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一日傍晚。
“你一定要戴这个面具吗？我觉得很浮夸。”一位巫女打扮的女子说道。
透亮的黑、无暇的白居然同时出现在这位巫女的身上。她长袖过手，背部伸出的环带到小腿部翘起。两束如同泪痕的发丝从两眉上方垂到锁骨处。脖子上佩戴的勾玉挂饰，投射出淡淡的绿光。
“本来就下定决心舍弃<南门霖>的身份了。就这样表示决裂吧。”男子脱下眼镜，拿着能遮住上半边脸的巨型面具，如同假面舞会的浮夸装饰一样。面具的灯管散发着不详的电子灯光，简直和巫女脖子上的勾玉一模一样。
“准备开始了——姑且确认一下，你的侄女安置好没有？”
“现在应该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吧。”
“好。那首先是南门一家的转移。”巫女眼底突然出现六芒星，光的线条沿着那个轨迹转动。
“<臾>。”那似乎是巫术的咒语。
数十道光芒缓缓从南门家的宅邸中射出。
“这样就完成了？”宅邸射出的光芒完全消失，从外面看上去和之前没有区别。
“你去确认一下，我在这里为下一个<星伽术>做准备。”
几分钟后。
“只剩南门戥一个人了。就按照计划继续吧。”男子出来时，巫女已经漂浮在空中，双眼中的星光再次流转，速度是刚刚的百倍。
“你眼中的六芒星还能转这么快？有写轮眼的感觉了。”
“还有闲情开玩笑呢。要让附近所有人进入梦乡，几乎会耗费我那次以来一直累积的灵力总和了。”巫女汗如雨下，咬着牙说道，“我可能要休息好一阵子了。”
“没关系，就当做你死掉了吧。”
“<恒>！”
“塔塔嗒……”四周出现奔跑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着火了吗？”附近的人们开始陷入慌乱。
“接下来就是布置现场了。”男子拿出火焰碰射器，在附近的地上喷射着。不过那些火焰只是燃烧着，没有蔓延的迹象。
“还有你视若珍宝的家。”巫女指了指宅邸，“至少要烧得焦一点。”
诡异的场景就这样上演着。
来到现场的人们用水和干粉灭掉了火焰。但男子却站在一旁继续喷射着火焰，好像在分工合作一样——两边各干各的，看不见彼此。
几十分钟后，现场已经面目全非。
“干得好，南门霖。这样一来就和他们的梦境中没什么区别了。”巫女对着面前不堪的画面露出可怕的表情。
“我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
“哦——好的，Dawn（晨光）。这样一来，我们的〈罪行〉又增添了一项。”巫女望了一眼人们，然后长袖一挥，和男子消失在夜幕中。
“生还者有多少？”
“只找到一个女孩子！”
“可恶！我们来晚了吗！”
一个被几个大人束缚住的少女对着废墟疯狂嚎叫。
在场的人们的表现和梦中的场景几乎一摸一样——
只是，包含那名少女在内，所有人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仿佛在梦游一般。
……
“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以置信的事实太多了，我不能在短时间内理顺。
霖叔叔为什么和那个巫女待在一起？他们干了什么？火灾是真实发生的吗？我的家人到底去哪里了？
胸口十分难受，快要透不过气了。
“南门戥，我在这里。”西门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坚持住，真相就在眼前了。”
“嗯。”有了她的安慰，我的情绪稍微镇定下来。
“这就是我能告诉你们的最大范围了。”辛皱了皱眉头，“说实话我也很惊讶，那个巫女居然让附近近千人、甚至延伸到事关的几万人，全部陷入她设计的梦境中。或者再准确一点，巫女把一大批人的精神送到了<南柯>，让他们按照意识支配自己的行为。”
“意思是，现场的人只是看到了在脑中的场景，并不是现实吗？”
“是啊。这种能大范围干涉精神的法术也只有少数的巫女能做到了，还真是百年一见的可怕人类啊。”
辛扶了扶有点倾斜的的半边面具。
“整理一下就是，那场火灾是被设计好的。为了让现实符合他们的梦，你的叔叔就拿那个火焰碰射器到处喷来喷去，这样就算来到现场的人醒来时也不会发现什么了。”
……这样啊。原来我的感觉都是虚假的。
