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殿之礼

出了驿馆六七里,在一片树木参天的古树林里,路滕忽然向身边树后一闪隐了身形,却见前而人也停下来,素灰抱被风吹起一角,像像旗杆上的旗被扯远,那人渐渐回过身,一张削瘦的脸正对着路腾的方向,声音仍谦和着:“不如出来一见”

路滕一惊,可仍是两步站出来。

两人离两丈远静静站着,路滕忽然如强弩之箭一势跃到那人面前挥刀便劈,一刻钟后,路滕踉跄的走到树边椅住身子,看一眼地上躺着的人,擦了身上的血迹回去了。

在帐子里的洛姬复又打开这金册,她一点一划仔细看着,抚着字迹,两眼一霎似有泪光,可随即便黯了下去。

很久。路腾又回来了,见洛姬看着金册似在发呆,便疑惑问道:

“莫非是假的吗?”

洛姬将那金册放在书案上,扫一眼册上的“儀”字淡淡道“是真的”。

洛姬抬眼看看路滕,见他垂眸似在思索。黎明的秋风果然肃冷,卷过帐帘又吹起路腾半片甲袍。一阵淡淡腥气散在洛姬鼻端,洛姬心疑凤眸一扫,竟见路滕甲上斑驳红光似未拭净的鲜血,忽想起方才砍臂一幕,便未放在心上。

“金册找到了?”塔克王苑里,金座锦垫上穿着华丽的王后听了一挑眉问道,随后瞥一眼搁在案上的金册,笑道“西旭这是找死!迎了假公主借口失察或能逃命,假造金册可就是包藏祸心了!那可怪不得本宫了”。

王太子牟夷立刻接道:“母后,应该现在令人照原样拓一本,明日殿上与他对质!”

王后回头看牟夷笑:“ 你父王若问起从何而来,如何做答?”

“这……就说瓦朔偷偷带回来的”

王后微胖的脸笑起来,“你派瓦朔跟着西旭,明眼人都知道是盯着他的错处。何必自己再招出来。况且,拓本能有什么用。”她起身拖着华丽的袍裙往前走,却不慎踩了裙底身子一顿,目光顿时就尖锐起来,她用力把身后的裙摆忘旁边一扯对侍女骂到“懒东西,还不过来吗?”

侍女急忙跑来跪在地上弄好裙摆,牟夷却看着弄衣裙的侍女眼发直,王后道:“忘了布丹小姐不成?”

牟夷听罢立刻回神。

这里,不免要提一提布丹家族。现在的塔克族是塔克部族与许多家族合在一起成为国家的代称,最初的这个国家由几个不同姓氏的部族统治,他们选出几位长老,以能带领大家打败其他部族的为首。后来不断有人投靠,塔克部族日渐隆盛,其他部族也日益壮大,而周围的小部落部族都臣服其下,塔克部族的首领便以王自称,统一称为塔克族。而布丹家族却是与塔克家族实力相当的部族,只是当年塔克王与其交好,又是盟过誓的兄弟,所以布丹族长老倾力辅佐塔克王上位,而这些年塔克王一直以贵族部落礼遇布丹部落。任其自由发展军事和畜牧业,可是明眼人也明白,塔克王要控制不住布丹部落了。

布丹部落三位长老,子孙众多,却只有布丹颜一个女儿。部族里八位哥哥,个个勇猛出众。众星拱月,不免娇纵。可王太子却对整个布丹部落的势力垂涎已久,又加布丹颜小姐本身美艳狂野,他自然不肯放过。

牟夷躬下身道:“请母后指教”

“今夜你不是请西旭喝酒了吗?”

