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开晴,阳景舒长,难得风轻日暖。
文妤月跪于高台之上,双目刺痛不已,她的面上鲜红一片,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是双亲的血。
刽子手的刀高高举起,文妤月缓慢闭眼,心中的麻木远胜残存的惧意。
不知是否幻觉,听得有一男声远远传来,“刀下留人!”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这辈子她顺风顺水,能令她心情不悦的唯有一人,那人如今位高权重,何等神气威风。
不过她无法看见了。
她曾是文氏最尊贵的女儿,及笄后府中每日车马盈门,后来入宫成为了皇帝宠爱的贵妃。
可末大必折。
一本诬陷勾结外族的折子,文家被打入天牢,下旨满门抄斩,无数家产尽归国库。
文妤月在瓢泼大雨中跪在殿外,企图唤醒枕边人心中的良善,却不知那为君者正是此事背后的掌棋者。
她全然被温柔的表象所蒙蔽,当皇帝派人送她入狱时才幡然醒悟。
不知怎的,文妤月想起那年树下长身玉立的男子。
春意正浓,飞花摇曳,一袭青衣好似仙露明珠。
过去种种不快,终在此时烟消云散。
这一年,文妤月二十六岁。
……
文妤月再次睁眼时正躺在床上,旁边候着两个侍女,皆眉头紧锁,一片愁云惨淡。
不知何故,她只觉身子沉重,喉中干涩难忍,想要开口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人惊呼道:“醒了!姑娘醒了!”
她二人还未有所动作,一中年男子从外间匆匆步入,在床前坐下,略黝黑的脸因过于激动显得几分红润。
“茶茶,你可算醒了,你要吓死爹呀。”
文妤月若有所思,这是在做梦,还是回光返照?
雪烟上前将文妤月扶起,青枝为她身下垫了个大迎枕。
她们三人从小一块长大,前世青枝被自己送出宫嫁人,雪烟却始终不愿离去,后在她入狱时被皇帝下令杖毙。
梦境应当没有这么真实,莫不是老天有眼,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文尧伸手反复摸着她的额头,确认正常,又从雪烟手里接过水杯凑到她嘴边。
“来,茶茶,先喝点润润嗓子。”
文妤月连着喝了两杯才觉缓解不少,顺便打量四周一遍,分明就是她的房间。
“阿爹,如今是淳熙几年?”
文尧奇怪,仍回道,“淳熙二十年,怎么了?”
竟是淳熙二十年,这时她十六岁,一切还未开始。
老天当真有眼,改日她必定去寺庙好好拜拜。
见她这副模样,文尧在旁笑得欣慰,“宫里请来的太医就是不一样,你这高热总算退了。”
宫里。
文妤月眼皮一跳,突然想了起来。
她身子骨向来比旁人弱些,这次随阿娘入宫参加宴席,回来就病倒了,连吃了几日药都没用,最后还是请太医来看才治好。
“阿娘呢?”
“她照顾了你一夜,好说歹说才劝回去歇息。”文尧为她撩开额前的碎发,又劝道:“我知你们娘俩平日不亲近,但你娘心底还是有你的。”
前世文妤月只嫌母亲苛刻冷情,更愿亲近父亲,然而被打入天牢时,母亲紧紧地抱住自己,“茶茶别怕,阿娘在这呢。”
文妤月心生无尽的悔意,只叹无缘重续母女之情。
这世间人心叵测,敌我难分,唯有血脉至亲不可分割,能信任依靠和付出。
幸好现下一切尚可挽回。
文尧双目通红,也不知在床前守了多久,“爹都快担心坏了,以后定不再提成亲的事了。”
话音刚落,文妤月忽然又想起来,她爹在这年开始从求亲者中挑选出众之人。
奈何歪瓜裂枣一大堆,连个正经人都没有,听闻当某个提出要多生几个孩子时,被她爹以一句“自己怎么不生”给赶了出去。
还未来得及回话,有丫鬟进来道,“老爷,封郎君来了。”
文妤月和她爹两两对望。
“爹,你刚说的话还记得吧?”
“他来探望你罢了,应当不算吧。”他站起身来,也不知是不是心虚,背对着她道,“爹先去歇息了,你们好好说会话。”
见文尧迅速离去的背影,文妤月闭目叹气。
青枝匆匆凑上前笑道:“姑娘,老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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