心来。
两日前，慕霁云的一席话又让本已打算安于现状的她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原本不知要寻找多久，甚至是可能永远也回不去的路突然之间近在咫尺，她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跟着慕霁云去抚仙国，可是要她现在放下凌肃安永远离开，她不忍，更不舍。
“唉……”顾迟迟越想越乱，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明日午间的宫宴还是要去的，想一想怎么对付造谣之人吧！
“已至戌时，你站在这里再着凉了怎么办？”凌肃安淡淡宠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带着体温的毛领滚边短绒斗篷便覆在顾迟迟身上。
“啊，将军。”顾迟迟有些惊讶，她竟然没有发觉凌肃安何时到的。周身被温暖包围，顾迟迟更舍不得离开了。
“你在想什么？”凌肃安浅笑，把她揽在怀里。
顾迟迟往他怀里缩了缩，低笑道：“在想明日的宫宴啊，若是有人揪着‘狐妖’的传言不放，我该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尝尝‘狐妖’的厉害吧！”凌肃安低头看她，眉眼都是带着宠溺的笑。
顾迟迟看到他，心底的一团乱麻渐渐散去，她依偎着凌肃安：“那万一我下手重了……”
“你不必担心，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凌肃安打断她的话，眯了眯眼睛望着漫天白雪，“我与王爷，都安排好了。”
顾迟迟望着他的侧脸，突然有一瞬间，她想放弃回去的希望，想自己能永远待在他身边。她仰头笑意满满，眸中流转的光芒又似乎被白雪覆盖：“肃安，谢谢你……”
冬夜雪落无声，回廊上一对相拥的身影，如诗画般动人。
年三十儿一早，司墨辰便带着秋沫沫进宫请安了，谭婉音只等宫宴前再进宫，就在别院里头跟虎子玩儿。
陵襄王的车驾穿过人群熙攘的街道朝着宫门而去，沿路便听到路人的议论声。
“这是四皇子的马车，听说……”
“是呀，都传遍了，四皇子陵襄王的王妃是青丘妖狐，怪不得一副狐媚子样！”
“这陵襄王定是被这狐狸精迷了眼，才放着季丞相的孙女季诗若不要，非要这个来历不明的妖女！”
“嘘，你小声点儿，再叫人听见！”
“这京城都传遍了，她本人也一定知道，听见了又怎样？”
……
司墨辰坐在马车里，听到这番毫不避忌的议论，暗暗握紧了拳头，他朝秋沫沫看去，只见她唇角带笑地倚在马车窗边，细细听着议论声，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掩面笑着朝他看来。
“王爷，这百姓都支持您跟季诗若的婚事了啊！啧啧啧，”她咂吧着嘴，朝司墨辰挑了挑眉毛，“还真是受人追捧呢……这季家的孙小姐。”
“你就不生气？”司墨辰把她从窗边拉到怀里，见她没反抗，便又搂紧了些。
秋沫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他，今日她给自己化了一个符合“妖狐”气质的妆容，眼尾上挑，笑得勾人：“王爷您看，我像不像狐妖？”说着，手指在司墨辰下巴上轻轻一勾。
司墨辰看着秋沫沫略显妖异的眉眼，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秋沫沫看他的反应，笑得肩膀颤三颤，“王爷如此反应，那今日宫宴上，便有好戏看了吧？”她眨了眨眼睛，从司墨辰怀里起身，拢了拢发髻正色道，“话说回来，百姓之中有人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议论王爷和王妃，只怕不是一般人吧？”
“爱妃猜一猜是谁？”司墨辰理了理衣摆，笑道。
“嗯……既然提到了季诗若，”秋沫沫掀开车窗一角朝外瞄了一眼，轻笑，“不是季诗若本人，便是她的对头。”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司墨辰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伸手扶了秋沫沫一把，守门的侍卫见是陵襄王和王妃入宫，忙低头行礼，两人拉着手沿着宫内的大道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转向了右侧的小路，左拐右拐大约两刻钟，终于停了下来。
“已经到云岚殿了。”司墨辰捏了捏秋沫沫的手，“走吧，先给母妃请安。”
