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云山上依然烈阳当空。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仙人大典的会场,有人骂娘,有人推搡,还有些被这太阳点着了,那暴脾气“腾”地一下便上来了。有条件的自然不会与他们去挤,在凉亭下单独坐着。
台上俗家的接待正扯着嗓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可惜看那架势,多给他几双手臂也管不住了。
此时有经验的接待便也不争辩,不吵闹,不指挥,找个阴凉的地方候着,只等到七云宗出场时,伴随一声洪亮的嘶吼声,仙人们便骑着青狮子出场,那仙兽半开嘴,一对巨大獠牙竖在其中,白眉毛,白长须,尾如火烧云。只要一声,别管人群再怎么吵闹,这一吼叫,定让全场鸦雀无声。
而后那仙人便走到台前,男的皆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如鹤而行,气质自然,,眉宇间透漏着一股英气,五官如刀刻般俊秀异常,任谁看了都会赞美一句好一个翩翩公子。女的皆是柳条细腰,袅袅娜娜,一抹白纱附体,犹如翩飞的蝴蝶,走起路来莲步款款。可比在乡下看见的那些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女人好多了。也比城里的女人也要好看,那城里的女人嫩倒是嫩,只可惜脸上的粉比城墙厚,还不得有人说道,被她听去了,定是捏着嗓子把你祖宗叫起来看看你这不孝子孙。还是这仙女好,也怪不得每次仙人大典,都是这个人山人海。倒不是说每个人都能成仙享福去,但是这仙人风采却是不得不看的。
只不过今儿个是晚了一些的,平时这个点,仙人们也该来了。不过仙人就是仙人,候着呗。
那些个老油条沉得下气,朱家女人可就坐不住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急得像热锅上地蚂蚁。
”老大、老二你们过来,上山前的事记清楚了吗?“
”娘,全记住了,都能背出来了。别着急,去那歇一会呗。“
”好好好,去吧去吧……等会,过来娘给你擦擦汗,可别把衣服弄脏了。”
…………
山上热情似火,山下朱长明如坠冰窖。
什么仙人?什么清凉经?什么七年后?
朱长明现在只觉得梦回六七岁时在城头乱窜掉下去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经历:当时朱长明只觉着那青石板离自己越来越近,彷佛能看见青石板上一只只蚂蚁在爬,身后却是一阵阵地发凉,就觉着怕死两字像是不断泼过来的凉水打在背在。然后,朱长明就眼前一黑。在有点意识时,就觉着自己彷佛在一片雾中,又像是在海里,一点一点的有无数颗像星星一样的东西飘着,红的,黄的,青的,黑的,还有很多说不上颜色的点,忽明忽暗。在那雾海之中,竖着一株参天的大树,整体金黄犹如烈阳一般刺眼,巨大的树干绵延数百里。朱长明只看一眼,便觉得自己要被那树吸了过去。朱长明想要大喊大叫,只是嘴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朱长明想逃、想跑,却像是在水中一样发不上力。最后,朱长明就挣扎地累了,都快要把眼睛闭上了,就听着有女人的哭声,听着像是娘的哭声。朱长明忽地升起不明火,“谁在欺负我娘”,眼睛忽地一睁,手一抓,不过一会,便听得好多人大叫。朱长明后来才晓得自己当时一直抓着娘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鸟兽的叫声,惊地朱长明回过神来。
朱长明像是傀儡一般走向凉亭,倒在板凳上,也不言语,只呆呆地望着天空。
只见那天空上,有一道道像是气又像是光的东西凭空出现,从四面八方赶来,很快就形成了两团云彩,只是比寻常的云彩大上几倍,一开始缓缓地移动,有轰隆隆如雷鸣般的巨响还夹杂着无数弧形的电光游走,闪电扫过。突然那两朵云彩变化异常,时快时慢,一会交合在一起,一会拉开了距离。朱长明只觉着是自己的幻觉,任着天上云彩辗转腾挪。忽然天上白光肆意,犹如蛟龙游走,又似惊雷乱窜。一道道似是剑气的斩击呼啸而来,”嘭“”嘭“那剑气所到之处,便腾起一片烟雾,飞溅起无数细沙滚石。突然,朱长明只觉着天地好似在一瞬间失色,看着那剑气如同羽毛般轻飘飘,但下一刻边听得山体咆哮,朱长明想起了幼时初听得城里米行的千金出嫁时,震耳欲聋的锣鼓声。
