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中,一撮火光骤现,那火苗于空中摇曳前行,渐行到一红灯内,与笼内灯芯只轻巧一碰,不待片刻,整盏灯便绽出了柔光来。这灯笼亮光将上方一块巨匾照得分明,但见匾上书有“天下第一雄关”六个大字,字字具是铁画银钩,出自名家手笔。
红灯下的城楼道上,有一老一少两名军士正快步行走。老的那位须发皆白,脸型瘦削,双目深陷眼眶之中,然而目光却坚毅锐利。他腿上似有顽疾,一瘸一拐地走在前,但却不稍慢,同时手执一柄铁黑色长杆,那长杆尖上燃有细微焰火。那少年军士紧随老军士之后,才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其脸上红扑扑地稚气未脱,身上军衣也不太称体,他左手提一竹篮,篮内装的是些灯油蜡烛的物什。
片刻,两人走至另一盏红灯之下,老军士驻足站定,少年军士见他随即轻巧地一托手中长杆,杆尖火光便直入顶上灯笼之内。只见焰火与灯芯又如方才那般只一掠,不待灯火稍定,长杆已作收势。这一抬一收,动作一气呵成,俱是在一息间完成,及至这灯笼点罢,长杆竟似未触及其分毫。
老军士取下长杆后,喃喃地对身旁少年说道,“赵娃儿,看清了罢?”
“李叔,看倒是看仔细了,但你这手法,我怕是学不会。”赵娃儿脸上显是有些为难。
“不急,可以慢慢练嘛,不过是熟能生巧的事儿罢了,这灯,我点了将近四十年才练了这一手。不过要干好这活儿,其实手法倒是其次,要诀却是在一个字上。”老军士故意卖了个关子。
这赵娃儿一时也是猜不出,便问道,“却是什么字,李叔。”
老军士应道,“守!守时、守关的一个守字。”
“守?”赵娃儿疑道。
“对!守,守时也,这关上点灯的活儿,需得每日酉时做完,风雨无阻,一时不差,不能早也不能晚;二嘛,便是守燥,这点灯虽是简单事,却是精细活,最是烦躁马虎不得,所以得守住这烦躁之心;最后便是守静,这关上风雨声、号角声、嘶喊声样样皆有,你得自己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这便是守静了。”
赵娃儿听罢更是疑惑,“李叔,这点灯不就是件小活儿吗?还有这般多的学问?”。
老军士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活儿虽小,但却不是件小事,这边关塞外的,不似寻常城郭,一入夜,行伍旅人五指不见,只有关上灯光燃起,方向才辨得清,路才走得对。这都是许久以前的一位故人和我说的哩,我当时也和你这般年纪,也听不太懂。”
赵娃儿仍是嘟着嘴,只得个一知半解,老军士见状轻轻敲了下他的脑瓜,微笑道,“日后你便懂了。”
在这般谈话间,老军士边点灯边指点,赵娃儿跟着他后尾,不时为缺灯油的灯笼添油加蜡,不到数刻钟,这城楼上的红灯便已被悉数点亮。
赵娃儿见灯笼皆已点毕,心想着这下便可下楼歇息了,谁知那老君士却领他一路走出城门外,直来到空地上一根花岗石巨柱前。老军士将手中长杆递出,说道:“赵娃儿,我守这关口已是许久了,从当初的入伍小兵起便被分配到这点灯的活儿,一直到后来升迁了,便不需再干这杂事了。故而中途我也曾把这事交给过好几个人,但他们都做不好那一个“守”字,所以我便一直放不下来,自己做着。但我役期将满了,不日便要离开这里,这事儿还是得找人替上,也不知你是否愿接手?”