“不是要先给陛下请安吗？”秋沫沫悄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腿，发问。
司墨辰使力拉了她一把：“陛下恩准，先来探望母妃。”
宫苑深深，秋沫沫站在云岚殿外，望着宫墙碧瓦上厚厚的积雪，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寒气便沁了满胸。正要踏上台阶，便听到云岚殿内一阵摔杯子的声音，之后便见段公公匆匆从殿内出来，快步下了阶梯，朝司墨辰行礼。
“王爷，云妃娘娘说，您一个人进去请安就行了，”段公公稍稍抬头看了看秋沫沫，又低下头去，“王妃……秋姑娘在此等候便是。”
秋沫沫一愣，扭头瞅了瞅司墨辰，顿觉他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微微发颤。
“段公公，这是为何？”司墨辰似有不甘地问道。
段公公摇了摇头：“王爷还是……先进去看看娘娘吧！”
云妃娘娘是何意，两人心里都是清楚的，毕竟宫里宫外都传遍了。秋沫沫拍了拍司墨辰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你去吧，我在此等着便是。”
司墨辰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解下身上的玄色软毛织锦镶毛斗篷给秋沫沫披在肩上，又执起她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呵了一口气：“没事的，等我。”
秋沫沫被一阵熟悉的温暖包围，有一丝恍惚，看到司墨辰远去的背影，微微笑了笑，拢了拢斗篷，静静地站在寒风中。
从云岚殿出来的侍女们经过她身边，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秋沫沫淡淡地望着殿门，并不理会。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段公公又出来了。他走到秋沫沫跟前：“云妃娘娘传王妃进殿。”
“娘娘不生我的气了？”秋沫沫轻声问道。
只见段公公微微躬着身子，面上带着和煦的笑：“不生气了，王妃还是先进殿再说吧，外头冷。”说着便转身带路。
秋沫沫实在是捉摸不透这宫里人的脾性，便不做多想，跟着段公公进入了云岚殿内。
云岚殿内炉火烧得暖烘烘的，秋沫沫一进去就觉得浑身舒畅了些许，紧绷着的肩膀也慢慢放松了，她稍稍抬眼，看到司墨辰正扶着云妃，便低眉垂目走近，行了一个跪拜礼：“沫沫给云妃娘娘请安！”
凤鸾殿中，皇后拈着一根金枝，正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大宫女来报，说云妃把陵襄王和陵襄王妃撵出了云岚殿。
“哦？当真？”皇后眯了眯眼睛，手上的金枝放在旁边宫女的托盘中，又拿了些鸟食添进了鸟笼里。
“回皇后娘娘的话，千真万确，”大宫女没有抬头，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云妃摔了几个瓷瓶，把陵襄王二人赶出来了，段公公都劝不住，大概就是因为那传言吧。”
皇后睨了她一眼，幽幽道：“我怎么听说，云妃叫那妖女进殿说话了，还屏退了左右？”
“回皇后娘娘，是那妖女进殿之后，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云妃娘娘便大怒，把人赶出来了。”大宫女依旧面无表情。
皇后慢悠悠地走到贵妃榻边坐下，从发上拿下一支金簪，戳了戳果盘中的金桔：“叫人继续盯着，陵襄王一日不离京，便一日不可松懈。”
“是。”
马车从云岚殿宫门前驶出，沿着小道朝御书房而去。车里，秋沫沫捂着左手腕，幽怨地看了司墨辰一眼：“王爷跟云妃娘娘谋划就好，怎还得我受这等罪！”手腕上有几道划痕，正火辣辣的疼。
“这伤势不是你自己抓的嘛！”司墨辰笑。
“还不是为了配合你们，做一场戏啊！”秋沫沫白了他一眼，“紫玉镯子还回去了，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司墨辰拉过她的手，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今日宫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由我担着。”
“你怎会这么好心？”秋沫沫眯起眼睛，满脸的不相信，“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司墨辰望着她眉眼间浓郁妖艳的妆容，伸手抚了抚她的眼角，“不然，怎么能称为‘妖女’呢？”
