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还没有准备,实在抱歉。”夏雨转过身,背对着夕阳,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现在跟他们通知一下吧。”他边打着电话边向森林深处走去。
殷红的夕阳已落山,天空被抹上了黑色。没有璀璨的星星,没有温润如玉的明月,只有鬼魅深邃的黑色。“嘀嗒”,“嘀嗒”,忽然从万米高空落下几滴波光粼粼的水珠,很快,接踵而至的水滴从天而降。雨水打在落叶上的声音,落叶因风吹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婉转动听。
草地上铺满了落叶,清一色的金黄中有一片红。在已被血染红的落叶中有一位少女,因面朝下而看不到她的脸,雨水打在她的身上,一滴,两滴……在不知是多少滴时,她的身体动了。她缓慢的站起身,清秀的脸庞沾着鲜血,外套则由内到外,由白到红。而其他的衣服不用说,或多或少地沾上了鲜血。
她默默的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身上。脸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走,衣服上的却没有变化。
“他应该走了吧。”蓝溪望着悬崖上方说道“身上还真是脏呢,好!那么现在……是啊,现在该离开这里回去了。”
蓝溪脸色开始阴沉下来,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但却没有了昔日的色彩。
雨越来越大,渐渐的街道上的行人变得稀少,除了路灯外,没有一个房子还亮着灯。
夏雨站在窗前,凝望着外面,外面有一盏路灯,到处昏暗潮湿,积满了雨水。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的背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黑暗。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他并不想熬夜,只是现在心事重重,根本睡不着。
夏雨,一名高中老师,同时也是一名潜伏在学校中的暗杀者。
在末日结束后的第16年,不知何原因全球各地都出现了能力者。更奇特的是,他们是最近才拥有的能力,在那之前他们都还是普通人,并且当时能力者都是以满或即将满16岁的少年少女。许多国家开始争先恐后地研究起能力者,甚至有些人在暗地里做起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可还没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拥有能力,只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力会越来越强大,就在第三年,能力者接连不断的爆走发狂了。
没有自己的意识,只会肆意用能力,造成破坏,乱杀无辜。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都将杀死,没有目的,没有感情,就如同行尸走肉般。面对暴走的能力者,每个国家都派出了军队,希望阻止能力者的暴乱。
可他们被子弹射穿心脏,被砍刀刺穿胸膛,都不会死,他们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自动愈合,重新站起来。就算是被注射毒药,被捆起来扔进海里,都没有用,此时的他们不需要呼吸,更不惧怕毒。只有把身体部位分离或直接使身体化成灰,才能真正杀死此时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能力者。可不过两个星期,暴走的能力者全部爆体而亡,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几个月后又出现了能力者,他们同样也是15岁或即将满15岁。能力者自从第一次被发现后,就一直延续至今,还不间断地出现着。
为了阻止再发生能力者暴乱这种事,但又不能造成社会恐慌,最后决定隐藏世界上有能力者的是事实,并安排了暗杀者这一职业。暗杀者需在暗处杀死能力者,并经过专门的人协助伪装成意外事故,因为开始有能力的年龄大多数都是在15岁,所以暗杀者通常还会隐藏在学校中当一名高中老师。
蓝溪独自淋着雨漫步在街道上。浑身湿漉漉的,她并不在乎这些,她一边走一边张望着四周。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一直念叨着:
才刚刚喜欢上这里,怎么就这么快就要走了呢?舍不得啊~都怪夏老师,就算阴差阳错的猜对是【治愈】能力,那也不用杀我吧。真是过分了,害得我只能搬走了。
蓝溪烦闷的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忽然感觉到了异物。
“哦,差点忘了,反正也没用了,扔掉吧。”
她没有动,但此时胸部却好像变小了一些。
蓝溪走到了路灯下面,她身上的雨滴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停住前进的脚步,面对着路灯,路灯下有一片正在被雨水击打的落叶,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在山上凉亭看到的风景,那么美的地方怎么就用来杀人了呢?真是可惜。闭上眼睛,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觉得非常美,睁开眼盯着面前的路灯开始说道:“路灯再见了,我要走了。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可能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还有小落叶,小雨滴,小小口香糖包装纸,再见了。呜呜,其实我也不想和你们道别的,要怪只能怪那个夏老师。唉?”