赵娃儿惊道:“李叔,你是这关上的守备长,这事儿交给我只需吩咐一声便可,我绝不敢推迟。”
老军士道:“我不想以身份胁迫你,如此下来你也定然做不到那个“守”字。距我退伍尚有些时日,你也不需立即答复,这几日你便跟着我试着做,看看自己是否愿意接下来这件小活儿。”
赵娃儿点头应诺,老军士接着道:“这花岗石柱上的红灯是今夜最后一盏需要点的灯,就交由你练手吧。”
赵娃儿听着老军士语重心长地说出这些话来,当下也不犹豫,双手接过长杆。入手一刻,他便发觉这杆身沉重,更惊叹李叔方才那举重若轻的手法,现今也只得硬着头皮,颤巍双手,模仿起适才老军士的手法来。
费了好一阵功夫,期间更是数次险些让那杆尖燃着灯身,赵娃儿手中长杆才燃着了灯芯,他此刻方才松了一口气,又见那柱上红灯光芒四射,竟隐隐照出那石柱上的一道劈痕来,定睛望去,这劈痕竟有半丈深,切口甚是整齐,让人望之触目惊心。
赵娃儿不觉惊道,“李叔,这花岗石柱上竟有这般深的一道劈痕,亦不知是何人何时劈就的?”
老军士望着这劈痕,略有深思,半晌才吐出话来,“我也记不清是何时有的,许是之前雷公劈的罢。”
赵娃儿见李叔也不清楚这劈痕来历,更是起了好奇心,心中嘀咕道:‘这痕迹看着倒是有些年头了,但想来不是闪电所劈,不然切口怎会这般齐整?细看之下竟似是刀斧全力一击所致。但若真是刀斧劈击,这世间又有哪位人物会有这般气力!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人声音将赵娃儿惊回神来,“这劈痕乃是人力所为。”
老少军士循声望去,但见有两位少年各骑一匹白马,看着倶是十七八岁年纪,其中一人身穿青色直裰,作书生打扮,但脸庞刚毅,目光灼灼,形态竟不似少年郎,只见他手中摇着一把纸扇,胯下骏马鞍上挂着一把梨木长弓。另一少年看着比这书生稍小些,眉目带笑,作一身青色书童打扮,应是那位书生的家仆了。两人胯下马匹毛色洁白,通无半点杂毛,驮着其主踱近关口来,方才那声音便是这书童发出的。
刹那间,两人便来到关口前,当即勒马落地,那少年书生向两军士恭敬地一揖,拜道:”见过二位长官,鄙人王云,与舍人王二实是无心听得二位谈话。或因两位正处上风口,此处又宁静无人,故而两位所说所谈皆循风而至。而舍人王二向来不懂理解,失言打扰,多有得罪,我这边代他向二位长官赔罪了。”随即便拉过身旁王二,两人齐向老少军士恭敬地一拜。
那王二起身仍是满脸笑意,向老少军士道:“小人失礼了,请两位长官见谅。只是昨夜我与公子寄宿于附近一户农家,他知我们要到这居庸关来,便说起这居庸关外石柱上有一道深约半丈的剑痕,是某位大人物劈下的。我当时便问他是何等人物,竟有这等能耐?那农家却回我说他也道不清了,那是他那先父小时当作故事告诉他的,说有一侠客将各路高手击败于此,而后刻下的这道剑痕,只是那人名姓说不得,故而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了。我当时心想这定是他生编胡造,不想今日到这居庸关外来,这石柱上真有这么一道劈痕。”
赵娃儿听得清楚,心中奇道:‘如此看来这劈痕果是人为了,料不到这世间竟真有这般高手,但却是为何那人名姓说不得呢?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老儿,还有谁人的名字是说不得的吗?”
