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东道主

马孔多的一切生灵都像畅畅快快地洗了个澡,只感觉身心俱爽,连天空都放晴、修到一半的大教堂都熠熠生辉。

更遑谈与皮埃特罗近在咫尺的布恩迪亚一家人,连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娘娘腔确实是难得的优秀。

“皮埃特罗,容我就这么叫你吧,请问你是......从何方来的?”尤尼尔首先回过神来,他率先问到。

“先生,我来自意大利。”皮埃特罗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他刚才做出了怎样的壮举,依然恭恭敬敬地低头说到。

“意大利吗......有点远啊,”尤尼尔走上前,热情地抓住他的肩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能否就住在马孔多了?我的意思是,在马孔多学府任职钢琴教师,我保证,这架钢琴就归你了!”

一旁的阿玛兰坦激动地挥了挥拳——尤尼尔把自己不好意思说的说出来了!等到皮埃特罗留下来,自己有的是机会和他发展感情的啊。

皮埃特罗瞪大了金黄色的眼睛,然后回过神来认真思考,良久,说:“我没什么本事,却能被您这样任重,谢谢您!但是,我喜爱钢琴,我更爱这个世界,我之所以入职凯茵家具公司,就是为了去世界各地寄送家具,看一看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多精彩!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

尤尼尔有些遗憾,或许,只有像他这样热爱着世界的一寸一土、一花一木,才能弹奏出如此动人灵魂深处的音乐吧。

“好,我也不强求,但是我只希望你能来参加后天的新家舞会,由你来弹奏钢琴,薪酬,五十个比索怎么样?”尤尼尔问到,但他立马感觉不妥,“不不不,五十个比索太少了,你的钢琴造诣可谓出神入化、巧夺天工、胜似鬼斧神工,请你来弹琴,至少得要一个金币!”

噗通!老李没站稳,半只膝盖跪在了地上。

一个金币说给就给,皮埃特罗做了几年职工,薪酬加起来都没有一个金币,甚至说,有了一个金币他就可以自己买一个世界顶级的钢琴,那该是多么美好啊!

“不行!”皮埃特罗坚定地说到,眉头好似剑刃。

“也对,如果别人出一个金币就想让我偷天换日的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尤尼尔自责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我不需要你支付任何报酬,只要你能让我在这两天能弹奏到钢琴,我就万分感谢了!”皮埃特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后悔和犹豫。

如果金钱不分辨是否合乎礼义就接受了,那么即使是拿到了一个金币对自己又有什么益处呢?人应该对自己的价值有个评判,不是说有人把你捧得高高在上,就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层次的人,德不配位的事还少见吗?皮埃特罗不能接受自己占别人家的便宜,如果连交易都不能对等,那自己看似多拿了东西,但所有被馈赠的礼物都可能暗中标注了价格。

当然,皮埃特罗这一番思考的前提是,他依旧觉得自己就是个钢琴小白。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走上前,钦佩地拍了拍皮埃特罗的右肩膀,豪迈地说:“好小子,我看走眼了,想不到你只是外表娘了点,心里居然这么仗义大气!”

皮埃特罗·克雷斯皮和没有名字的老李暂且住了下来,尤尼尔专门为他们腾出了两个房间,以白房子的大小看来,再装二十个人都不是问题。

不过皮埃特罗以右肩膀痛为由,暂且先不弹钢琴了。

每天早晨,阿玛兰坦一改常态,早早起床,坐在钢琴椅上,特意趁着皮埃特罗出房门时,故作大方地弹奏起钢琴。

“哎呀,又弹错了,我真苯~”阿玛兰坦于是缠着皮埃特罗,请求他教导自己弹钢琴,皮埃特罗并不介意教导这位美丽的小姐,但为了避嫌,他总得戴上白手套,哪怕是近身亲身示范时,也特意不与阿玛兰坦身体接触,并敞开门窗以免风言风语。久而久之,整个布恩迪亚一家、时常来玩耍的蕾梅黛丝、还有那些顺着音乐慕名而来的人,都知道了皮埃特罗的正派可靠。

