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书房,裴瑛与父亲叙话,交代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父亲,这徐渭是何方人物?为何深夜上门?”裴瑛声音略有停顿,继而又问,“他可是追杀我的背后主使?”
“追杀?这词倒是用得甚妙,所以你何来的胆子与他抢人?”裴运通背负双手站立于窗前,“你把自己置于险地,置我于何地?又置你母亲于何地?可考虑过我们?”一连串的发问可见裴运通对裴瑛的担忧。
“是儿子考虑不周,未想到这一层,让父亲母亲担忧了。”裴瑛躬身作答,言辞恳切,此事的确是他冒失动手了,可他不后悔。
“你的确考虑不周,你自幼由我教导,你母亲养育了你十年,你怎可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你难道不知这扬州城中各方势力交杂,明知境况不对,还敢出手!将自己置于险地。那是瘦马!这扬州瘦马早于扬州一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愚蠢!”裴运通对裴瑛又忧又怒,忧他性命,怒他不知轻重。
“可是父亲,儿子的性命重要,那些孩子的性命便不重要吗?他们的父母便不日夜忧心吗?儿子明明有机会救他们难道就应该视而不见吗?若如此,儿恐日夜难安!”
“儿最恶便是这扬州瘦马!徐渭此举害了多少好女孩!让多少人骨肉离散!儿让父母忧心,是我之过,可儿不悔!”裴瑛撩起衣袍,以头跪地,声音朗朗。
“好一个不悔!我看你是自不量力!”裴运通未想到自己的儿子竟长成了这般磊落的少年,自己本该心生骄傲。可他是他父亲,最希望的不过是他可以承欢膝下,一生无忧,而不是不顾生死,在这世道上横冲直撞。
“儿是自不量力。可父亲你有力量!所以儿恳求你可以彻查此事,还那些孩子一个清明的未来,儿子求你了。”裴瑛仰首,目光热切看向他心中顶天立地的父亲,饱含期待。
“你……你可知我若去彻查此事会牵动多少人?裴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也许也会为此赔了性命,难道你便忍心?”裴运通摇摇头,儿子的内心若皎皎明月,未被世俗沾染半分,所以饱含热忱。可他裴运通在这官场上圆滑了半辈子,没想到却养出了一个满腔热忱赤子忠诚的儿子。
“可是父亲不是自幼教我,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父亲如此可心安吗?”
原来竟是少年自有少年狂,心似骄阳万丈光,裴瑛的世界就此开始了转变。
“玉儿,你得做个懂事的孩子,你也一直很懂事不让我们操心。莫怪我无情,这些孩子我能救便救,可彻查扬州瘦马一案,非为父所能做的。”裴运通无奈重重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可他也有家人,有些事情非他力能所及。
“大肚能容,容天下不平之事
人世间不平之事多也,独汝乎?”
“玉儿,待你到了为父的位置便懂了。回去吧,瞧瞧你母亲,此事你便不要管了,莫让我们忧心。”
广檐深宅,斜阳幽幽,裴瑛素白倔强的脸上有着不甘,有着痛苦,眼中含泪,重重磕了一头,退出了书房。
午时,玉清筑内,裴瑛一顿饭可说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团团疑虑,满腹酸涩,想到还得去裴母的如意堂请安问好,便收了心思,神色如常去了如意堂。
“儿不孝,近来让母亲忧心了。不知母亲身子可好些了?儿归来之时,外祖父已大好,母亲无需忧心。”裴瑛陪着母亲闲叙,半点儿不见早晨父子二人书房之争的不快。
“我无甚大碍,你瞧着我像有事的样子吗?”裴母笑意盈盈,神采奕奕,倒是让人看不出来身有疾病。
“你外祖父我自是不担心了,我现下担心的是你,玉儿。”裴母瞧着下手恭敬坐着的儿子,语重心长道,“你今晨与你父亲争吵。不要慌着瞒着我,你与你父亲都喜欢事事瞒着我,不欲让我操心,让我养好身子,可你们都是我至亲之人,我如何不忧心,与其瞒着我,不如直接了当告诉我。”
“我又不是纸糊的,哪能这般禁不住事儿!”