蓝溪转过身,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枪,上面还有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接着是举着手枪的夏雨。他板着脸,黑色的眼眸投来寒冷犀利的眼光。
她刚才是在跟那些东西道别?
明明摆出一副很吓人的样子,夏雨心里此时想的却是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抓住重点,而且夏鸽也是这样,让人不由的觉得是遗传的。
唉唉,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在我后面的,不会刚才我说的他都听见了吧,好尴尬啊!而且现在不能被他看到啊!怎么办?不行,气势上不能输。
蓝溪这么想着便开始了行动。她嘴角上扬,眼神尖锐,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和惊慌,好像对于夏雨的出现并不意外,并且是在意料之中,但其实心里早已惊慌失措。
就在刚才,夏雨注视着窗外不知已见过多少回的景色,不由得回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情,再想想现在,他只感觉他被孤独和寒冷所编制的牢笼给囚禁,往日他用笑容和谎言所掩盖的悲伤和愤怒在此刻顿时涌现。是为那些被自己杀死的无辜少年少女们而悲伤,也是为十多年前就已离世的那个人而悲伤,是因这个无药可救的残酷世界而愤怒,也是因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弱小无力的自己而愤怒。这一切也都让他感到烦闷。
如果能改变什么就好了。这是他最真挚最渴望也是最无力的心愿,并且也是其他人的心愿。
不止他一个人想做出改变,但是能做什么呢,做了又能成功吗?就像一粒石子落入浩瀚的海洋中,几道波纹之后很快便恢复平静,石子也将沉入深不可测的海洋之中。没有人能改变它,它现在就是一个满目疮痍,残酷无情的世界,不!它一直都是,只不过现在才注意到罢了。
一如既往平平无奇的景色中,缓缓的闯进了一名本不该出现的少女。不过他很快就从震惊中走出来。他拿着枪冒着雨来到了蓝溪的背后。或许是因为雨的声音遮盖了脚步声,又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专业的暗杀者,这方面非常精通,也有可能是蓝溪太专注于跟那些东西道别而没有注意到,才导致变成现在这副场景。蓝溪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可有时却又很粗心。
“你为什么还活着?”
“哎呀,别这么说嘛,好像我是什么该死之人似的。而且夏老师,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不死之身,你怎么就是不信呢?你今天说的那些也没错,但我前不久才拥有能力,说不定是因为它现在还很弱,才出现那样的现象呢。”
夏雨沉默不语的盯着蓝溪,手上的枪还停留在空中,衣服也渐渐湿透。他此时正在梳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
她先在公园里救了夏鸽,并且落下了手机,之后来找夏鸽拿回手机,在自己回去后,又让自己亲眼看到了她的能力,后来说想看风景。难道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这一切为的就是让自己杀死她,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她是怎么知道暗杀者的事情的?
“夏老师,现在下雨,你要不,去拿把伞再过来。”
“不用了,我并不讨厌淋雨,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都是你策划的吧,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被发现了啊,没错,就是我。而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嘛~很简单,就是想知道,你在面对我这种情况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就因为这个,你就用自己的命来赌吗?”夏雨无比惊讶地说道。
“我又不会死,怕什么?”
“可是被我们发现的话,可能会被抓起来做实验之类的,你就不怕吗?就算不被发现,你也只能跟下水道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你就没想过你的父母和朋友吗?”
