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小金鱼,音乐盒和钟

今天的神甫尼卡诺尔,穿着一身威严的教士白袍,等到三场婚礼结束后,他已经是汗水浸满身。

之后几天,家里突然被送过来一个孩子,奥里雷亚诺向家人宣布道,这就是他的儿子,他没说哪个女人生下的这个孩子,只说:“他叫奥里雷亚诺·布恩迪亚!”这个孩子继承了他的名字,是他的长子。

蕾梅黛丝还没怀孕了,面对这个孩子,她表现出惊人的母性,表示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并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一般抚养。

尤尼尔事后单独把奥里雷亚诺拉出来约谈,奥里雷亚诺垂着头说:“叔叔,一切责任,我一并承担。”

“知道就好,”尤尼尔点点头,“堂阿波利纳尔那边,你得解释清楚,蕾梅黛丝生出来的第一个孩子,必须也使用你的名字,就叫何塞·奥里雷亚诺·布恩迪亚。”

奥里雷亚诺拉着蕾梅黛丝去了岳父母家,现在他们已经是马孔多名副其实的里正了,他从城外引来了几十个手持猎枪的士兵,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曾经的约定,任由堂阿波利纳尔发号施令,他也并非所有来自共和国的指令都会执行,比如晚餐聚会不能超过六个人,毕竟他不能得罪了布恩迪亚一家——光是布恩迪亚一家现在都有十一个人要聚餐呢!

摩斯科特一家对奥里雷亚诺的到来表示欢迎,奥里雷亚诺在这里体会到在家里没有的感觉,那是一种威严环身的快感,哪怕他诚恳地向堂阿波利纳尔道歉,他也只是笑呵呵地说:“无妨,只要是你的儿子,那就是我的好外孙。”

奥里雷亚诺时常在铁匠铺里打造金银器,他的铺子里不像别的地方一样灰尘漫天,而是用铁块把火炉包裹起来,地板和墙壁都贴上了白瓷砖,若非那铿铿锵锵的打铁声,没人能想象出这是一个打铁铺,这一切都是奥里雷亚诺为蕾梅黛丝准备的。“你怀上了我们的宝宝,你要好好的。”

因为蕾梅黛丝在外面玩累之后,或是编制女工的女伴们回家后,就会来到铺子里,问一些胡思乱想的东西,或是跟他讲有趣的小说,奥里雷亚诺便把铺子修葺了一番,让她待在这里更舒服一些。有一次,蕾梅黛丝从摩斯科特家回来,问道:“他们听说你在这里打造小金鱼,托我问你,什么是小金鱼呢?”

“你等等,”奥里雷亚诺把一颗金莹莹的小金鱼穿在轻盈的链子上,轻轻地把它套在蕾梅黛丝的脖子上,“你就是我的小金鱼。”

为了避免跟阿玛兰妲相看两厌,丽贝卡平日里就跟皮埃特罗住在他的音乐用具店里,尤尼尔叹道:“女大不中留啊!”于是他天天都去音乐用具店里逛一趟,每次只买一个小玩意儿,却在那里停留很久,跟丽贝卡唠叨些诸如爱护身体之类的话。

这些音乐玩具本来只是尤尼尔顺带的,却让处理完公务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找到了乐子,他把钟表拆了下来,把秒针安在上弦的跳舞女郎身上,于是那个玩具像是时间被压缩了一般,跳起了“踢踏舞”,几秒钟就跳完了,他哈哈大笑,自认为找到了时间的漏洞,越来越痴迷于其中。

可能皮埃特罗本人也没想到他的小玩具居然能跟“时间”扯上联系,他送走了母亲,弟弟则主动留了下来帮忙经营音乐用具店,皮埃特罗最初还不明白所以,直到看见他跟对面的安帕萝眉目传情,感觉历史惊人的相似,才感叹道:“爱情是线,拉着风筝飞不远啊!”

