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的第一天风和日丽,空气中充满了阳光与青春的味道。程棋棋一天都心情舒畅,直到放学时踏出教室门口的一刹那,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身体流出。
遭了!这个月怎么提前这么多天,明明算好下周才来例假啊。
程棋棋逆着人流快速跑到厕所一看,竟然还弄到了裤子上。她不由烦躁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可真是倒血霉了。
等完事后,她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暗暗祈祷着现在走廊已是“万人空巷”,那样便可以返回到教室,拿校服遮一遮。
什么情况,怎么门还打不开了啊。
程棋棋似是不相信般反复推拉了几下,发现那门自是岿然不动。
不会这么倒霉吧。此时她真想就这么哭晕在厕所。
昏暗的水房传出阵阵滴滴答答的水声,粗长的水管里仿佛有一只怪兽在打着呼噜,程棋棋心里越来越发毛,便扯着嗓子喊道:
“有没有人啊!我被关在里面啦!”
门底似有黑影闪过。
程棋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道:
“同学,求求你帮我开下门,我被锁在里面了。”
那黑影停顿了一下,随后一种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稍等,我给你联系下。”
听到对方是个男同学,程棋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
“谢谢你了。”
听到对方打起了电话,程棋棋的心里踏实不少,但又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门开了,自己就这样走出去,那裤子上的痕迹岂不是要被看光光?那可就真的“社死”了。
想到这,她瞬间鼓起了勇气问道:
“同学,你有外套可以借给我用一下么?”
门外并没有回应。
程棋棋满脸通红,眼泪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但她强装着镇定,声音有些颤抖道:
“我的裤子弄脏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先借给我挡一下,过后我一定洗干净了还给你。”
黑影动了动,一件黑色的的外套出现在门底巴掌宽的空隙中。
程棋棋赶紧接过将其系在腰间。外套垂到了她的小腿肚,程棋棋心里不禁猜测道:
这应该是个高个子男生。
她刚要道谢,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听起来是郭校长的声音。他的声音嘹亮又有些聒噪,一直很有辨识度。
听到对方的道歉,程棋棋不禁受宠若惊,忙说道:
“没事郭校长,幸好有人过来。”
伴随着一连串钥匙碰撞的声音,另一个责备的声音传来:
“女厕水房坏了,我以为放学没有人,就回去取钥匙把门锁上了,哪寻思就这一会儿功夫这女学生就跑进去了。”
程棋棋心中不快,难道这还是我的错了?看来刚才并不是跟我道歉。但她更不想面对郭校长,他虽个子不高,但说话却极其严厉刻薄,训斥一些学生时那扭曲愤怒的脸已经深深印刻在每个学生的心里。
程棋棋下定决心,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屏气凝神,一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就猛地往前一推想要跑出去。
只听见“咣”的一声,那门撞到了人。
但程棋棋根本顾不得那些,她头也不回地狂跑,只听到身后的郭校长带着痛苦的哀嚎:
“我的脑袋啊……什么玩意儿过去了?”
二十分钟后程棋棋回到了家。她习惯性地大声咳嗽了一声,才惊觉那人并不在家。
永远永远不会在家了。
程棋棋长舒一口气,心里踏实下来。
这么多年,她每天回到家都要咳嗽一声来警示屋内正在打架,应该说单方面殴打母亲的父亲。
听到咳嗽声的父亲陈岩便会停下拳头,慢悠悠地从卧室里走出,对她说上一句“回来了就快进屋学习
”后就半躺在沙发上舒服地抽着烟。
程棋棋就会直接坐在沙发上,翻出作业本,浑身紧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程岩很少打她,除非心情不好又喝酒的时候。而程棋棋会如同小兽一般跟他抗争到底,只是男女力量悬殊,程岩的一个巴掌就让她耳边轰鸣,晕头转向。
“我跟你说进屋去学,你没听见?”
“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就出去。”
程棋棋红着眼睛,回过头尖声说道。程岩一声不吭,不一会儿便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她又进到卧室,母亲莫莹已经穿好长衣长裤,整理完头发,扯着青红的嘴角,勉强露出微笑。
“妈,为什么不离婚,离开他也能我们活啊。”
“只要在忍耐一下就好了,棋棋,相信妈妈。”
母亲乞求的目光让她全身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这种生活持续到两年前,程岩驾驶着一辆满载猪肉的货车,因疲劳驾驶撞上了隧道的内侧墙壁。巨大的惯性与冲击力瞬间将货车车头压扁,车厢里的猪肉纷纷砸向已经死去的程岩,他四分五裂的身体与货箱里的猪肉混合一起。
随着“砰!”的一声,火光冲天,整个隧道充满了烤猪肉的味道。
程岩死的当晚,母亲莫莹从塞满棉花的枕头里抽出了一张纸。
一张巨额保险单。
她流着泪,笑着对程棋棋说:
“棋棋,我们搬家。”
秋季的晚风格外温柔,程棋棋蹲在地上揉搓着那件外套。回忆起当时的莽撞,如果那门也撞到了这件衣服的主人,那她跟恩将仇报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她站起身抖了抖衣服。这是件立领插肩夹克,外形挺括,手感柔软,衣服后领上绣了小一朵六裂白色的花朵。
那花朵精巧,顶端的一裂花瓣微微垂下,显得温柔又孤独。
学生穿这个还真是奇怪啊。
将衣服挂好后,她便翻出作业看了起来。那些花里胡哨的公式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一串串看不懂的天书,此时天空飘来五个字:
我也不会啊。
过了十多分钟,她便感觉眼皮在上下打架,程棋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索性又将书本装回书包。
她来到客厅,想起昨日《巫师》游戏中女诗人在酒吧献唱的一首《Wolen storm》,其哀婉凄凉的旋律依旧萦绕在心头,她不禁打开电脑搜索起曲谱来。
屋内传来一阵缥缈悠扬的钢琴声,不一会儿程棋棋的哼唱便也伴随而来。二者虽然断断续续,不甚流畅,但却丝毫不影响歌曲的深远韵味。
她就这样端坐在琴旁,一直弹着唱着,表情惬意满足,嘴角挂着丝丝微笑。
直到两个小时后,母亲莫莹开门进屋,悄悄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程棋棋已经将这首曲子弹熟了。她回过头甜甜地对莫莹道:
“今天的牌打的开心么?”
“非常开心,你老妈我今天大杀四方。哈哈,不过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觉。”莫莹一边笑着嗔怪,一边去厨房的锅里查看,继续说道:
“你看你,怎么连饭都没吃。”
说完便重新打开了炉灶,准备把饭菜重新热好。
程棋棋站起身扭了扭腰,顺手从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拿了一粒葡萄放入嘴中。
厨房中忙碌的母亲一脸认真,她的皮肤白皙透亮,眼睛乌黑闪亮,刚到肩膀的短发凸显了她快乐活泼的气质。
程棋棋惬意地窝在沙发上,仿佛空气中都飘来了幸福的味道。难以想象以前唯唯诺诺,总是偷偷抹眼泪的母亲原来是这么快乐的人。
“第一天开学感觉怎么样?”
母女二人面对面坐着,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简单的饭菜。
“可别提了,简直就是血光之灾。”
“出什么事啦,乖乖?”莫莹焦急地问道。
于是程棋棋便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今天的故事,伴随着莫莹的笑声,她讲到最后,才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个男同学的任何信息。
他长什么样?哪年哪班?姓甚名谁?该怎么把他的衣服还回去啊?
程棋棋攥起拳头,仰天长啸一声,为自己的粗心懊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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