“我知道,可是对于一个寿命不到三年的人来说,用剩余的时间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而我既然有,就应该尽力去完成,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犹豫上,老天爷可没有给我们时间去犹豫。更何况我现在并没有朋友,父母我现在也并不关心他们。我知道你很惊讶,但这是家事,还请你不要多问。”
第一句是说给夏雨听的,但又不只是说给夏雨,这也是她代替‘别人’说的。尽管他们并不认识彼此,可那份自责,那份同理心,那份约定,使她即使背负着谎言也要点亮那根通往前方的蜡烛。
“既然是家事,那我也不便多问。可你是怎么知道暗杀者的事情的?”
“以前有个朋友,他也是能力者,偶然间发现了这件事,并告诉我了,但之后他也被杀死了。”
她低着头,眼神中透露出伤感,表情有些忧伤。两只手掌紧握着拳头。可以看出她对朋友的死感到很痛心。可她此时心里却在想:
我还真是有演戏天赋呢,都快骗过我自己了。
“问完了吧?那你现在是要开枪杀死我呢?还是把我抓起来呢?”
抬起头,轻笑两声后,蓝溪用左手一把抓住手枪,把枪口撞到自己的额头上,温热的额头隔着刘海碰到了冰冷的手枪。但没有抓多久,手枪就从手掌中挣开了。
夏雨放下了手枪。“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也不会把你抓起来。”
“唉?为什么?”
“因为你的能力是【不死】。”
“可是【治愈】也一样啊,它们都是暴走后不会造成伤害的能力,只要加以控制就行,为什么你以为我是【治愈】的时候却杀了我。”
“可能你还不知道吧,这所谓的能力拥有着太多不确定性。看似没有杀伤力的能力,到最后可能演变成核弹般的杀伤性武器。【治愈】就是一个。”
夏雨转过身,向公园的方向前进。蓝溪也跟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以前在一个小城镇里有个能力者的能力也是【治愈】,当时所有人也以为他暴走后不会造成破坏,所以放过了他,希望他能在最后几年里好好生活,陪伴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完成自己的心愿和梦想,不留下任何悔恨。可后来却演变成了丧尸攻城,那个城镇除了一个小男孩外没有人活下来,就连前往阻止的军队也死伤惨重,最后还是他自己自爆了整件事情才得以平息。”
蓝溪从夏雨突然出现到现在一直处于惊讶当中。不管是他的出现,还是他放弃杀自己,又或者是刚才讲的故事,都是她意料之外的,明明都策划好了一切,可最后却朝着不可预想的方向发展。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意外,本来想让夏雨确信她的能力是【不死】,结果误认成了【治愈】,但仔细想想也差不多,就没管。
他们踩过一个个水洼,水花向四周散开,鞋子和裤腿都被积水沾湿,但他们并不在意。两个人停住了脚步,他们现在处于公园之中。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放过我?”
“因为你只是拥有不确定性,而不是一定。就算只有1%的可能性,我也想要相信。说不定就是特例呢?”
“这只是你相信而已,其他人可不一定吧。而且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研究素材吗?”
“不!他们会的。不只是我,还有很多知道能力者的事情的人都极其厌恶这个世界,希望能改变能力者的命运。假设这个世界是个人,而他不知何原因使你们拥有了能力,还增加了那些残忍的设定。就好像是在特意引导我们去杀死能力者,明明他们都还未成年,明明没有放下任何罪,他们本应该拥有着美好的未来,青春的活力还没有挥尽,他们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就被他一棒子全部敲碎。他是一个有着豺狐之心,麻木不仁的人,而我们暗杀者,包括所有知晓这些事情的人,就和他别无二致。当他们的父母朋友听到他们已死的信息时,是多么的绝望悲伤。知道《石壕吏》吗?其中有一句是‘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我曾亲眼看到过父母因为孩子的死亡,夜晚在家中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他们找出有关孩子的一切东西,特别是照片,他们看着照片中的孩子,泪如雨下,不断的陨泣着。因为孩子的死亡有很多东西都不需要了,但他们又不舍得扔掉,因为那些都是和孩子的宝贵回忆,更因为这么做就代表他已经不在了,他们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个场景我不想再看到第二遍,但事与愿违,我还在不断的杀死能力者,那个场景也接连出现在我面前,我想要做出改变,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可我该怎么做呢?我没有办法,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按照这个世界所规定的路线前进,被他牵着鼻子走。我们深陷于深渊之中,无法自拔,没有出路,没有光明,没有温度,里面只有黑暗和罪孽的我们。但当深渊开了一个裂缝,从中照射进亮光,我们就会全力向那边跑去,那外面有可能是充满希望和光明的世界,也有可能是更深更黑暗的深渊,可我们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向那边冲去,因为我们知道如果不去就只能永远待在深渊之中,去了却还有一丝希望。留下的只会是胆小之人,而会接受这份工作的人,会愿意背负这份罪恶的人,每次杀完人后,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欺骗别人的人,哪有胆小的呀!至于实验,以前也进行过多次,但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反而死伤了许多人,更何况有很多研究者也是父母,只要是有理性的,就不可能忍心下手啊!”
