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他在一片深蓝的水中挣扎着,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上浮半分,却也没有下沉一丝,甚至并没有疲惫或是窒息,就像是一副愚蠢的动态图。
我能活,我能活下去!好像,有个人也掉进了水里,二十天被救了起来,完好无损,我应该也能如此......他不明所以地想着什么古怪的东西。
他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来了,却见河流边是一望无际的冻土,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他想起来了,他是不知怎么落入了水中,明明当时还是晴空万里,想不到现在竟然雪覆冰霜。
“你醒了?”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女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他想着:她应该是领路人。
她应了他心中所想,她便是领路人。他迷迷糊糊地就跟着她走了,也不知道究竟要前往哪里,突然只听到她说:“肚......米......”
就像是一个人使用着两个脑子,甚至不需要听清楚她讲的什么,他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些事情:两天后,在不知名河水里打捞出一只死尸——黑黢黢,褶皱的脸突然遮住他的眼睛——竟是他自己!
哦?我懂了,我绝对是没有死的,这是一场噩梦,不过如此。他突然清醒了过来,摆脱了朦朦胧胧的感觉,只是令他奇怪的是,即使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他的视野里仍是一片黑暗,他甚至能想起他睡觉时把双手平摊在肚子上的姿势,当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感受到双手挪动的感觉——该不会身体认为我死了吧?他把自己都逗笑了。
的确是该醒的时候了,黑暗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老人,他的声音飘忽不定:“请问,你是谁?”
他看着面前这位老人,只当是梦的残续,随性的说:“我是尤尼尔。”
“您就是尤尼尔么,我是梅尔吉亚德斯,我已经死了。”
随着处于黑暗中的时间越来越久,尤尼尔逐渐记起了现实中更多的事情,他突然深沉地凝视着梅尔吉亚德斯,语重心长地说:“现在的你,可真不像你。”
“是的,我不像我自己,你如今也不一样了,不是吗?我看着你,比过往更加圆满了。”
“看到的山越远,走路自然越轻松。”
场景变得热闹起来,梅尔吉亚德斯像是渴望着什么,继续喋喋不休:“可是望着远方的高山行走,便是走出一千里也跟没有走一样,岂不是让人身心俱疲!”
“你错了,真正让人疲惫的,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一粒石子。”
梅尔吉亚德斯突然沉默了,他走得近了一点,再说话,声音更加清晰。
“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上帝吗,冥冥之中一股力量牵引着我来到马孔多,但哪怕我用银版照相机照遍了每片角落,也没看到一丝上帝的踪影。”
尤尼尔看着面前这位老人,缓缓说:“每个人都是上帝,但大多数都在流浪中死亡。而且,如果一定有什么力量牵引着你来到这里的话,那么,那一定是我。”
“好,那你告诉我!”
梅尔吉亚德斯激动地突然冲在尤尼尔面前,却突然害怕地刹住了车,他抬头看着尤尼尔沉默的脸,小心翼翼地说:“请问,人这一生,出生、入死,终究只是一场空,我不甘啊,我算得上个什么?”
尤尼尔走上前,抱住面前这个只抵到胸口的老人,说:“我们都是水做的——出生,我们自雪原顺流而下,长大,一路顺着江流看尽山河风光,无论这一路是黄泥浑浊,还是清澈蜿蜒,无论我们最后是否汇入了大海,最后归宿都是化为空中一缕水气,然后等到一个雨天,我们又能重回人间。朋友,我们能看见多远的过去,我们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
尤尼尔胸口中的触感慢慢消失,尤尼尔看着手中的一片虚无,最后听到了黑暗天边的一缕渺渺之音:“我已经达到永生......”
窗外明月分外苍白,大方床上,尤尼尔慢慢地直起身子,默默思考良久,沉默不语。贴在他身边的吉尼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抓住尤尼尔的手,说:“怎么呢?”
“举行圣葬吧。”尤尼尔闭上眼睛叹道。
皮埃特罗·克雷斯皮昨天去安帕萝的店里购买了一件得体的西装,又买了一束新鲜的玫瑰,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到了白房子前,鼓起勇气走进了庭院,却只见布恩迪亚一家已经身着正装,刚好走出房门。
尤尼尔瞧了一眼突然出现的皮埃特罗,本该高兴的他如今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想了想,拍了一下皮埃特罗的肩膀:“走吧,孩子,需要你来弹一首哀悼曲。”
哪怕丽贝卡和阿玛兰坦看见皮埃特罗高兴地快跳起来,但如今她们都能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只能站在后面与皮埃特罗对视。罢了,皮埃特罗想着,日后还有机会。他收起了玫瑰,穿着一身西装,倒正像特意准备好的。
顺着这条梦境中的河流,尤尼尔终于想起了这是何处,正是故事的开端,那个圣物盒、坚决如铁发丝被发掘出来的地方。
“他来了。”尤尼尔久违的浮现出可怕的直觉,他的面前的河流突然涌来一阵浪潮,待得浪潮退去之后,留下了一具干枯的尸体,正是梅尔吉亚德斯。
他的尸体上绽放着紫罗兰花,每一处皮肤的褶皱里都找出了青草,那些黑斑的地方则开出了菊花,清风徐来,闻不到一丝尸体的臭味,只闻到了像是徜徉在花丛中的香味。
跟梅尔吉亚德斯交情深厚的几位长辈都神色凝重,身后的小辈们第一次见到死人,害怕地哆嗦起来,阿尔卡蒂奥更是悲痛地嚎啕大哭。
“孩子们,记住这张脸,他是我们的恩人,生来死往,他像是一片云彩,为了太阳的升起,宁肯踪影全无......记住他,他叫梅尔吉亚德斯。”尤尼尔说。
整座马孔多小镇的人们都过来了,无论他们是否受过梅尔吉亚德斯恩惠,他们至少都记得当初梅尔吉亚德斯当初带来的放大镜、飞毯和假牙。二十位元老一致同意用最盛大的葬礼圣葬梅尔吉亚德斯,就埋在圣墓的正中央,这是尤尼尔亲口说的。
“最初的马孔多可以没有我,但绝不能没有梅尔吉亚德斯。”他解释道。
这是镇上第一位死亡的知名人物,也是镇上第一次正式的葬礼,数万马孔多居民拥挤在马孔多学府里面,只为看一眼梅尔吉亚德斯神奇的尸体。
天忽而黑了,圣墓上响起凄凉婉转的哀悼琴曲,吵闹着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保持肃静。尤尼尔为梅尔吉亚德斯塑了一块墓碑,上面镌刻了梅尔吉亚德斯的毕生事迹,他的奉献、知识,都被一一刻在上面,填满了两米高的墓碑。
尤尼尔仰头望向苍天,长叹道:“魂兮归来!汝意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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