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似是要下起大雨了,但空只是吹起几阵凉风,乌云便统统散去了。
这是一场喜葬,一来是梅尔吉亚德斯死得时候很安详,可能在一些人眼里死在水里不是什么好兆头,但看见他尸体上绽放的紫罗兰,每个人都能明显看出梅尔吉亚德斯的心甘情愿,二来梅尔吉亚德斯当初来到马孔多的时候就是一个老头子了,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他还是当初那副模样,据尤尼尔所说,梅尔吉亚德斯可能已经活过超过三百年,但没人当真。
最重要的是,梅尔吉亚德斯坦然接受了死亡,安详地漂浮在水中,死得时候没有一丝痛苦,相较之下,那些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的病人,却被所谓的巫术和草药拖着半口气,一直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最后仍是不堪地死去。能有尊严地死去,是多么奢侈啊!
“马孔多的居民们,敬梅尔吉亚德斯!”
尤尼尔率先举起酒杯高呼,底下众人纷纷欢腾起来,有的在学校里欣赏着风景,有的聚在庭院里讲笑话,还有的喝着咖啡和酒,听着弗朗西斯科的古巴比伦颂诗。
尤尼尔刚想喝下手中的酒,酒杯就被吉尼斯一把夺了过去,她一口灌了下去,酒水顺着白挺的脖子流淌,她接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尤尼尔说:“怎么,戒了四十年的酒说破就破了?喝酒伤身,我帮你喝。”尤尼尔无奈扶额,他是被这个女人克的死死的。
皮埃特罗终于找到机会向丽贝卡表白心迹,他刚弹奏完哀悼曲,众人好奇这个男子怎么又回来了,都看着他一步步优雅地走下台,他单膝跪地,举起手中的玫瑰,向丽贝卡深情说道:“你相信彩虹吗,你就是我心中的彩虹,连接了我们的天空。我爱你,请和我结婚吧!”
呜呼!
马孔多里的粗汉子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他们结婚生子时,要么是直接跟女人说,她要是接受了就在一起,不接受就走,要么是父母撮合,说爱就爱,说散就散。
丽贝卡捂住嘴,眼角弯成一个月牙,接过了皮埃特罗手中的玫瑰,说:“我愿意。”
“我不同意!”阿玛兰坦听说这边的事情后,从老远的地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的脸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累的,红彤彤像一个熟苹果,“和皮埃特罗在一起的,应该是我!”
丽贝卡一下子僵住了,皮埃特罗见势不对,脑筋一动,敷衍着阿玛兰妲:“哈哈,我以后就是布恩迪亚家的人了,我们怎么会不在一起呢?”他就像哄小朋友一样,悄悄把阿玛兰妲推到了人群后面,他接着转身一走,不见了踪影。
皮埃特罗看着天空淡淡的彩虹,顺着它的指引,来到了学校的湖边,果然看见丽贝卡正站在边上,他跑上去握住她的手:“丽贝卡,我担心......”
“没事,”丽贝卡贴在皮埃特罗笔直的胸口上,坚定地说,“我们会在一起的,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妹妹她会懂事的。”
小孩子的心思大人们怎么会看不到呢?不过尤尼尔说:“总得让他们经历点冲突才能成长起来,我们只需要避免他们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之后的日子里,看着丽贝卡和皮埃特罗一天天地亲近,总是形影不离,阿玛兰坦感觉当初皮埃特罗的话像是一种侮辱,她带着刻骨的怨恨告诉皮埃特罗,她下定决心会阻止他们在一起,就算死在门口也在所不惜。
“你疯了!”皮埃特罗大受震撼,生气地说,“小姑娘,我已经没有能力去爱除了丽贝卡之外任意一个人了,如果你要拆散我们的话,你不用死,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更简单的方法——把我杀了吧!”
阿玛兰妲哭泣着跑走了。
皮埃特罗和丽贝卡心中不安,处于青春期的阿玛兰坦心思难以捉摸,她可能真的做出可怕的事情,丽贝卡拉着皮埃特罗敲开尤尼尔的门,向他询问主意。
“你想让我去教一头猪怎么拱掉我自家的大白菜?”无论之前尤尼尔多么看好皮埃特罗,现在自家女儿被皮埃特罗拐到外面去了,尤尼尔就不可能正眼看皮埃特罗一眼。
“诶,爸爸~”丽贝卡摇着尤尼尔的手臂。
“多大个年纪了还撒娇!”尤尼尔把手抽出来,“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别听你们爸的。”吉尼斯给窗台上的花朵浇完水,缓缓走过来。
“我教你一个方法,丽贝卡,你只要给那些跟你抢男人的女人,一个深沉的教训”她们就会知难而退。”吉尼斯眯上了眼,柳叶眉下神色莫名。
“好吧!”尤尼尔不能让吉尼斯在这乱出些馊主意了,他对一旁的皮埃特罗说,“这件事关键是你要自己去解决,阿玛兰妲和丽贝卡都是布恩迪亚家的孩子,我不可能偏向哪一方,唯独你可以做出选择。”
皮埃特罗铭记下尤尼尔的教诲,他特意单独与阿玛兰妲约了一个时间,就在花园里的走廊中,阿玛兰妲以为皮埃特罗回心转意,特意穿着漂亮的白纱裙去会面,却见到皮埃特罗表情凝重地站在那里,对阿玛兰妲说:“妹妹,容我这么叫你一次,在我眼中,你一直是一个真性情的孩子,我待你就像对待一个妹妹一样疼爱,如果你今日爱上了我,你有没有想过,那份感情可能只是你原始的欲望,只是你对美好的一种占有欲,而不是爱。
“爱,不是占有,而是给予,不是妥协,而是和谐,不是激情,而是责任,你有想过我们在一起后的日子吗,你有在面对一份其它感情的时候忠贞不渝的勇气吗?