“哼,我明白了。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蓝溪站在公园的路灯下,而夏雨正好站在路灯的灯光所照不到的地方,他整个人都在阴影中,只能隐约的看到他的脸,却又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那个拥有【治愈】的能力者是个骗子,我看他的能力根本不是【治愈】,而是别的。我的那个朋友有一次割破了手指也马上愈合了,但他的能力并不是【治愈】,我也曾看到过其他能力者受了一些皮外伤时也自动愈合了,我想【治愈】是每个能力者都有的附加能力吧,又因为刚觉醒能力,所以都不太强,只能治些轻微的小伤。当然我真的是【不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治愈】还没发动就先死了吧。”
夏雨走到灯光所能照到的地方,脸上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以往惊讶时,他都不会表露出来。
他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啊,真是不敢相信。
蓝溪也因他惊讶而感到惊讶。
“怎么可能,不对,也有可能是真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嘿,看来今天晚上是别想睡觉了。”
蓝溪她努力压制住愤怒,皱着眉头对着夏雨说道:“所以说,这一切好像都是误会。啊啊,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以为我的能力是【治愈】,我也不会被推下悬崖了,衣服也不会被弄脏了。就因为这个误会,害得我要离开这里,知道我因这件事和你的出现有多烦闷吗?到现在为止我的心情还是一上一下的。”
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不停的使她惊讶,同时也使她更加的烦躁不安,只是她没表露出来而已。
“哈哈,实在对不起,不过我也一样。我回来后,也一直静不下来,感到非常烦闷,看到你时我也感到非常震惊。所以我才在这淋雨。”
“不会吧,竟然和我一样。”
两人都因这场误会所引发的事情而感到烦闷,也因双方的出现而惊恐不安,所以都决定任由雨水击打自己。想让晶莹的雨水,击打在自己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冰凉的雨水湿润烦闷的脑袋,让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走惊愕,烦闷和不安。想让今夜的雨,使一切的不快烟消云散,使心情得以平静。双方明明站在对立边,却意外的想到了一块。
“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吗?因为下雨时,这里很美。”
蓝溪一直专注于和夏雨的谈论,完全没有去注意周围的景色。
借着路灯的灯光可以清晰的看见,公园里有很多梧桐树,叶子以全部由绿变黄。它们就像一把把金黄的雨伞,接受着雨水的洗礼。树叶上是密密麻麻的小水珠,雨不停的下着,小水珠也接连不断的从树叶上坠落。雨水混杂着落叶一起飘落,地面上是或大或小的水洼,上面飘着几片金黄的落叶,有一片落叶像小船一样随波逐流。上面承载的雨水越来越多,小船承受不住重量,很快就翻了,且随着它扬起了粼粼的涟漪。
高大挺拔的梧桐树;
地面上的枯枝败叶;
淫雨霏霏,西风落叶;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这些都是人们所经常忽视的美景啊。
当你因遇到雨天而烦闷时,你也将错过雨中的美景;
当你为错过夕阳而哭泣时,你也将错过繁星和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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