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场惊魂

她不是一个如花漂亮的女人,但可以说是有魅力的女人,大家说跟她相处很舒服。

她不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人,但可以说是不太蠢的女人,大家说跟她相处不费心。

她18岁的时候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城市她以前从书本里读到过,给她的感觉是美丽的、是水润的。不像她的家乡,总是有凛冽的寒风吹得她双颊两抹高原红,还有龟纹似地皲裂。

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尤其是她考上的那所大学,那是天之骄女。她跟着爸爸,大包袱小包袱,火车轰隆隆二天一夜,然后坐上了学校的大巴。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是欣欣然的,一切又都是怯生生的。

她叫王筠,其实原来叫王军,那个时代的名字有鲜明的特色,比如军,比如民,比如向东、向阳,比如艳红、艳梅、爱华等等。后来,她自己做主,改成了 筠,要增添一份雅气,要添加一丝少女的味道。

在这个万人瞩目的大学里,她改变的,或者说是提升的、改善的,绝不仅仅是名字。

她从小喜欢看书,或者说是习惯看书,爸爸是部队的文职干部,经常各地开会、培训,而她,把头发剃成板寸,就是爸爸的跟屁虫。爸爸没时间理会她,就买了一堆小人书、连环画,让她窝在招待所房间里不能乱跑。她的童年,大抵是在彩色的、黑白的纸片世界里度过的;童年的她,大抵是以板寸头、红脸蛋的男孩形象存在的。她曾一呼百应,小伙伴们围坐在她的身边,听她生龙活虎、摇头摆尾地讲趣闻故事,那时候的她,浅显的学识当作渊博,稚嫩的面孔故作老成!

那一年,她来到了这所全国闻名的大学,图书馆屹然挺立,教学楼耸立如林。在这个花园般的大学堂里,她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体会到了自己的浅薄,还有阵阵散发的挥之不去的乡土气息。

在这个大学里,她学会了使用计算机,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电脑时候的茫然无措,还有欣喜若狂。从“286”开始,从“dos”开启,从一个指头一下停顿的敲击开始,她打开了另一座大门。

在这个大学里,她学会了时尚,曾经两根羊角辫、两片红脸蛋的“柴火妞”,学会了“对镜贴花黄”,更要“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超然。于是乎,她的眉梢眼角再也藏不住书香的秀气,声音笑貌再也掩不住涵养的温柔。

在这个大学里,她还学会了跳舞,是那个时代风靡一时的需要舞伴的交际舞。学校里每个周末都有舞会,宿舍的姐妹们香喷喷、华丽丽地相约一起前往。说心里话,她并不喜欢那个舞场,环境有些嘈杂,她天生的小嗓门即使喊话了,人家还是听不清;灯光有些昏暗,她并不靓丽的外表服饰,更加黯淡无光;最要命的是,每一支舞曲响起,漂亮的女孩儿们被一抢而空,而她就像那挂在货架的展示品,无言也无颜地毫不泄气地扮演着衬托的重要作用。

当初,她是以班干部的身份带头参加交谊舞培训,从心里讲,她是喜欢音乐的,也是喜欢舞蹈的。她天生烟熏嗓,小时候伙伴们曾嘲笑她“公鸭嗓”,所以她自卑地几乎不开口唱歌,只是默默地听音乐、打节拍。学交谊舞,对她来说节拍不是问题,技术性动作、艺术性舞姿却需要反复揣摩、练习。

后来,高中的一个语文老师肯定地对她说:“你的声音很好听!”每次读课文,都喊她起立朗读;每次有重要消息,都要她去学校大喇叭广播,她慢慢地有了自信!在刻苦练习后,她优美娴熟的舞姿也让她在学校的俱乐部舞厅里崭露头角。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这个事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跟她同宿舍的,有一个美女,那是真正的大美女,眼睛大大的,黑葡萄一样,让人不忍直视;皮肤白白的,瓷娃娃一样,让人不敢触碰;头发黄黄的、卷卷的,让人总想触摸。那天,瓷娃娃对她说,“跟我一起参加个舞会吧!”她有点受宠若惊,据说那里有现场乐队、有免费酒水、有可口甜点......学校里清汤寡水的她不免心驰神往!

她跟着去了。到了那里,她充分意识到自己是真正意义的丑小鸭,那里灯光璀璨,流光溢彩;那里美女如云,华衣锦裳,她穿着棉布的长裙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像极了初来乍到不熟悉一切的女仆。

瓷娃娃拉着她进了一个包厢,有三位男士坐在那里品酒私语着。见她们进来,一位男士点点头,用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舞曲响起,那位黑西装的男士邀她进了舞池,代入感、节奏感极强极有力。旋律缓下来,黑西装男子在耳边轻声:“你们真的是大学生吗?”她瞪大了双眼,错愕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男子仿佛也没想听她回答,接着说道:“你和她(瓷娃娃)不一样,抓紧回去吧!”她再一次错愕,半张着嘴不知该说话还是不说话。好不容易在舞曲中平定的心再度搅成一团乱麻,脚步也开始慌乱无章,几次踩到了对方的脚,却也半张着嘴喏不出道歉的话。

回到包厢,黑西装男子给了她一瓶矿泉水,耳边轻语:“记得,今晚只喝这瓶水,别喝其他任何东西。”她心里咯噔一下,脑里恶补了许多电视剧情节......这时候,瓷娃娃喊她一起去化妆间,她逃一样地尾随着瓷娃娃,说:“我想回学校!”瓷娃娃葡萄般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很不解的样子:“我们不是说好了,今晚去我家,不回学校了!”对面走过来一名男士,白西装笔挺,发型在大量发蜡的保护下一丝不乱,眼神温柔鬼魅,递给瓷娃娃一张名片,瓷娃娃顺手塞进了身边的小手袋。

瓷娃娃的舞伴此时脱掉了外套,衬衫仿佛是红色,也仿佛是紫色,在灯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还有那夸张的扣子,钻石般折射着五光十色的舞美炫灯,她感到光怪陆离。红衬衫纤细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对瓷娃娃:“把名片拿出来!”声音不高,却寒冷得让她打了个冷颤!

“是给王筠的,她没有手袋,我帮她收起来啦!”瓷娃娃无辜地望向她,她拼命地、慌乱地、不住地点头。

“拿出来!”还是不高的声音,却是刀片一样的锋利。

“红衬衫”转脸望向她,脸上竟挂着淡淡的微笑:“想回学校?”

她再次拼命地、慌乱地、不住地点头。

“走!”“红衬衫”一手抓起外套,一手拽着瓷娃娃,大步向门口走去,她小跑着紧跟。随着大门的关闭,那绚丽的灯光、那悠扬的舞曲、那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在她身后飘然离去。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很快发现这不是回学校的路,她鼓起勇气:“我要回学校!”

“闭嘴!”

她一动不动,或者说一动不敢动,木然地将头转向窗外,路边忽然嘈杂起来,惊叫声、破碎声、倒塌声,还有自远而来的警笛声,“红衬衫”还是不高的声音,回头看瓷娃娃:“这个酒店是刚才给你名片那人的!”

瓷娃娃面无血色,而她,牙齿在打颤,两手在打颤,双腿在打颤,直至回到宿舍,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浑身还在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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