“让母亲担忧了,是儿子不是。可这件事,儿有错,可儿还是那句话,儿不悔。”裴瑛神色晦暗不明,看向母亲的眼神,希望自己被认同。
谢娉婷自己养的儿子如何不了解他心中所想所思,又与裴运通风风雨雨几十年的夫妻,未想到父子二人性格竟然如此相左,未免父子之间有所嫌隙,她还是得从中调和。
“你不悔,可你父亲也求的也是他心中的不悔,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别怪你父亲,他只是更想保护我们。”裴母搂过裴瑛,将他抱在怀里,自儿子七八岁以后,母子二人便甚少如此亲近了。
裴瑛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现在真的非常需要母亲的温暖。
“何况,你父亲不可以动手。可你母亲我可以悄悄出手替你出气啊!但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但是玉儿,母亲是为你骄傲的,这世间最难求的便是心安,你能如此心胸坦荡,赤子热忱,母亲骄傲!”裴母眨眨眼,对着裴瑛笑着说道。
裴瑛脸色绷不住了,笑了出声,“母亲,你怎么还是如此……如此……”
“如此顽劣?呸,那是你外祖父骂我的话,你是我儿子,胆敢如此不尊汝母?”裴母捏着裴瑛的脸,感觉手感不错,不愧是自己生的。
“不与母亲你说了,我去看看明安,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心中必然害怕。”裴瑛扯扯嘴角,怕母亲再逗着自己玩,只想遁走。
终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裴瑛虽少年老成,但在自己母亲面前,还有几分孩子心性。
“去吧去吧,小姑娘挺可怜的,就是年纪确实小了点儿,不然你这也算是英雄救美?成一段佳话不是?”裴母继续恶意调侃自己的儿子,想看裴瑛脸色绷不住又拼命想忍住的样子。
“母亲!你不要胡说!”裴瑛不想再理裴母,简直是落荒而逃,逗得裴母哈哈大笑。
到了明安的院落,见明安竟非常适应,还带了几个小丫鬟在翻花绳,这般没心没肺!他本来准备一肚子的宽慰之语,竟然无用武之地,有些气闷。
其实裴瑛误会了,这不过是裴母担心明安忧思过甚,才安排瑶依带着玩耍,小孩儿嘛,玩累了就不想那些糟心事了。
明安见了裴瑛前来,心中欢喜,连忙跟瑶依等人说不玩了,奔裴瑛而来。
“哥哥,你来看我啦!”
“对啊!小没良心的,我担心你才来看你,没想到你自己倒是玩得挺开心的,倒是不需要我!”裴瑛佯装生气故意逗着明安,这样看来,裴瑛不愧是裴母生的。
“哪里!哥哥来了我更加开心,可是瑶依姐姐她们陪着我,我也很开心!哥哥别生气,我错了。”明安平时聪明的脑子见着裴瑛便不够用了,裴瑛说什么她便信什么,生怕裴瑛真生她气了,连忙道歉。
“噗嗤。笨蛋,我哪里会真的生你的气!”裴瑛伸出手捏了捏明安的鼻子,“踢毽子好玩儿?不如我陪你再玩玩儿?”
“不玩了不玩了,我早就玩累了!不如哥哥带着我逛逛园子吧。”明安其实早就不想玩了,只是不想辜负瑶依几个人的一番好意才玩的,好吧,其实她玩得确实还挺开心,不过这都不重要。
裴瑛笑了笑,带着明安去逛园子,一路上妙语连珠给明安一一介绍,明安也非常配合,一直卖力配合称赞!
走到一处桥上,裴瑛带着明安停下来喂鱼,给明安指着说这都是什么鱼,讲了半晌,突然被明安打断了。
“哥哥,你今天话好多啊!”明安狐疑地瞧着裴瑛,虽只与裴瑛相处两日,但明安是个细心的孩子,她察觉到裴瑛不对劲,“你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啊?你不开心可以跟我说啊!”
“嗯?我哪里有什么不开心,陪着你逛园子还嫌我话多,没良心!”裴瑛笑了笑说道,并不吐露半分心事。
“你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裴瑛蹲下来直视着明安,不解问她。
“你眼睛里有不快乐!”明安的感知非常明显,虽然裴瑛表现得非常正常,但她能感觉到裴瑛并不开心。
“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情啊?哥哥,我知道你答应了我要救那些孩子,可是婷姨都跟我说啦,我们现在救不了,我们需要等,所以我们不着急,你也不要不开心好不好?”明安大大的眼睛清澈见底,纯真单纯,真挚地瞧着裴瑛。
裴瑛觉得心中一痛,手搭在明安的肩膀上,“我……与你无关,我只是很痛苦……”
“痛苦我们的力量不够,保护不了更多的人。”
“……需要做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明安现在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做一个懂事的孩子会很痛苦,但她很乐观地想,笑着对着裴瑛说,“可是我们还小啊,所以才力量不够,等我们长大了,就可以变成很厉害的人。”
“哥哥一定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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