丽贝卡为店里做起了装饰,在天花板上种植小藤蔓,在窗边种上向日葵,在橱窗的两侧种上爬山虎,她的一双妙手之下,植物都随着她的心意所长,大小、长短恰到好处,唯独向日葵却怎么也不朝向窗外。她让尤尼尔下一次带上吉尼斯一起来,等到吉尼斯来了,向日葵终于动了,却是一直对着吉尼斯站着的方向,她伸出修长的纤纤玉指,弹了向日葵一下,它就立马朝向了天空的太阳。

音乐用具店里的东西很受马孔多的欢迎,家家户户都买了不止一件回去,发出各色各样的歌声,鸟儿们似是感觉地位不保,往日心情好了才赏人们一首歌,现在则不停地高歌,倒也不显得吵闹。

布鲁诺的副业是马孔多学府的音乐助教,一到晚上他就去跟弗朗西斯科浪迹马孔多,唱着流浪的歌。

早晨熙熙攘攘的店里一到晚上就空旷起来,皮埃特罗拉上了窗帘,拨开音乐盒,传出轻柔悠扬的纯音乐,与夜色合奏,流入千家万户,万家灯火闪耀,宁静安详。

有一天尤尼尔发现哥哥已经几天没处理公务了,桌子上的诉状、申请书堆叠如山,他在马厩找到了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他正痴狂地试图把钟摆安装在老马上,尤尼尔这时才发现门上安上了时针,帘子里安着分针,被子上嵌着秒针,整座屋子各处的时间流速都错乱了,一片光怪陆离。

尤尼尔只当这是每过十年的一个周期罢了,每当这时候他哥哥就会痴迷于某个东西无法自拔,他试图把哥哥拉回现实,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猛地回头,睁着血丝密布的眼睛,说:“今天星期几?”

“今天星期二。”尤尼尔说。

“是吗?是的,或许吧,但你看那门,我昨天才刮了一条缝,现在却看不见那条缝,一切就像星期天一样。”他说着说着,颤抖起来。

“是,但只是那门看着像星期天,你看那帘子,它看着还像星期三呢!”

“不,不!窗帘,是星期三的窗帘,门,是下一个星期天的门!”他难以遏制的痉挛起来。

尤尼尔掀开他的衣服,震惊地发现他的身体各处插着长短不一的钟表的针。“你快要疯了!”他伸手欲拔掉这些插在身上的针,却像穿过了一道幻影,他回头一看,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正默然地看着他,站在楼上的窗户前,往小臂上插入一根分针。

尤尼尔急匆匆地跑进屋子里,只见所有炼金设备、银版照相装置、花瓶与钢琴,都被砸了个稀碎,碎片铺满一地,尤尼尔却不躲不避,直接跑了过去,果然,这些都是幻影。

“这应该是星期天的场景。”他冲进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房间,他像中了邪似的高喊着一种流利高昂却无人能懂的语言,他如同一只野兽抓住了冲进来的尤尼尔,眼球翻白,却把眼睛睁得想要裂开一般,口中喷出一些疯狂的语言,还有恶臭的口水。

“时錒间,的机器,散架了!时錒间!时錒间!.......”只有尤尼尔能听懂他的话了,他为了挣脱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束缚,硬生生把自己一边的肩膀撕了下来,肌肉像是纱布一样被拉断,然后匆匆跑向外面向众人求救。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痴痴地看着手中的一只肩膀,直到这只肩膀化为光点消失不见,手中只剩下一截衣料,依旧傻傻不动。

等尤尼尔跑出去,他的手臂竟然已经长出来了,就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肩膀上的衣服少了一截。他和奥里雷亚诺向邻居求助,带领十多个壮汉闯进来,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被按倒在地的时候没有挣扎,他抬头,用浑浊的白色眼珠盯着尤尼尔,流下一滴眼泪,开口发出不明所以的音符——在尤尼尔听来是:“对不起,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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