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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岚川进到暗室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射星怕那秽物脏了她的眼,便将隔断的帘子放下来挡着。约一炷香后玉生香施施然转过来,身后的皓月脸色有些苍白。

她得了消息匆匆闭宴,就来了后院,属实是有些失礼的,若是平常也就算了,既然是会客的正宴,实在是有些仓促。

“将军。”玉生香将一排工具各归其位,用帕子净了手,仍然有浓烈的腥气,她身上的脂粉味都盖不住。“这脸上的伤疤在出生不久就留下了,至于这个毒……”她摊摊手“我只知道叫‘龙鳞’,服用后立死,并且会促使内力在经脉中暴涨运行,最终破体而出,接触到外界就会开始自燃,一看就是南山居士那老贼的手笔。”

这毒药倒是构思巧妙。死侍若是没能完成任务怕被捕后受不住大刑,就会咬破毒药自尽,可若是碰上玉生香这样的毒祖宗,便是个死人也能给问出话来。幸亏皓月及时封住了经脉,否则现在便就只剩股灰了。

“嗯,那可有解药?”射星向那帘子后看一眼险些吐出来,赶紧退回来立在主子身后。

“小李大人,这可是‘龙鳞’,比黄金都贵,您当是多常见的东西呢。”玉生香娇嗔道。

李岚川给射星递个眼色,后者掏出一巴掌大的描金荷包来递给她“姑娘辛苦,之后还有重谢。”

玉生烟乐开了花,这一袋子的金豆子,小李大人真是大方“您瞧好吧。”有了钱办事还是很容易的,别说是一个龙鳞了,便是十个龙鳞、百个龙鳞也不过是只长虫。

玉生烟被钱婆送走,三人也一同出了暗室。

“你们在哪儿抓住的他?”李岚川走在前头,北风很快吹散她身上沾染的血腥气,只留下来淡淡的松木熏香味。

“回将军,属下在我房中看见他向主屋方向去了,被发现后其向南方逃窜,最终在卧云轩将其捉拿。”射星接着道“我刚才翻过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是安王的人?”皓月道“可是这消息怎么会轻易走漏?”对于殷玉郎,她始终是不相信的。可夏婉一直在看着他,若有任何的动作早就被发现了。

李岚川自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这雨要下就让它下去,等雨过天晴,自然就能看清了。”

庭院里掌着灯,却并不算明亮,李岚川穿着暗色的袍子大半个身形都隐匿起来。“属下知错。”

“把那老鼠烧干净了,引蛇出来。”

“是。”

雪色辉映着月色,丫鬟多添了两只蜡烛,房里亮如白昼。殷玉郎靠在床榻内看书,伺候的丫鬟有些昏昏欲睡,至于那些...两个在房上,三个在门外。天机阁的暗卫都经历过极其严格的训练,但是人非草木,活物就都会有破绽。冬日里天黑的早些,现下正是困倦的时候。殷玉郎唤那丫鬟“绿苑,伺候我睡下吧。”

殷玉郎鲜少在这时辰睡,这是体贴伺候的丫鬟疲惫,好让她们去休息。绿苑应声“是”,她利落的收拾好床榻,又叫端上热水洗漱。在京城里,皇亲贵胄遍地的地方,又谁把她们这种下人放在眼里呢?绿宛想着,端水出去的时候险些摔了。殷玉郎温言道“仔细些。”

绿宛红着脸出门去了。

更衣就寝,丫鬟吹了蜡烛悄声退下。守夜的小床设在外间,寒风中的温暖总是最能勾人睡意。

万籁俱静,于是风吹雪落的声音格外明显。无风无月,只有几朵云阴影浮动。连枝院中种了一片梅花,交错的树枝上一朵朵鲜艳的红。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一声,两声,三声。本该睡着的殷玉郎睁开眼睛,心中不禁嘲讽到“原来是这样......”

看来今天的刺客本就不是冲着李岚川来的。好个益王,人蠢,野心到不小。

整个将军府依旧安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深沉的夜色隐藏了许多阴谋,所有人,都是被这夜色拘禁的犯人。

第二日李岚川照常起来练剑。

辰时三刻许殷玉郎乘了车到国子监报道,他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且说这国子监是朝廷操办的学府,皇子和公主也一并于此教养,自然陪读也是最好的。他这一路望去,当真是满庭芝兰玉树。

殷玉郎未着绮绣,但姿容卓也,在人群中十分出挑。他只管行走,不去理那些人的窃窃私语,

这时却突然有一人来向他搭话“兄台便是殷赫学友吧,传闻您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人十八九岁的光景,还未及冠,用橘红色镶珍珠的带子束着头发,衬的他润泽喜人。

殷玉郎拱手道“学友谬赞,正是在下。”

“我叫邵宇,表字寰恒。这是我带的伴手礼,可好吃了。”邵寰恒从小厮那拿了一纸袋来,里面装着些软甜点心。想必这是他父母为他准备的了,不然这般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可想不到这许多。

殷玉郎道了谢便将那点心收起来,邵寰恒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他不想去管这公子的心思,但仍挂着笑“学友若是无事,在下便……”

“那个……”邵寰恒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看他要走,鼓起勇气出声道“殷公子果然是李将军的门客吗?”

