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结束,邢毅回了一趟水电厂,与文启义见过一面,回到水塔小屋,把画架归拢打捆,准备合适的时间带去村里,那边的小河,石桥,灵秀潭,可以说难得的素描题材。
正埋头整理,门口站来了一个人,五十来岁,对襟衣里面套春秋衫,大概刚刮了脸,刀片使用不当,面颊上划了两道血痕。
邢毅见他一直站着,就问:“你找谁呀?”
他说:“我来找你,厂长呀。”
“哦,那你是搞错了,厂长,在那边,大楼里头呢。”
“我去过了,他们说厂长就喜欢在下面跑,给我指了这边,我来就看见你了。”
“我不是厂长呀,我看水塔的呢。”
“别诳了,我看你就像厂长。”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厂长?”
“看你身体健康,人长得标准。”
“怎么会这样看呢?身体好,长得标准就是厂长?”
“是呀,厂长就是你这个样子。”
“你看我在干啥,收拾行李不是?厂长有这些东西么?”
“可这里除了你,没有别人呀。”
“厂长比我矮一点,稍瘦一点,皮肤黑黑的,厂长姓何,我呢,我姓邢,所以你真的认错人啦。”
“你真的不是厂长?”
“真的不是。”
“那是厂长躲着我,让下面人说假话骗人?”
“厂长很好的一个人,他不会躲的,一定是有事出去了,你去那楼下多等一会吧。”
那人朝四面看看,叹一口大气,走了。
收拾完毕,离开水塔小屋,邢毅到路边等车,又碰到那位把他误认为是厂长的人。
“见到厂长啦?”邢毅问。
“他们指给我看了,不是你说的又黑又瘦,反而高高大大,白白胖胖。”
“他们指给你看的是副厂长,姓童,他就长得比较高大。”
“他是副厂长?副厂长他能管我家的事吗?”
“要看你家是什么事属不属于他负责分管的范围。”
“我家油坊的事。”
“你家油坊与水电厂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我家油坊在水淹区,就要被拆迁了。”
“我知道了,那用不着找厂长呀,大楼前面的橱窗里,拆迁的范围,补偿的标准,各家各户统计上来的数据,都有的呀,你没有去看呀?”
“我不识字,我请了旁边人念给我听,没有听见我的名字,连我小儿子的名字也没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望传帮。”
邢毅看看表,时间还有,说:“你别动,我去帮你看看。”
他疾步来到橱窗前,看公示的名单,连看两遍,真的没有望传帮这个名字。
跑过来问:“你小儿子的名字呢?”
“望有华。”
又跑回去看,也没有这个名字,不过看到了一个叫望有荣的。
回来问:“望有荣你认识吗?”
“他是大儿子。”
再看,望有荣的名下的资产,有个油坊。
“那就对了,你们一家人有一个做代表就可以了。”邢毅说。
那望传帮却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怎么?你和大儿子不住在一起?”
“啊,他早就分家了。”
“油坊记在他的名下,不行吗?”
“不行呀,不行呀。”望传帮捶胸顿足,脸色涨红,“怎么会这样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邢毅安慰说:“你先别着急,要不,回家问问你大儿子?”
“问他做啥呀,我们几年都不说一句话的。”
呼吸加快,好像站立不稳,就蹲在地上,眼泪流下来了。
观察他样子,一定是急坏了,这事办理当中一定有问题。
邢毅上前拉他,说:“你起来,我带你去问问小组的人。”
抹开眼泪问;“哪个小组?”
“拆迁小组,就在大楼旁边。”
麻溜地站起来紧跟在后头。
他们来到大楼旁边的平房,里面五六个人在忙着。
邢毅问:“请问组长在吗?”
组长正埋头整理资料,直起腰来,听他把情况说了,问:“你是县里来的?”
他点头:“对呀。”
组长瞥一眼望传帮:“你和他家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不妥当,但要解决问题,就不争辩了,说:“有点亲戚关系。帮忙查一下有关原始材料,名字叫望传帮。”
“原始材料几大箱,不好查呢。”
“那边公示的名单后面,不是注明了,拆迁户如有疑问,可以到办公室查询呀。”
组长朝旁边一个工作员翻白眼,大概那句话是他加的吧。
“去拿来,给他们查。”
那工作员搬过铁箱子,低头翻找了一阵,找到了望有荣的户头,打开附在后面的明细表,让邢毅看。
油坊的平方面积,建筑结构,机器用具,附属设备全部资产都有具体的数据,资产所有人这一栏里,是望有荣的签名。
望传帮说:“油坊是我攒下的,小儿子一直和我忙碌。现在没有我和老伴的名字,小儿子的名字也不得,这不对呀。”
组长说:“这应该是没啥问题的,你大儿子是代表。他领了补偿款,回家去后你们自己商量进行再分配就是了。”
听了组长的话,望传帮一屁股坐到地上。
邢毅拉他起来,找个凳子坐下没说:“不要这样,这样解决不了问题,要冷静,好好和人家商量。”
邢毅代替他作说明:“望有荣是他大儿子,已经分家了。”
组长说:“是的,要么分家,要么外出不在,这些情况都存在,但总的来说不应该有影响,一家人要是个个都来签字,那不合规矩,也没这么大的地方呀。所以只要有一个人签字就算数了。”
“这家人情况有点特殊,父子之间存在隔阂,如果处理不当会造成家庭纠纷。”
“请不要和我们提家庭纠纷,如果要我们参与处理这一类事情,那我们这成堆的大量工作什么时候才能干完呀。你也看见的,就这么几个人。”
“组长是领头人,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会被人家误解成推卸责任。再说如果家庭纠纷起因与我们公示不完善有关,那我们再怎么也摆脱不了干系呀。”
“不完善?”组长还要翻白眼,但面对一直都是笑吟吟说话的人,这气怎么生得起来呢?
“不完善不是错误,只要发现了及时纠正,就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怕的就是不承认不完善。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嘛,组长你说是不是。还有啊,如果发生问题,提出来了,我们不管不问,那公示最后,有问题到这边来找的承诺,还有什么实际意义?”
说话成套,证据确凿,组长被噎住了,只得表态:“所反映的问题,先记下,回头专题研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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