朱长明突然发现那山,那山,那山好像是仙人大典的地方。
“算了,仙人大典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忽然,朱长明撕心裂肺般地大叫一声:“爹!娘!大哥!二哥!”“啊啊啊啊啊”朱长明只大喊着,腿却不能挪动半分,然后便看见一片黑暗中亮着一片金星。
千里之外,宣华国国都——盛丰城,皇城内宫。
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站在由白象牙砌成的观星台上,望向天空,手攥成拳,放在雕刻奇珍异兽的栏杆处。眉头紧锁,一双眼眸似深渊。穿一身怪异衣服,既有俗世帝王的图样,又像修仙者所着的道袍。
忽听得一个穿深红大袍、面容丰润的却是有些老态的太监快步跑了进来,口中疾呼:”陛下,大事不好了!这这……“
那被称作陛下的中年男人眉头又是锁了几分,说道:”慢点说!“
”那那那枯火剑仙与那七云之一的重云打了起来。“
”哼,不就是让他们去打的吗?有什么可慌张的。“
”那枯火剑仙好似发了疯,冲破了仙荫,往俗世里奔去,直冲那七云山去了。仙人大典正办着呢……“
那男人忽地一下重重拍在栏杆上,掌力穿透之下,竟将栏杆震地粉碎。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观星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中年人开口说道:”罢了,罢了。召集大臣,商议如何赈灾。“
”是。“那老太监噤若寒蝉,随即退下。
”罢你妈个头!“中年男人大吼一声,”你们‘蚍蜉’真就一点都不知道?!”男人恨恨地盯着宫殿里一阴暗处,无人回应。
只是那阴暗处有一双隐隐约约、闪闪烁烁的眼睛显得有些奇怪。
…………
七云城城门。
“看,就是那小子,爹娘哥哥们都死了,就剩他一个了,嘿你别说啊,这小子运气真不错啊!”
“听说那小子是硬闹着要下山才没受死的。”
“让这小子平日里捣蛋,遭报应了呗。”
“积点德吧!”
“行,不过听说这七云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那这店铺、官位可不就让出来了吗?”
“干你什么事啊?想得倒是挺美。”
一群人堵在七云城的城门处,传来阵阵私语。有几小搓人望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各式店铺,眼中露出了精光,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什么。
话传到回来的人耳朵里,有些哀莫大于心死的,没有任何波动只觉着腿在移动罢了,神魂早死在了七云山那一道道的剑锋下,随着一声声七云山的爆炸声响被滚石砸成了碎片,有些阴晴不定,一惊一乍的,听得这一声声非议,有心无气的狠狠地盯着,有些有心有力的,忽地一下子暴起,一个箭步上前,举着拳便是要打,有人去拦,一拉一扯,几个人就滚在一起。场面异常混乱,不一会,城里衙门便来人控制局面,将厮打在一起的强行分开。一群人抱着另一群人,那些个受了巨大打击的人群,还咬牙切齿像疯狗似地朝着另一群人咆哮着。
朱长明倒是完全不记得这些纷纷扰扰,连自己怎么回城,怎么回家,怎么倒在自己床上都不知道,就记得一声巨响之后,那七云山轰隆隆地像水一样地往下泄,然后便觉着气血上涌,眼前一黑。
后来,朱长明倒在黑暗中,有一种躺在娘怀抱里的感觉,忽然听到一阵阵的哭声,不协调的脚步声。朱长明觉得烦躁异常,扰得人不得安宁,一鼓气,坐起身来,大喊:“吵什么!?”而后又倒了下去。
日子人朱长明没有好日子了,当然仙人们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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