李岚川收个门客又不必藏着掖着。但是原本她是从没有收过的,即使通过各种门路,到她那,都是铁板一块。所以许多人从殷玉郎一下车便悄悄的议论,但也仅此而已。只有这呆头鹅上来与他说话。“是,公子可有见教?”

“那!那将军近来可好?”邵寰恒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引来别人的侧目,赶紧压低声音“将军休假几日,便没有再见过了。”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都有点委屈了。

“都好。”这呆头鹅怎么这般藏不住心事,那脸上就差写几个大字‘我喜欢李将军’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邵寰恒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一人打断了,来人是个姑娘,姿容中上,周身的气度却是顶尖的,殷玉郎瞧见那姑娘衣上的纹饰便知道这是文部宰相花宴臻的独女花湘君。“花姐姐。”邵寰恒想必十分害怕这位姐姐,规规矩矩的行礼立在一边。

“你母亲叫我看着你,等了一会不见人,我便来看看,没想着打扰你们说话。”花湘君与她爹花宴臻有九分相似,皆是劲如松柏,气质凌厉。只是花湘君身上更多些文人的书卷气。他们这一辈中有两位子弟年少成名,一谓举世无双才,一谓倾国倾城貌。花湘君便是这举世无双才了。

邵寰恒乖乖的听着“我们说完了,我这就进去。”他随着学童去内堂记名,临走还用口型告诉殷玉郎等下再聊。

“殷学友。”花湘君将一块玉石名牌递给他“这是国子监的名牌,请随童儿去内堂吧。”

“劳烦学友。”殷玉郎道了谢便告辞,也不去理会那道审视的目光。花湘君确实是只嗅觉敏锐的小狼崽,可是那又怎么样,还未断奶呢,掀的起什么风浪?要说是防备,也是防备她背后那只老豹子。

国子监的人收了李岚川的信,自然是不敢怠慢。一应的流程都十分妥帖的处理下来。待拿到了刻有名字的印章再在招录册子上印了名字便算好了。只是老监师传了信要亲自教导一番学生,众人便在书院候着。国子监虽是上承天恩所建,却并不如别处一般恢弘,一应建设以清雅为主。唯有几个丫鬟打理着,这一应的女孩子瞧着也是不同的,全学过几年的诗书,气度就更出众些。

“怎么还没来?”过了一炷香,便有人坐不住了,殷玉郎瞧那人,一时没看出来是哪位府上的少爷。这满屋子都是膏粱锦绣,只是瞧着这位十分娇贵,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衣饰到是辉煌。

跟边上伺候的小厮见少爷等急了,连忙唤人去问,又问外头丫鬟要了茶,谁晓得那少爷刚喝了一口便将茶碗一下摔了“这是什么东西?这糟烂货也敢拿来。”竟连着嘴里那口也吐出来了。

这下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就是看着那少爷并无愧色。屋里人交头接耳的看这出好戏,并无人制止,邵宇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殷学友,那位是小郡王,你可别给自己招惹麻烦。”

殷玉郎本来也没打算去管,这里是国子监,真不知道这小少爷是怎么想的,到这里撒威风。“他是谁家的郡王?”

“长公主府的。只有这一位独子,想来是娇惯的,没想到这么不像样。”邵宇压低了声音。其实那位少爷正耍性子压根听不见旁人说话。

外头丫鬟听见里头乱糟糟的闹起来,便赶紧去找花湘君,待她赶过来,那小厮正被小郡王逼迫跪在地上扇自己巴掌“这是做什么?”

花湘君让人把那小厮拉出去,一并收拾了地上的东西。“小郡王,这里是国子监,虽说你教训家仆我管不着,可是这不是你府上,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众人都是认识花湘君的,见她来了,便都规矩的在一旁看着,无人敢说话。

“那贱人竟然拿腌臜东西来给我喝,还罚不得了?”想是无法无天惯了,到此时还敢出言顶撞。

“国子监的茶叶,与宫中进贡的相同,便是圣上也是喝的,如何是‘腌臜东西’了?”花湘君向来喜怒不行于色,却压迫感十足,小郡王被她说的有些镇住,才知道是自己失言,决口不再提。“谨言慎行才是保身之道,郡王自重。”

说罢她也不再多言,正巧丫鬟通报说老监师传唤,一行人便面色各异的向前厅去。到没别的事,只是老生常谈劝学罢了,众人一一向监师见过礼,就都各自回府去了。这番闹过,殷玉郎并不觉得不妥,只是他心思并不在这,便不会觉得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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