老军士见来者坐骑均是难得的骏马,知这书生定是背景雄厚,立即恭敬回礼,应道:“既是说不得,两位便莫再谈及了罢。此外今日已是过了这入关之时了,两位若是想入关,须得请两位明日再来了。”
王二听得此言,嘟起嘴来,向旁边王云说道:“公子,都是我的错了,若不是我今早贪睡误了时辰,此刻我们早已入关了”。王云也不责怪,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双手恭敬地递与老军士,道:“小子今日来迟,入关有坏规矩,只是这附近旅舍难觅,为难长官在这关上收容我二人一宿。”接着又是恭敬一拜。
老军士接过打开,但见这信笺竟是兵部签署的通关文书,底下更有卫所指挥使亲笔,上书道,“老友之后,万望同僚官兵,好生照料。”
老军士不敢怠慢,便道:“王公子有礼了,吾名唤李甲,今夜关内客舍中尚有数间简陋客房空着,鄙人这就为两位安排,就是辛苦屈居一夜了。还请两位随我来。”
李甲随即唤过赵娃儿来,道:“娃儿,你将两位贵客的马牵到你三哥那儿,记得让他好生照料。”又让此刻看守关门的两位军士撤开木篱,便领着二王往关中走去。
未走得急步,却听得一阵马蹄声疾乱,众人溯远望去,隐约见有一马车疾驰而来,不待片刻,已飞奔至关前。
那驾着马车的是一位青年汉子,看着二三十岁年纪,身穿一白长袍,腰束一根褐色皮带,身形利落,再看那样貌,端的是国字脸庞、剑眉星目了。未及马车等稳,他便轻巧地一跃而下,躬身向老军士一拜,声中带着急切,说道:“内人在车上分娩在即,鄙人知现已闭关,但还请长官通融一二,借关内房舍一用。”说毕腰又弯下了几分。
李甲今夜已是不想再生事端,便拒道:“此内已无闲处,况关上皆是男子,也不便为产妇接生,阁下不若从此往西到十里外的胡庄那里去找个稳婆接生。”
此时从车厢中下来一个美貌妇人,只见她身着一袭淡黄布裙,用荆钗绾起一头亮丽乌丝,身形苗条,容色照人,只叹那肌肤略显泛黄粗糙,似是饱经风霜所致。那美貌妇人才下车,便登时扑倒在了李甲脚上,直哭成个泪人,啜泣道:“望军爷行行好,我家嫂嫂如今羊水已破,哪里还赶得及去那十里外的胡庄。若关上无闲处,可否仅让马车通行入关,再劳烦备下些剪刀热水,奴婢便在这车中侍奉嫂嫂生产。”那妇人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不免让人心生怜悯。
王二见此,也来劝那李甲道:“李长官,适才不是说关上还有数间客房吗?我和公子两人只住一间便可,空下的便留给这位待要生产的妇人罢。”说毕便望向王云,眼神中恳求王云也来劝说。王云见了,却摆手让王二稍停。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车中那产妇开始尚可忍耐,但后来疼痛愈烈,也可是忍不住轻吟声起来。那青年汉子见妻子疼痛难熬,更急上了几分,心想若错过了时间,妻子与腹中孩儿俱是性命不保,便也不顾什么膝下黄金,扑通一声,也跪倒在老军士之前。
但李甲见此,却若同铁石心肠一般,嘴上仍是说着军规如山,不敢擅作主张等拒客之词,赵娃儿本欲劝说,见状也不敢了。
眼看这情况愈加危急,那青年汉子也别无它法,却见他站起身取下背上长剑来,但也不解开剑上裹布,李甲见此也有所警觉,刚欲撤步后退,但电光火石之际,那青年汉子持剑的右臂轻舒,看似缓慢之极,但手中长剑却于空中疾驰,瞬息间便将要碰上李甲。李甲见那剑身尚包着裹布,知不会切开皮肉,便连忙举起左手抵挡。就在李甲左臂将要碰上那剑身之际,只见那青年汉子手腕微微一翻,下一刻剑身竟如猿臂一般,神妙地绕开了李甲左臂,直奔他协下大穴。
李甲实是没想到有这般变化,只感身上一麻,上半身便动弹不得了。一旁众人均未料及这青年汉子会出手动武,一时都在惊诧错愕之中。
见李甲已被点住,青年汉子随即一把抓住李甲肩头,但他手上却不甚用力,只把李甲控住,随即便向他致歉道:“情非得已,劳长官让属下放行马车入内,待内人生产之后,我定亲到长官面前领罪。”
其实自这马车驶来,王云便一直留心来者,方才虽未料到这人会突然发作,却仍是看清了他那招式,认得这是岳麓剑派点穴绝技-仙猿指路,只是这人在原招式上加上变动,化剑身为臂,让这绝技更加凶险了。当下王云也不迟疑,双手作揖,问道:“敢问这位师兄,是否师承长沙岳麓剑派?”