西门子见到的也不是现实世界的我，而是梦境里的我。
“那南门戥的家人呢？”
“那个巫女说了‘南门一家的转移’，是把除我以外的家人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吗？”
“要是牵扯到现实世界的法术，我们梦境世界的人也不了解。”辛耸耸肩，“说不定鸩或者荔菲直大人知道这种事。”
“荔菲直是……”
“是我啦。”一个女孩子突然出现在辛的身旁。
“你们好，我是整个梦境世界的管理者，荔菲直。”巨大的睡帽、淡蓝色的长裙，这个女孩的年龄似乎比我还小。
“梦境世界的总理居然是个……”
“小屁孩是吧？姑且原谅你的无知吧。”对于回答这个问题，她看起来轻车熟路。
“荔菲直大人，您贵安。”辛退到旁边鞠了一躬，十分恭敬的样子。
“你贵安，辛。扮黑脸辛苦你咯。”她恶作剧般地掩住嘴角偷笑。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哦？南门戥小朋友。只要是与精神有关的事我都一清二楚。我为解答你们的疑惑而出现，也算是受到<凋叶咒>的影响吧。”
“是的是的，荔菲直大人对于精神无所不知。”辛莫名很骄傲，在一旁哈腰。
“——虽然是这么说，其实我也只是知道你的家人们没有出现在<华胥>。这说明他们现在过着正常的生活。”
霖叔叔在布置现场前把大家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并且没有加害。也就是说，霖叔叔并不是为了谋害大家。
“那这场火灾的意义——”
“恐怕是为了保护你的家人。火灾的结果是你的家人全部<离世>，事实却是他们被转移了，也就是说大火起到了掩盖事实的作用。
“他们用了掌控梦境这种强大而又麻烦的巫术，只是用来让现场看起来确有其事——由此可见他们没有害人的恶意，反而在保护南门家的人。”
西门子的话很有逻辑，完美锲合刚才的场景。
“看来确实是这样了。”我长呼一口气，却又感到不解，“那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呢？霖叔叔说的决裂又是什么意思……明明说好要回来的……”
-“小戥就在家里等着叔叔，叔叔回来时会带好多有趣的玩具给你哦。”-
-“以南门家的<霖雨>起誓。”-
他明明这么向我发誓。
“一定有什么，只有你能做到。”西门子突然说道。
“诶？”
“我来到梦境有目的地找你，一开始是受QQ上一位叫Dawn（晨光）的人的委托。他说只有我能拯救他的侄女。现在看来，他应该就是你的叔叔南门霖了。”
“霖叔叔要西门子来拯救我？”
“是啊，他知道你现在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霖叔叔他，到底……”
“既然有疑惑，就亲口问他吧。我们一起。”
我看向西门子，她保持着如一的微笑。
是啊。有她陪着我。
西门子透彻我心的笑容，让我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
“那么，时候也不早了——或者说时候也不晚了，你们该起床了吧？”荔菲直微笑着朝我们挥了挥手。
“荔菲直大人，我的〈凋叶咒〉……”
“你见过神明了吧？”
“嗯。是她把我从狭间救出来的。”
“凋叶咒，其实就是她给你的〈眷恋〉。她是气运的神明，而现实中的一切气运都会因你而改变。”
“所以在现实中，我是绝对〈幸运〉的啊……”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那根本不是绝对的〈幸运〉吧？她是想赐给你这份眷恋，然后让你自己体验情感、做出选择。”
“被这种自私的神明找上了，爱丽丝还真是不幸呢。”辛摊了摊手。
“不是〈幸运〉，却也是〈幸运〉。”
西门子解开了扎起来的头发——那秀丽的黑发垂到胸部。
“我会接受眷恋，并且眷恋她人。”
她主动握住了我的手，传递着安心的温度。
这位〈爱丽丝〉的手，在现实中一定也要好好握住。
“梦终有尽时，人的意识却为无限。”
荔菲直念完这句话后，这场漫长的梦境终于迎来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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