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落座后,倪元璐亲自为钱谦益倒酒,诚恳万分的道:“天启朝以来,吾党精粹多为阉党所害,杨文孺、左遗直、周仲先、周景文等东林前辈俱为道义而英勇牺牲。
俱往矣,当今圣天子才刚即位就驱逐阉党,大有振兴朝纲之志,我党正需要有牧斎先生这样的东林魁首、文宗领袖来辅佐圣天子,以完成中兴大明的功业。”
钱谦益摆摆手,谦虚的道:“鸿宝过誉了,你这是在捧杀我啊,虽然天启朝吾党前辈为道义牺牲者众,但吾党之中,朝政方面还有韩象云、孙恺阳这样的老前辈,文事方面还有嶯山先生、文湘南这样的文宗大家,何曾轮到我钱谦益来占据这东林魁首、文宗领袖之位了?”
黄道周道:“还清牧斎先生莫要推辞,细数当今我党前辈骨干,韩先生、孙先生虽然德高望重,但俱已垂垂老矣,和少年天子天然存在代沟隔阂,相处未必融洽。
至于嶯山先生和湘南先生,从竞选帝师一事上就可知,天子对古板守旧的文宗大家并不感冒,今除了先帝帝师袁礼卿德高望重赢得帝师之位以外,反是老匹夫徐光启捷足先登。
唯有牧斎先生,既年富力强,又与时俱进,无论是思想还是爱好,应该和天子更为接近,天子欲振兴朝纲,必倚重先生也。”
黄道周一番话说得众人频频颔首称是,钱谦益虽然连称不敢和韩爌、孙承宗等前辈相提并论,可任谁都看得出来,钱谦益只是故作谦虚罢了,心中只怕早已将自己视为名副其实的东林领袖,唯有他得占高位,方能带领大明完成中兴大业。
然而就在众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一位穿着绫罗绸缎的仆役闯了进来,在钱谦益身边耳语了几句,钱谦益听闻之后当即色变。
倪元璐见状心中一动,好奇的问:“牧斎先生,发生了何事?”
钱谦益脸色不大好看,但想到倪元璐等人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便没有多作隐瞒,据实回道:“说来也巧,孙恺阳与老夫前后脚进京,他甫一入京,便被天子身边得宠的王承恩请入宫中,似乎要以平台召对的隆重礼仪咨以国事。”
钱谦益说完,气氛不免有些尴尬,之前众人对东林各前辈都点评了一番,认为东林大佬之中,唯有钱谦益方能得到天子宠信,占据朝堂高位。
可点评之语还言犹在耳,孙承宗便被天子隆重请入宫中,平台召对咨询国事,说明天子对孙承宗的看重远在众人预料之上。
反观深孚众望的钱谦益,虽然一入京就轰动全城,朝堂上还屹立着的东林君子倪元璐、黄道周、王守履均来相迎,看似是烈火烹油,众望所归。
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相比天子对徐光启和孙承宗等人的礼遇,钱谦益的待遇明显差劲多了。
看着钱谦益强颜欢笑的样子,众人也不好坐在这里看笑话,很快众人纷纷以各种借口离开了酒席,一场本该主宾尽欢的迎宾宴,竟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看到如斯场景,钱谦益的学生瞿式耜安慰道:“老师不必介怀,孙恺阳于天启朝时便为先皇帝师,主持修建宁锦防线,为遏制后金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如今后金蛮夷侵扰边疆,想必天子是看中了孙恺阳在军事方面的能耐,这才大礼相待的。
而政事方面,孙恺阳并无多大建树,所以能跟老师争夺内阁辅臣之位的,学生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韩象云罢了。”
不得不说翟式耜的安慰还是很有效果的,原本听到孙承宗入京受到天子隆重礼遇而显得颇为烦躁的钱谦益,在翟式耜的安抚下,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可一想到他的入阁对手还有天启朝前内阁首辅韩爌,不免有些患得患失,脸色阴晴不定的道:“孙恺阳暂且不说,但资历远比为师更优的韩象云,却是为师入阁的最大障碍。”
韩爌和钱谦益同属一党,按理应和衷共济才对,但关系到入阁名额,同属一党反而形成了非此即彼的残酷竞争关系,因为天子绝不会容忍同一个势力入阁,以至于某一势力控制内阁。
翟式耜道:“老师未免太过杞人忧天,如今来宗道,周延儒凭借迎立之功,入阁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但是二人并无朋党支持。
内阁七人之中即便黄立极、施鳯来能侥幸留任,朝堂之上能与老师争这内阁名额之人也只手可数。
韩象云虽然资历比老师更具优势,但他在天启朝时毕竟曾经担任过内阁首辅之职,黄立极等人对他无比忌惮,必倾力阻止韩象云入阁。
反倒是老师您与人为善,我党和阉党斗争最激烈时,您大多时候在地方上养望,和黄立极等人并无多大瓜葛,相比韩象云,我想黄立极等人应更愿意看到老师入阁。
不仅如此,今天老师入京得到了倪元璐、黄道周等东林骨干的热情款待,而韩象云却没有这个待遇,这说明我党之中,心向老师的人更多。
老师入阁,在吾看来,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唯一可虑的便是天子的态度,我建议老师积极寻找机会向天子靠拢,以取得入阁最重要的一枚砝码。”
翟式耜的一番话终于打消了钱谦益的一番顾虑,心情又变得美妙起来,和身边的两位青楼名妓推杯换盏,不时将手掌深入某个山峦妙处,放浪形骸之极。
翟式耜看着这荒唐的一幕,有心想劝说几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虽然名为师徒,但翟式耜的年纪仅比钱谦益小八岁,相比政治上无比稚嫩的钱谦益,翟式耜无疑成熟得多。
这些年来,钱谦益之所以能获得东林党魁、文宗领袖的偌大声望,和翟式耜的苦心谋划是分不开的。
翟式耜当然清楚,钱谦益虽然文章做得好,可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文人,于实务方面,尚不及一县衙小吏呢。
但翟式耜和钱谦益早已定下师徒名分,在这个极为重视尊师重道的年代,他和钱谦益已经牢牢绑定在一起,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即使钱谦益再烂泥扶不上墙,他也只能倾力辅佐。
……
不过,众东林党人的谈话很快,便传到朱由检的耳朵里,从东林党人开始返京,朱由检便安排了锦衣卫、东厂多人探查其谈话内容。
既然已经知道了东林党诸人的心思,朱由检很有兴趣添把火,让东林党内部人争得更激烈一点,才会更好玩一些,毕竟一个团结的东林党一定会妨碍朱由检办事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朱由检正在头疼如何处理孙承宗和袁崇焕这对师徒的问题,他们对大明有功,可是二人在辽东的战略存在很大的问题,朱由检既不能打击二人积极性,又不能放任他们在辽东瞎搞,最重要的是如今朱由检已经采纳袁可立的战略,那么孙承宗和袁崇焕就无法安置。
朱由检瞬间头大了,犯了难,朱由检这才意识到,人才多了未必是好事,人才多了派系也就多,处理不好派系之间关系,大明的政治格局有可能不仅不会好转 反而会更加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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