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日,经过三个月的奔波,徐光启一行终于来到了京师,待一行人于驿站洗漱一番后,朱由检最宠信的太监王承恩亲临驿站,将徐光启迎入宫中。
为了表示对徐光启这位大明帝师的尊重,朱由检特地选在建极阁内平台召见徐光启,这无疑是明朝臣子所能享受到的最隆重待遇了,是为平台召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朱由检如今正面对着这位已经两鬓斑白的老人,而原先历史上的崇祯把平台召对的荣誉给了袁崇焕,袁崇焕于诏对中大吹牛逼,喊出了“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结果这句豪言壮语却成为袁崇焕致死的最大原因,崇祯深恨他的欺瞒,便将他给凌迟处死了。
言归正传,朱由检于平台中终于见到了他穿越之初,便念念不忘的明朝科学巨人——徐光启。
此时的徐光启已经六十有六,在这个时代,可以说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板。
不过朱由检记得徐光启逝世于崇祯六年,至少还有六年时间可以大用,如果自己再传他一些现代养生之道,赐给他一些灵丹妙药,能把徐光启的寿命再延长延长就更好不过了。
“老师,朕盼你来如久旱盼甘霖,而今,终于把你给盼来了!”朱由检拱手弯腰,向徐光启深深一拜,以示尊师重道,这也是继袁可立之后朱由检尊奉的第二位帝师。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折煞老臣矣!”徐光启看到皇帝竟然向自己行拜师礼,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连忙给皇帝跪下了。
朱由检连忙将徐光启扶了起来,道:“老师,我这一拜,非仅仅只为拜师,而是拜老师毕生致力于数学、天文、历法、水利等方面的研究,勤奋著述,为大明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尤其是朕听闻老师撰写的《北耕录》、《宜垦令》、《农遗杂疏》等农书著作,对于大明的农耕耕作有重大的指导意义。
朕还打算派人协助老师整理所有农耕著作,修订一本囊括各种农耕先进技术的《农政全书》出来,此书若成,无疑将惠及大明亿兆百姓。
千百年后,后人也许会不知我朝的内阁首辅是谁,甚至不知朕姓甚名谁,但老师的大名,必将和此书一起,光耀古今,名垂青史!”
“陛下……果知臣也!”徐光启哽咽了,心中那个感动啊!
虽然他已经六十六岁了,人生中历经无数次宦海沉浮,感动这个情绪应该已经从他身上消失才对。
徐光启根本不会想到一个十六七岁从未出过京师的皇帝,竟然对自己如此了解,竟然知晓自己那些“离经叛道”的心思,知晓自己愿为国效力的拳拳报国之心。
但是朱由检对他的评价太高了,对他的看重更是绝无仅有,徐光启也是个人啊,是人都盼望着自己能得到别人的认可,更何况如今对他表现出最大认可的人,还是全天下最大的皇帝呢。
遥想当初自己为了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和文化,常与西方传教士为伍,为此被同道同僚讥讽嘲笑,甚至为士林所不容,被舆论抨击为离经叛道、奇淫技巧之徒。
虽然徐光启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对大明,对百姓都是有益无害的,但心情难免非常的压抑,士林同道的冷言冷语总让他心冷如冰。
然而这一天,他浑身的坚冰都被朱由检短短的几句话给融合了,朱由检的认可犹如春风化雨一般,令他暖心无比,几有飘飘欲仙的爽感。
在这一刻,仅仅是为了皇帝的短短数语,就算现在让他死了也能瞑目了。
两人进入建极殿平台,徐光启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这个地方对于臣子特别的意义,不由激动的问道:“陛下这是……”
朱由检点点头道:“为了表示朕对老师尊重,朕特地以平台召对之礼仪接见老师,咨询老师以国家大事,老师对治国有任何建言,尽可畅所欲言。”
徐光启又跪下了,恭敬的道:“陛下隆恩无以为报,老臣惟愿竭尽所能,以助陛下治国平天下。还清陛下上座,老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陛下解惑。”
平台召对,有着严格的礼仪,为了表示天子对大臣的尊重,诏对只有君臣两人参加,规矩便是大臣跪坐于地,天子坐于龙椅,只有天子允准了,大臣才能站起来答话,这种诏对方式,可以说是古代版的国情咨询了。
朱由检再次将徐光启扶了起来,徐光启大为感动,激动得不知如何言语,只得磕头谢恩。
待君臣坐下各归其位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问曰:“老师,如今我大明内有天灾不断,外有后金为患边疆,朕该如何施政,方能挽救时局,带领大明走出困境?”
徐光启诧异的道:“陛下此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我大明万里无疆,每年爆发天灾实乃常态,只要朝廷及时赈济,些许天灾应不足为患。
至于后金为患边疆,亦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已,只要朝廷选贤任能,上下同心,以全国敌一隅,必能平定辽东,保住江山社稷。”
朱由检闻言却失望的摇了摇头,道:“朕对老师如此礼遇,难道老师还不能对朕推心置腹么?!”
作为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少数几人之一,徐光启如何看不出此时的大明已经到了病入膏肓之境地,只是他历经万历、泰昌、天启三朝,被永无休止的朝争伤害太深了,是以养成了他小心谨慎的性格,
不过想到天子的隆重礼遇,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热血涌上心头,徐光启最终还是忍不住直言相告:
“回陛下,大明之患在内不在外,当今大明,莫不说今日我大明黎民百姓之艰苦,仅朝堂之上乱局就让人痛心疾首!
如今朝堂之上众臣莫不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不论是非只知立场,不为国家之公益,而争一党一派之私利,众臣目中甚至无陛下之威势,只知党魁之号令!
再说地方百官各个论起为民请命而无一人挺身而出,若论欺上瞒下而蒙蔽圣听皆是无师自通,我大明之田赋不过三十取一,然至百姓时,除赋税之外,各级官员孝敬银、损耗,乃至粪水之税,无以复加!
而天下田亩有十,皇室藩王占其四,士绅官僚占其三,豪强富商占其二,黔首黎民只占其一。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田。
而我大明对藩王、士大夫的优待实已达到历朝历代之冠。对士绅之田亩给予极大减负,导致百姓皆“投献”田亩与豪强士绅,甘愿成为他人之佃农,以逃避本该上交朝廷之赋税。
可占据天下田亩九成的皇室藩王、士绅官僚、豪强富商或是按礼法不予赋税,或是想尽办法地偷税漏税的,隐瞒本应上交之税额,甚至有些豪强竟敢带头抗税,大明九成的税赋反倒压在了田亩仅占一成的黔首黎民身上,长此以往,一个黄巾、黄巢之乱就在眼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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