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乾国,天乾城,隽王府。
其时日头早已落下,一轮满月堪堪欲上枝头。
本来该是入夜寂寂的时刻,隽王府却是彩灯高照,人声鼎沸,映着漫天的艳红霓帐,好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只是沿着小径一直入内,拐过几个弯后,撷芳院却寂静得莫名让人有点心慌。
单凤笙头戴大红喜帕,正静静的坐在喜床上。
那一张犹如谪仙一般的俏脸,神态平静,不见悲喜。
“春宵一刻值千金,本王的洞房花烛夜,哈哈......”突兀的男声,带着明显的醉意,就这样撕开了这寂静的夜。
单凤笙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就见外头的声音慢慢地就淡了,踉跄的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慢慢地向喜床边走了过来。
单凤笙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下一瞬,一只手,有点粗鲁的,掀开了她罩在头上的喜帕。
乾启隽眯眼,看了看扬起来迎着他目光的似乎古井无波的俏脸。
不可否认,这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那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隐隐绰绰,云山雾绕,仿佛是一副噬人的山水画。
最要紧的是,这女子竟然敢仰头迎上他的目光,而且看他的神态,没有娇羞,没有迎合,没有恼怒,仿佛无风的湖面,宁静而深远,让人无法捉摸。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互看了许久。
乾启隽终是微微一笑开了口,“丞相大人这是下了血本了啊。不知道他将你嫁入本皇子这个病弱无宠的隽王府中,可有交代你其他的事情?”
单凤笙的眸光暗了暗,她是了解整件事情的真相的。
天乾帝为了平衡朝中大皇子和三皇子隐隐称大的局面,特意下旨赐了丞相府的嫡出小姐,也就是她的大姐,单凤殊出嫁二皇子府。可惜她那个老谋深算的丞相爹,怎么可能让自己最有分量的宝贝女儿,嫁与这看来是最无缘帝位的隽王呢。
于是一番偷梁换柱,寂寂无闻的庶出二小姐单凤笙,就成了相府的嫡出大小姐单凤殊,风风光光的嫁入了隽王府。
反正丞相家的小姐,外出总是薄纱覆面,除了特意散出的名满京都的才情和美貌,基本没有外人见过她们的真容。
单凤笙是无所谓的。
代不代嫁,嫁给谁,都一样。不管是相府,还是隽王府,都一样。
不过一个安身之所罢了。
所以她虽不想讨好隽王,但也并不想与他交恶。
迎上乾启隽探究的眸子,单凤笙缓缓开了口,“自是有交代的。我爹交代我嫁入王爷府后,一定要恭谨勤快,侍奉好王爷,打理好王府后宅,为王爷分忧。”
声音清冷,但好听,仿佛山间“叮咚叮咚”的山泉,一下一下的,是能拨动人心弦的。
“是吗?”乾启隽似乎是不想再与她打哑谜,“你可知道,光是今晚,来刺杀本王的刺客,就来了两批?”
其实说的是两批刺客,但只有一批是冲着乾启隽来的,另外一批,却是直接冲着单凤笙来的。只是还未近身,在外围便被王府的暗卫解决了。
刺客?单凤笙垂眸,不是说这隽王身子孱弱,是京都最没威胁的皇子吗?
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
虽说这隽王体弱,且没有母家扶持。可是这几年皇子争夺大战中,也没见他颓败到哪里去,只是弱得刚刚好而已。倘若这弱,是他自己特意做出来给人看的,那这隽王,就有点深不可测了。
她能想明白的事情,其他几个皇子,只要不是草包,自然也能想明白。哪怕不能完全明白,防范却总是不会少的。
如今他明面上又得了丞相府的支持,若是真的发展壮大了,以后可就不好钳制了。所以,趁乱刺杀,倒也不是不可行。
只要这人死了,怎么说,就只是活人的事情了。
虽然这刺客啥的,跟她是没什么关系。可人家明摆着是想把这无名火往自己身上发了。想到这里,单凤笙便有些头疼。
夺嫡不比其他,处处关乎生死。原本还想着这隽王府算是个清净之所,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沉思间,单凤笙只觉得一双手抚上了她的下颚,微微用了力,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对上了对面那双阴晴不定的眸子。
“怎么,本王的王妃还没想好说辞吗?可是,本王已经没有耐心了......”