“儿子没喝……”

牟夷没说完已经见王后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牟夷心里一过,随即明白“七弟窝藏公主金册遗失在这,又伪造假的呈给父王,如此一来,这公主就算不是假的,可制作伪册就是布丹家族也保不了他”

牟夷一想到明日将置西旭于死地心里高兴,喜笑着将金册收了,王后又道“通知守卫,将七殿下屋子里的熏香再添些,再将明日给七殿下预备的贺礼再加一份。毕竟最后一回了”她说着便又笑了。

太阳愉快的一跳,便跳出水平线,金灿灿的光肆意挥洒在山海,将未散尽灰色的云、山都耀得出青橙红紫千般颜色。

山下的月亮城里人头攒动着,人们交头结耳的议论着“公主是假的。你不知道吧”

“我也听说了。七殿下不会是故意的吧”

“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有人绕有深意的一说,立刻被人群围住七嘴八舌询问起来,流言如洪水迅速在王都幽幽众口间流来传去。

快马来宣塔克王旨意,和亲公主只能带四名随从盛装入宫,从庆德门进入宫苑,绕丰德门。合德门。天赋门。天佑门,天恩门,最后进入极雍门,入王殿。

王殿上文臣武将站列两班,有几个少年列在队首,该是塔克王子们,洛姬被宣上殿时,西旭正从侧门入殿,仍是那一身黑布袍,腰束朱边黑腰封,可或许是睡饱了,那双虎睛尤其有神,因他身姿极高,洛姬一眼便看到他。

这大殿高而阔,正前方三级台阶上置了一张座椅两张矮榻,椅上端坐一人,漆黑的的头发半散,一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而贪婪,他看着洛姬,洛姬却觉得那目光是一种窥伺。这种具有侵犯性的目光让洛姬不愿去看他却暗暗提防。洛姬知道这是塔克王上。

旁边侧位坐着王后,华丽的金色锦裙,厚重的发髻上插满金钗,圆润丰腴的身段,微笑着就显出双下颌来,显得宽厚可亲。

“西旭拜见父王母后”西旭高大的身子恭顺得跪下去,声音浑厚温和。

“我儿快起来”王后和颜悦色道。

塔克王沧桑的脸阴沉地皱在一起,“你身为迎亲使者,塔克七王子,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西旭将头叩在地上,雄壮的身子尽量伏得低而平直,他道:“儿子因初夏去的阿尔塔山城,还未来得及做衣裳,昨夜方归,未及盥洗”

王后又急忙道“王上勿怪,是妾身昨夜想看看七儿所以召他入宫,奔波这么久,他太乏了就让他歇在外门”

塔克王点点头面色和缓道“去得早又来得急!倒是辛苦了!”

“七儿不敢”西旭道。

洛姬目光洛在西旭身上,他雄壮的身子和嚣张的脾性此刻似乎都臣服于宝座上的男人。

塔克王道:“站一旁吧,一会行赏”

王后虽笑着看着西旭目光似有刀光,王太子牟夷脸上却已经拉下来老长。

西旭起身向一头戴白玉束发环,身穿月白袍衫,束月白束腰,挂两块琼玉佩的男子身边。这是塔克四王子,两人对下眼神,都一笑。西旭有意往后让了让身。两个人便不动声色的说几句话。

“鸣凤洲和亲公主平康拜见塔克王上、王后”

洛姬站定后稽首低头行礼声色和缓道。

殿上一班臣子却嘁嘁喳喳说起话来。洛姬蹙着眉低转眼睛去听,竟是都在责她不跪。洛姬本浑身疼痛,行礼弯腰更甚难熬,可头上迟迟不说话,洛姬咬牙挺着只听旁边议论声更厉害。

洛姬沉下心又等一会,手臂腰腿都无力支撑,可塔克王与王后却仍不说话。

路滕看洛姬,又道“鸣凤洲和亲公主平康率使臣拜见塔克王上、王后”

头上依然没动静,洛姬腰肢发木,手臂酸痛沉坠要支持不住,可塔克王却一心压她跪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洛姬腰膝已经麻木,几乎想象得到再过一会她的身体与尊严都摔在地上的样子,她目光沉了沉道“平康请罪”

塔克王与王后面上忽然显出胜利者才有的愉悦神色,满殿朝臣也嘲讽的更起劲了。只是西旭奇怪的抬眼看洛姬,一路她都绵软的像没脊梁,又执拗着,这回一反常态倒转的快!果然都是装的!

“请的何罪?”塔克王沧桑的声音有些得意。

洛姬道:“鸣凤洲平康公主带送亲将士两千人,和亲嫁资一百四十车,跋涉两月,今日终于来到塔克王殿,诚意足可表,只是却未了解塔克族风俗不兴周礼,平康殿前行礼令塔克王不知所措,平康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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