秋沫沫看出他眼中的一丝精光，心下了解了一二，随即勾起唇角，朝司墨辰依偎过去：“这……便是要陛下降罪的原由吗？”
“爱妃真是聪明！”司墨辰搂住她的肩膀，笑意正浓。
“你就不怕……”秋沫沫挑着眉毛看他，“我把宫宴毁了？”
“你的分寸，本王信得过！”司墨辰握住她的手。
不过半个时辰，云妃大怒，伤了陵襄王妃，还把陵襄王和王妃赶出云岚殿的事情便在宫里传开了。
凌府对于两人的传闻自然是不信，待顾迟迟是一如既往的好，这让她很是感动。虽然她也在入宫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一进宫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她有些担心。
这次的宫宴安排在华宁殿举行。小年夜那日的善昌殿如今修缮已近尾声，为了安抚众臣亲眷，德正帝还是宴请了小年夜的那些人，为了避免还有人闯宫，便把宴会地点设在了位在高台之上的华宁殿，命禁军严加防守。
看着华宁殿高高的台阶，顾迟迟差点儿晕过去，这高台，爬上去也会累死吧！
台阶下是空旷的广场，即便是有贼人也毫无藏身之处。广场中央是一处方方正正的鱼池，如今隆冬时节，池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却也看得见冰下游来游去的锦鲤。
这次顾迟迟出现并没有像上次那般轰动，倒是引来了一阵异样的注视和窃窃私语，她也并不像上次那样躲在人后，只大大方方地站在凌肃安身边，为应景，她梳了一个简单的芙蓉髻，素梅银簪插入乌发中也显得特别亮眼，身着一件浅胭脂色暗花银纹窄袖长袄，依旧是露出淡色散花秘色流光裙的裙角，映衬着她今日精致的妆容，宛若天仙，银线履上也绣着几朵红梅，随着她款款轻移熠熠生辉。
倒是她身旁的凌肃安，引来了不少女子的侧目，他穿着一身黛色朝服，腰间扎着同色银丝纹腰带，黑发束起以简单的镶玉白银冠固定，眉宇间透着一股傲然的英气，身形挺拔立于人群中特别显眼。
“看，安武将军真是丰神俊朗啊！”
“啊……早知道，就不该拒绝陛下赐婚的！”
“可惜了，被狐妖迷了心窍……”
“……哼，凡人哪有如此样貌，必是狐妖没错了！”
“这狐妖缠着将军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的是……”
“怎就无人能除掉妖女呢！”
……
本是女子们眼冒小心心的窃窃私语已经转变为对顾迟迟的言语攻击。
顾迟迟一笑，抬眼朝那一小撮官家小姐看去，一群人立刻闭了嘴。
凌太傅携着凌夫人正在同一帮老朝臣交谈，凌家大姐凌珍跟着平州刺史贺铮给各位元老见礼去了，凌易安规规矩矩地跟在凌太傅身边，凌惜去广安别院接谭婉音还未到，而顾迟迟跟着凌肃安在鱼池边转悠，等着秋沫沫来。
没想到，秋沫沫没等来呢，就先等来了季诗若和苏晴柔。
今日的季诗若打扮得也是非常惹眼，若没有顾迟迟在场，她便是这众女子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美人，发上珠钗叮当，一步一响，一身明艳的朱槿色，衬得她肤若凝脂，明眸朱唇，也是美人如玉，称得上是京城第一。
那苏晴柔虽没有季诗若美得的张扬，却也是大家闺秀，只是站在季若诗身边，也被她的光芒掩盖了去。她一进宫门，便看到了凌肃安，偷偷地瞅了几眼，心中更是喜欢了。
“季小姐……”苏晴柔轻声道，“今天……不会有事吧？”身份的不同，让她对季诗若说话时唯唯诺诺。
季诗若冷笑：“今日是宫宴，量她们也不敢在陛下面前造次！”说着，遍寻着司墨辰的影子。
不一会儿，谭婉音和凌惜就一同走了进来，大年三十儿的，都十分应景地穿了红色系的衣裳，妆容精致。一进宫们，两人就朝着凌肃安和顾迟迟过去了。
“顾姐姐，听说秋姐姐她被云妃娘娘赶出了云岚殿，可有此事？”谭婉音一脸焦急，不曾想这传闻竟然也让云妃娘娘信以为真了。
见她急切的样子，顾迟迟安慰她：“郡主不必着急，等下沫沫来了，再仔细问问她吧！”
凌惜在一旁愤愤不平：“这等谣言竟然还有人相信！就没有心思清明之人了吗？”
“惜儿，不得胡言！”凌肃安在一旁提醒。
凌惜撅了撅嘴，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莫公公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陵襄王、陵襄王妃驾到！”
立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宫门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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