“王爷,妾身只是一介女流。男人之间的事情,我实在不懂,也不想懂。”单凤笙实在不喜隽王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怎么,被刺杀了,要找她一个女子讨回去吗?
“不管是相府,还是王爷您这王府,于妾身来说,不过一安生之所罢了。”单凤笙顿了顿,想着还是把话一次性说明白了好。
便又说道,“如今天下三分,战乱不断,民生不安。妾身有幸,生于权贵之家,不用受这颠沛流离之苦。而今嫁与你,也是陛下钦点,并非我积极钻营而来。说到底,你们男人家的权谋,凭什么要我们女人来承受这后果?”
“何况,我只想安于一隅,过自己的日子。所以王爷,那些所谓阴谋也好,权术也罢,不是我喜欢的。我也不会参与。从前,我只是丞相之女,如今,我只是隽王妃。我这样说,王爷可明白?”
乾启隽只觉得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动了动,特别是在听到她说战乱不断,民生不安的时候。这样的话,他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的嘴中听到。
看到乾启隽面容微霁,单凤笙便又说道,“我是钦赐的隽王妃,王爷再怎么样不待见我,好歹还是要顾着皇上那头的。”
“不如王爷,我们来做个约定如何?”看着乾启隽那阴晴不定的脸,单凤笙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可以在王府做个盲人,不看不听,但王爷,也不要轻易来打扰我的生活,赐给我一个安静的院子,让我过自己的日子,可以吗?”
过自己的日子?乾启隽有些微微的愣神。他发现,这个女子,与其他任何的闺阁女子都不一样。冷静,疏离,甚至深不见底。
乾启隽本是笃定单凤笙是单穆杰那只老狐狸安插到他身边的。世人都道大乾国的单丞相,刚正不阿,不涉党争,乃朝廷柱石,只忠于当今陛下。
但他是知道的,背地里,那道貌岸然的单丞相,如今怕早是三皇子的人了。
他倒是不怕这样的一个棋子在身边,倘若连一个明着的棋子都搞不定,那也不要去图谋那至高之位了。
只是现在,看单凤笙的神态并不似作伪,如果她确实不是单穆杰的细作,倒也真没必要过于为难她。
毕竟她也说了,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何苦要为难她一个小小女子。
想到此处,乾启隽松开了捏着单凤笙下巴的手,缓缓说道,“如此甚好,只是希望本王的王妃,能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妾身先谢过王爷。”许是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单凤笙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诚。
话说开后,乾启隽也不想再过多停留,毕竟那王府的暗牢里,还关着今晚的两拨刺客呢。
正在乾启隽转身欲出门的时候,单凤笙又急急的叫住了他,“王爷!”
乾启隽转身,“王妃可还有事情?”
“那个......”单凤笙脸红了一下,似是很不好意思一般,“我今晚还未曾进食,实在是有些饿了。不知王爷能否叫人置办些吃食给我。”
话没说完,单凤笙的肚子仿佛应景似的,“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单凤笙俏脸更红了,期期艾艾的又开了口,“另外,我一进王府,身边跟着的春芽和秋月,都被王爷的人带走了。王爷可否,把她们送还给我?”
看着单凤笙那亮晶晶的眼睛,和烛光下摇曳着的微红的俏脸,乾启隽心底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只见他朝外朗声说道,“去吩咐厨房,给王妃做几个拿手的点心过来。另外,把王妃今天带过来的人妥善安排好,那个春芽和秋月,让她们来王妃房间伺候吧。”
“好的,属下知道了。”门外静候的夜风,领了乾启隽的意后,转身就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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