说起这岳麓派,地处长沙岳麓山,与四大书院之一的岳麓书院同处一山,两者关系匪浅。朝中文臣高官,拜读或传学于书院之下的不在少数。再者这近十年来,这岳麓派掌门研创了一套神妙剑招,岳麓剑法,他本人也凭着这精妙剑法胜武当,败峨眉,大振门派名声。当今武林之中,这岳麓派俨然有成为第一剑派之势,而更为难得的是,岳麓派弟子大多亦是儒门弟子,行走江湖中,不仅仗义正直,惩恶扬善,更比一般的草莽英雄多了几分书生儒气,故而广受武林乃至于官府推崇。因此这岳麓派不止闻名于江湖武林,就连在这远离湖广的九边重镇中,亦有着非凡名声。
那青年汉子未料到招式仍被认出,露出惨然神色,应道,“心中有愧,实不敢再自承师门了。”
王云道:“在下王云,家父与贵派陈长老有些交情,师兄既是岳麓高徒,在下也愿为师兄担保一二。”随即便向那李甲说道:“这位师兄既是岳麓派高徒,还请长官这边见谅通融,况且这夫人分娩在即,实是人命攸关拖不得,还望放行入关。”
李甲此时上半身动弹不得,心想当前不若顺坡下驴,便道:“原来阁下是岳麓派高徒,失敬失敬,况且尚有王公子作保,我也斗胆破了这例,稍后鄙人便让部下为阁下与尊夫人备下干净客间,另外再奉上剪刀热水等,助尊夫人生产。”
那青年汉子见是如此,反手收剑,将剑首往老军士腰间轻点,李甲只觉周身一松,上身便可活动起来。
青年汉子随即双手抱拳,又是弯腰一躬,对着李甲抱歉道:“适才对长官多有得罪,待内人生产完毕,我自到长官处领取处罚。”
李甲见那王云已作担保,这侠客又是岳麓门人,当下也不欲追究了,便活动下身子,再次吩咐好赵娃儿将两匹马牵到马厩后再到关中瓮城广场取马车来。其后自己便一瘸一拐地走在前,二王和那青年汉子牵着马车跟在后,一同迈步进关了。
赵娃儿这边牵着那两位少年的马,入关门后另走一道,不一会儿,便到了关中的马厩。驯马官黄三坐在马厩旁的一张方桌,正磕着瓜子,见他牵了两匹马过来,便问:“赵娃儿,你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两匹骏马啊,通共没一根杂毛,体态壮实,真是一等一的好马。”这黄三虽驯养军马有些年头,见了这两匹好马也忍不住赞道。
赵娃儿却是一脸无奈,道,“三哥,这马儿是今夜进关的两名贵客带来的,李叔让我牵来给你,还说让你好生照料哩,等等我还得引另一客人的一辆马车过来。”
黄三听得如此,边抚着这骏马边埋怨道:“这老李头,偏这个时辰还放人进来。”
赵娃儿道:“李叔也没法子呢,反正今夜这事儿说来复杂,我等等牵了马车过来再和你唠吧。”
黄三调笑道,“你这臭小子,反正到时候我定要找老李头讨酒喝的。”
赵娃儿知他只是逗趣,也不答应他,一溜烟地往关中瓮城方向走去。
现今这居庸关是徐、常两位开国大将所修筑的,当时被抵御蛮夷反扑,两位将军在南向关门这边又修建了马蹄状的瓮城,用高墙围住南向城门,待敌人进犯时,便放其入这瓮城中,关闭城门将其困于瓮城内,其后四面高墙马道上安排上伏兵,对强敌来一招瓮中捉鳖。平常时候,这瓮城中的广场便作练兵之用,军士更在瓮城高墙下修建有各种房舍,用作伙房或客舍之用。
赵娃儿来到了瓮城中,看那青年汉子的马车停在广场上,便知李甲已安顿好来客,于是便一跃而上,坐在马车驾车位上,扯起缰绳,驶着车又往回走。不一会便又到了马厩,赵娃儿也不停车,便在车上与黄三寒暄了几句。
黄三此时早把适才的两匹马安顿好,见赵娃儿又来了,便让他将车驶往马厩东北角的深处,自个儿仍坐在那方桌旁磕着瓜子。
赵娃儿费了一阵功夫把那马车腾挪停稳,又在这车舆上稍歇了一下,感叹今夜真是一波三折,也不知那产妇能否顺利生产,心中总有些不安的预感。越想自己越是坐不住,于是便轻跃下车,想去找那黄三唠嗑去了。