“阿玛兰妲,我爱你,但仅限于哥哥和妹妹之间的那种爱,跨过了那条线,只会害人害己;阿玛兰妲,我不爱你,不是你不如丽贝卡,只是我们之间不合适,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阿玛兰妲,谁痛苦,谁改变。”
阿玛兰妲低着头,良久,才抬起头来,已然泪流满面,她抿着嘴说:“皮埃特罗,别把你想得太聪明了,我不想当你的妹妹,既然我也当不了你的情人,干脆让我们成为陌生人吧!还有,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爱!”
皮埃特罗向阿玛兰妲鞠躬,背后晴空万里,转身离开,似有小雨在淅淅沥沥。
自此之后,阿玛兰妲不再纠缠皮埃特罗,甚至对他避之不及,连带着对丽贝卡也冷漠起来,在走廊上和女伴们做着女工时,特意坐在要跟丽贝卡隔得最远的位置上。不过好说歹说,几人之间没有了之前那般针锋相对,又有着蕾梅黛丝从中调和,日子重又平静下来。
全共和国最大的教堂,马孔多大教堂,终于在修筑完成了。教堂建成的第一天,就迎来了三起喜事,尤尼尔和吉尼斯,丽贝卡和皮埃特罗,奥里雷亚诺和蕾梅黛丝都在这一天,在教堂里举行婚礼仪式。
今天可谓是布恩迪亚家族的大喜之日,马孔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到了教堂,欢声笑语不断,堂阿波利纳尔·摩斯科特敬酒敬到手软,往日里对他不屑一顾的元老们如今都对他恭恭敬敬,他现在可谓是布恩迪亚一家中的长辈了,那便是马孔多的长老!
安帕萝和她的姐妹们可累坏了,她们要按布恩迪亚家的要求,编制出三件精美绝伦的婚纱,她们绞尽脑汁、竭尽所能,终于在期限之前编出三件婚纱。
就连远在他乡的皮埃特罗的弟弟,布鲁诺·克雷斯皮,和他们的母亲,一起来到了大教堂,为皮埃特罗吟诵婚礼颂歌。
魂塔里,钢铁尤尼尔给一旁的梅尔吉亚德斯的灵魂打了一个招呼,他们一同靠在水晶球边,观看着水晶球里的婚礼场景。钢铁尤尼尔罕见地笑了起来:“郎才女貌,不是吗?”他把手中的信件捏成灰,这是他前几天从不知名那里摄来的,一封阻碍婚礼的信罢了。
“什么狼豺绿帽?”在角落打扫清洁的阿鲁突然冒了一句。
“滚!”钢铁尤尼尔额头上皱起一个叉。
待得一切前序结束后,弗朗西斯科打开了录音机——这是皮埃特罗在马孔多的产业,贩卖者一些音乐道具。他顺着音乐的流动,轻轻地吟唱。
吉尼斯挽着尤尼尔的手,从幕后缓缓走出,聚光灯照在他们身上,纯白的婚纱和纯白的西装光彩剔透。
吉尼斯淡淡地微笑着,两个酒窝在脸颊上轻轻凹下去,滑滑嫩嫩,吹弹可破。无论看多少遍,她的盛世美颜都看不腻。
“爸!”丽贝卡提起婚纱的两角,从台上跑了上来,踮起脚在尤尼尔粗糙的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红唇印。
“妈!”丽贝卡接着转头亲上吉尼斯,调皮地向两人眨了眨眼睛,长睫毛一眨一眨,一溜烟跑了下去。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在台下看着,感动得说:“想不到我们才建立马孔多没多久,弟弟就结婚了,我甚是欣慰啊。”乌尔苏拉说:“你老糊涂了吧,马孔多都建立三十年了,这还没多久。”
“可能是吧,”他感慨地摇头,“时间,盯着它的时候它慢得像一个老人,不去盯住它,它就像一头飞驰的白马,时间啊!”
尤尼尔看着台下的众人,每个人都与他点头示意,他转身对向吉尼斯,挽住她纤细如丝绸的腰,低头深情地说:“我这辈子,只对你说过情话,往后余生,我只要你。”
“肉麻,”吉尼斯抬头含情脉脉地与尤尼尔对视,“你今天刷牙没有?”她突然踮起脚尖,鲜艳的红唇点在尤尼尔的唇上,闭上眼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安静,一瞬间,两人只听得见彼此间心跳的声音。
早晨的风清清凉凉,拨动着轻柔的窗帘,在五彩斑斓的玻璃上染上淡色,然后轻轻地点在肌肤,托起发丝,吹散眼泪。悄悄地小品一口,闻到了像是海边的晚风,那般湿湿咸咸的味道。家家户户的金丝雀、鹦鹉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出了鸟笼,成群结队地在教堂顶端盘旋飞舞,它们有节奏地鸣叫,自天空传来歌声,赫然一处鸟的天堂。紫色的王者带领着六种颜色,自天际线飞来,穿过天窗,化为七色丝带,以新郎新娘为圆心,一圈又一圈围出了斑斓的帘幕,两人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这是自然的贺礼。
钢铁尤尼尔站在门口,向太阳鞠了一躬,接着张开拳头,释放出两只天蓝色的透明蝴蝶,目送它们飞向天边,这一刻,魂塔顶端光芒万丈,不可见的蓝色光芒笼罩整片马孔多,万物复苏。
“让我们庆贺这一对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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