在两人弹奏着钢琴的时候,丽贝卡总感觉心中有团火气,但又拉不下面子去做些什么,甚至连在背后骂阿玛兰坦几句都悄声悄语,生怕传出去影响姐妹俩的感情,最后她终于想出了解决办法,就是在花园里照顾那些花花草草,拥有着丰富的园艺知识的她,经过这段时间的打理,整片花海更加灿烂了。

有时候,被纠缠的有些疲倦的皮埃特罗就会看向窗外,欣赏着那一片随风摇荡的花海,然后不自觉地把视线挪向那朵最美丽的花朵,它高挑优雅,花瓣艳丽,美丽而又善良。

阿玛兰坦就这么纠缠着皮埃特罗,直到皮塔特罗实在有事得离开,她才会起身干其它事。

在田野里忙碌了一天的丽贝卡这时候才有机会接触钢琴,她会像当初的皮埃特罗一样,把手洗得白白净净,把着装整理干净,最后虔诚地开始弹奏,冒出来的一个个音符组成华丽优美的乐章。

尤尼尔走出房间,看见丽贝卡,笑道:“我说外面怎么一直有钢琴声,你一直在练习吧,的确是弹得很优秀了!”

丽贝卡眼中微波荡漾,委屈地皱起眉头,抿住了嘴唇,生气地撇过头说:“或许是吧!”

尤尼尔只感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姑娘怎么又生气自己的气了,他无奈地出门,心想着,女大不中留啰!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一大早的,就有些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

尤尼尔、奥里雷亚诺和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身着正装,在门口和最先来到的里正一家打起了招呼,蕾梅黛丝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存在大大拉近了布恩迪亚一家和里正一家的关系,只要看见了可爱的蕾梅黛丝,就算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也不会跟堂阿波利纳尔置气了,而是脸上堆满了笑容。

里正身后是身着盛装的妻女们,他的妻子穿上了青色薄纱长裙,着实是天上下凡,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之后是各有千秋的七个女儿,安帕萝最为高挑,在前方带领着姐妹几人,蕾梅黛丝则穿着粉色的背带裤,时不时从姐姐背后好奇地探出头来,眨巴着碧绿色的大眼睛,奥里雷亚诺总能精准地揉起她的脑袋,像揉着一只乖巧的猫咪。

里正一家进去没多久,真正的大部队就来了——二十元老和他们的家属。

老比斯巴勒带着他的几个孩子过来了,作为文学勋章获得者,马格尼菲科·比斯巴勒是兄弟们中最出众的,他紧随在父亲的身后,在他的手边牵着眼睛里冒着星星的米拉,她忍不住四处打弯这片美丽的花海。

“米拉,我记得你在学校里也学的园艺吧,有时间也来和丽贝卡一起玩玩。”尤尼尔笑着说,“嗯,至于马格尼菲科·比斯巴勒......”

老比斯巴勒说:“尤尼尔,这小子犯了什么事?”身后的马格尼菲科身体紧绷,最近吉尼斯不见了,她不会把自己给暴露出去了吧?

“没事,不是犯事了,等会再说吧。”

老马尔克斯一家紧接着赶来了,尤尼尔好奇地问:“诶,你们那里面怎么有个孩子身上这么多疤痕,脑袋都被白绷带缠满了。”

“唔——老师,是唔,唔是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被绷带缠住了嘴巴的赫里内勒多艰难地说着。

“孩子,注意点安全。”尤尼尔其实是知道赫里内勒多是怎么受伤的,他只不过突然想起来打趣一下,倒是颇有些意思。

二十元老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便是最令乌尔苏拉瞧不起的建村元老——庇拉尔·特尔内拉,也拿着请柬过来了,她看着苍老了不少,看来是被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们闹得疲惫了。

她靠在奥里雷亚诺耳边轻声说:“你真的很准呢,适合做一个将军。”说罢,她摸了摸已经鼓起的肚子,不知道是赘肉,还是一个新的生命。

奥里雷亚诺不禁颤抖了一下,他该怎么办呢?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的话,他的蕾梅黛丝,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吗?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当初哥哥的不告而别。

但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懦弱、自卑的他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已经家里的半个顶梁柱了啊!