恰在此时,身后马车车厢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赵娃儿顿生警觉,心想莫非这车厢上还有他人?于是壮着胆子,揭开了车厢布帘,但他放眼望去,却只见车厢中仅有一小堆被服安放在角落,此外并无它物。
赵娃儿心头稍安,估摸着大概是自己听岔了,便欲离开,但尚未走出车厢,思绪却是一动,莫不是?他鼓起勇气揭开车厢内那堆被服,只见一个看似二三岁的小女娃蜷缩着,躲藏在被服中。那小女娃见自己被发现了,浑身战栗,惊恐地看着眼前揭开被子的赵娃儿。
两人四目对视,赵娃儿只觉这小女娃的双眸如同一泓湖水那般,深邃清澈,原来这小女娃双瞳竟是碧蓝色!赵娃儿再上下仔细打量,竟发现眼前孩童肌肤白皙,小鼻轻翘,却长有一头汉家女才有的乌云青丝,此时他便知这女娃是色目人之后了。
要知道自土木之变后,瓦剌、鞑靼、色目人便与朝廷势成水火,其中虽有数年又开边互市,互为友好,但近年来,鞑靼小王子却是时常率众掠袭九边,边塞军民深受其害,故而各关军士,若遇外族叩关,需放烽火,严戒备,传令周遭各关口,以备异族大肆侵扰。
这居庸关因地处内三关,平日甚少遇到这般情况,更何况赵娃儿到这关上尚不足一年,一时也没了分寸。但心想这色目人女娃既躲藏在这车厢内,那青年汉子和那美貌妇人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而此时李叔尚在招待他们,自己此时需得赶紧通报,以备不测。
赵娃儿当即决定先抓住这女娃,携着她以为凭借。
那女娃只一二岁,身形瘦小,只略略抵抗了几下,便被赵娃儿牢牢抓住了。
赵娃儿知形势危急,便提着女娃快步赶回瓮城内,途中又来到马厩入口,见黄三正背对着他,仍坐在那。赵娃儿当下便似遇到救星一般,向黄三求助道:“三哥,我在马车上发现了一个色目人女娃,我想定是方才进关那伙人私藏的,你说我们现下怎样是好?”
那黄三却仍不动声响地坐在那里,仿似听不到赵娃儿言语一般。
赵娃儿见黄三不应他,更加心急,快步走到黄三身后,轻拍他的肩膀便欲再说。但赵娃儿那手方才轻轻拍下,那黄三便像失了凭借的秤砣一般,一下子便重重地摔在了他面前的方桌上,发出了轰隆声响。
赵娃儿左手仍提着那女娃,右手竭力将趴倒在桌的黄三身子翻转,只见那黄三双目泛白,七窍俱流着血迹,竟是已死去了。
赵娃儿吓得便欲失声惊呼,倏忽间突觉肩上一麻,浑身动弹不得,跌倒在地,而他那叫喊声尚卡在喉咙,终究是未发出来。才刚倒下,他便听得周围有数人围将过来,在他身旁低声商议。这话语赵娃儿虽听不明白意思,却知这便是鞑靼语,他心底只得暗暗叫苦,心想自己恐怕难逃黄三哥那般命运,自感即将身死之际,忽而念到额家中的寡母幼妹,只觉得一阵哀痛,躺在地上便痛哭起来,但他周身穴道已被点住,只有眼泪兀自再流,那哭泣却是发不出半点声响。
往往人生的这般时刻,分外难熬,赵娃儿便觉过了几个春秋,才听得周围一人用不熟练的汉家官话问他,“小子,你既提着这女娃,定然知道带着这女娃的三人躲在何地,只要你领着我们找到那三人,我们或可饶你一命,不然,你便如那马夫那般下场,却不知你是否愿意效劳呢?”
赵娃儿知这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哪里还敢拒绝,当下把头点得如插葱一般。那数名瓦剌人见他如此,当中一人便将他从地上一把提起,另一人抓住那色目人女娃,又有一人扯起那黄三尸首,其后一并施展轻功,便往着点着红灯的城楼走去。
漆黑中,居庸关城楼上,红灯显得分外耀眼,虫鸣声轻响,更添四周夜幕静谧,观之一切便如往常,仿佛适才无事发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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