“我认了,就叫我的名字。”奥里雷亚诺深吸一口气,最后坦然说到。

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的弗朗西斯科提着个巨大的手风琴过来了:“听说有个叫皮埃特罗的小子,我早就想跟他比比,是他的钢琴更优美,还是我的手风琴更动人了!”

尼卡诺尔换下了神甫装,穿上了正装,到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他的一旁是已经成功当选神甫的小学徒,现在大教堂的修建,就是他在监督和主持。

看起来尼卡诺尔的肺病突然好了一点,声音都有中气了许多。

“我最近仿佛听到了来自神明的音律,自那之后,我的肺病都好了快大半。”他这么说。

只有魔法才能改变魔法!尤尼尔心中觉悟到,果然皮埃特罗当初弹奏的琴声没这么简单。

作为最近马孔多学府里叱咤风云的宣传部部主,里伽岑也受邀来了,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尤尼尔打趣道:“小子,还不找个女朋友?”

“额......”所以说里伽岑最讨厌跟长辈说话,特别是那些喜欢多管闲事的长辈,他矗着想了想,感觉就这么跑开还是太不礼貌了,只得无奈地挠了挠头说:“哎,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吗。”

尤尼尔爽朗地笑了起来,浑然不想想自己的处境。

梅尔吉亚德斯拄着个拐杖,一步步慢悠悠地走过来,一大早,尤尼尔就让阿尔卡蒂奥去他家,搀扶着他走过来,阿尔卡蒂奥还在背后背着个包。

“咳咳,智者先生,早上好。”他笑着,露出黄里透黑的烂牙。

“老爷子,身体更健康了啊。”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笑道,曾经他一有闲工夫就去梅尔吉亚德斯那里摆弄发明,只是被尤尼尔和家人劝说后,不在痴迷那些非自然的造物了。

“孩子,把背包给你尤尼尔叔叔。”梅尔吉亚德斯严肃地说,脸上的皱纹紧绷起来,“智者先生,在我死之后再打开看吧,那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瞎说什么呢,你要长命百岁呢!”尤尼尔郑重地接过黑色背包,心中很不是滋味。

梅尔吉亚德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该不该告诉他,自己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岁了呢?

庄园里已经热闹了起来,请柬发出去的也已经收回来完了。尤尼尔对两人说到:“你们进去吧,我要关大门了。”

两人进去主持活动了,尤尼尔把门缓缓推拢,早晨的风清爽且舒适,他甚至闻到了一股芳香。

一道优雅的声音突然传来:“东道主,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呢?”

“美女,你谁啊?”尤尼尔转过头,疑惑中又有点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盛装的绝美女子。

头戴洁白簪缨银翅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前发镶着一圈错落有致的珍珠,发黑如墨,飘飘披下,如银河泄水直下。又见黑发之下,脸如春晓之花,眼若水杏,鼻像银钩,嘴唇似六月的红樱桃,甚是诱人,却面露银霜,好像一座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看见他时,才抿起嘴角淡淡一笑。

太阳从她背后升起,金黄色的日光丝丝照耀,落在她的盛装上,天蓝色缕白浪薄纱拖地长裙随风轻轻荡漾,隐约间能看见那双翡翠一般精致的脚裸,向上看去,就像迷雾笼罩,又像被神秘指引,痴迷入那修长的白玉芦菔,向下看去,又见露出脚背的水晶白银玉高跟鞋,不见一根青筋,甚似白莲。

“夫君,别这么快忘记我......”她眼中含住晶莹的泪,我见犹怜。

无论是皎月还是朝阳,都只是她的配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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