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济升去过尤府。听说府上来了几个毛贼。尤婆婆不放心贺行,让享先生带着药童,以后都来府上教习。
当晚,算是让言药童逃脱了行针、药浴的“惩罚”。
尤婆婆在思虑着铜牌子的事。一阵轻风,吹灭了屋里的蜡烛。丫鬟走过来重新点上。婆婆却看着蜡烛,一阵心慌意乱。今日刀老三拿出的贺家腰牌,并非从尤贾妾室所盗。
尤婆婆盯着蜡烛摇曳的火苗,回忆起当年之事……
当初尤家行商,尤贾曾救过一个女扮男装,带着嗷嗷待哺孩子的侠士。
尤婆婆多了个心眼儿,打听了女人的出身。不问不知道,一问,居然还和婆婆的娘家有些关系。当初晋,冀两地六大家,白、周、申、贺、杨、武,其中贺家的。
其家里突遭变故。带着哥哥的骨肉,改装易容,跑出来逃活命。至于是什么变故,婆婆觉得问不出真话。也就没再问询。
但私下里,还是让尤贾手下的商队,多留意些消息。
据说,早年贺家出了个天弃之人,后来家道中落,越来越不景气。而后和晟王手下的大人勾结,参与谋害晟王的事,被抄了家。
至于真假,婆婆自然半信半疑。如此世道,强权之下,什么大家,什么氏族,都抵不过一个官字。
婆婆本姓杨。嫁到尤家,也就改了姓。六大家族,杨家最低调,贺家是最耀眼。且哪个没被官家刻意打压过呢?何况贺家这出头的家雀儿?
话说尤贾这边,救都救了。也就顺带着收留了女子和娃娃,带回了尤家。
贺金花这女子,也是个犟驴,尤家救命之恩,还答应养大贺家的娃娃。说啥要给尤贾再生一个。
婆婆心里嘬牙花子。『害,真的能生就好了。这事还不能说出来,断子绝孙,是损阴德的事。自家又是生意门户,要是说出去尤家这生意就别做了!』
现如今,忽然出现的贺家腰牌,婆婆不由得多想。
自打贺行被带回来尤家。婆婆一开始觉得年纪大了,喜欢隔辈的亲情。日子久了,当亲孙子一样的待着。同时,留有些小心思,如此待他们姑侄如己出。人心肉长,说不定哪天,乖孙愿意姓尤也是好的。
贺家的突然出现,如果要来带走贺金花,也就算了。带走贺行?那是决然不行的。而且,从哪走漏的消息?救下二人之后,贺金花断了跟外面的一切来往消息。如果腰牌是假的,那……目的何为?
屋漏,偏逢夜雨。
尤婆婆在为家中失窃,贺家莫名出现的事操心之时,尤贾那边也出了状况。
接到消息时,尤家震动。
好好的一个猎场,修建得不算太难。偏偏完工在即,拿不到一分钱。督建失踪,联系此事的中间人,也没了踪影。
因为相信官府的信誉,所有钱货都是尤贾在贴补。可是光贴没有回头钱,已经让尤贾捉襟见肘了。还找不到可以说上话的另一方。焦头烂额的尤贾,如同小蝌蚪找妈妈。各方关系走了个遍。甚至,往安闲王手下的官员家里送过菜。
就是没人站出来给个准话。本来尤贾不打算通知家里。几个生意合伙人,已经派人在尤家闹了起来。贴大字,递状子,更是有工人工匠,罢工闹事。
连享老头的医馆,也被人惦记上了。扬言再拿不到工钱,就要搬东西抵账了。
享老头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种情况碰到过很多次。虽然不是要工钱。总有些病人,医者尽心尽力,却挽救不了。家属就会带着三姑六婆、七叔八婶、小舅子、大表哥,堵门大闹。
老头没在意闹腾的这些人。和尤家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了。尤家人,面子和钱,同样重要。相交多年,如今又是尤家雇的先生,怎么也得意思下。
本打算和尤婆婆商议下对策。想到婆婆凶巴巴的样子,于是给尤贾写了封书信。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只是询问了事情经过,哪怕出个馊主意,态度够了。
左等右等,信送了,却没有回音。享济升心里也有些打鼓了。若不是出了大事,尤贾的脾气,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客气,也会回信。要么没时间,要么一定是信没收到。再不然,就是火上房了,馊主意没什么用了。
思来想去,享老头,还是背着药箱,假装不知道的样子,奔尤府走去。
刚到门口,正好遇见刀老三。老三一看享先生,直接躬身抱手。
“享先生,请。太夫人正命在下去寻您。有要事。请随我来。”
老头胡子一抖,心道:『得,送上门了……』还是回了一礼,“请!”
没问何事,也没推脱,跟着刀老三进门,直奔正厅。
进了正厅,享老头偷瞄了一眼尤婆婆。婆婆还像平时一样的四平八稳。手里端着茶盏,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老头知道,事情或许真的严重了。他太了解婆婆的脾气。平时都是老身老了,现在精神抖擞,是给府里人,吃的定心丸。
见到享济升来了,婆婆放下茶杯。刀老三抬手一挥,周围下人们,低头俯身,退下。
享先生眉头一挑,抱手一礼。没等张嘴,婆婆伸手打断,“不必客气了。我有事,请享先生帮忙。”
老头心里慌了!『屏退下人,还称先生,这忙,怕是不好帮啊!』
接着客气一句。
“某这风烛残年,什么大场面也算是都见识过了……”
“……”婆婆一愣。“呵~!别一副上法场的大义凛然。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大胆量。事情来龙去脉,犹未可知。想请你去一遭神鹿县。若真不可为,救我儿尤贾……”
交代好要办的事,并且书信一封,等见了尤贾交给他。
享老头的任务很简单。继续做他的行脚医生,送信,保持和尤家的联络。观望下,尤贾别出什么大事。
老头在尤府领了盘缠,雇了一辆马车,直奔神鹿县城。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土路好在并不快,有些颠簸。享济升坐在蒲团垫子上,跟坐在卵石地上似的。心里要说不急,那是假的。怕倒说不上。毕竟,见识过的场面,也是不少的。当年也曾给京里的大官人瞧过病。
车里有小桌子,也有饮茶的家具。怀里也揣着,平日里研读药书。不过这些家伙事,都是摆设。
土路修的够宽,奈何坑坑洼洼的,雨天积水,晴天扬尘。石头,土包,比比皆是。
走着走着,车不晃了,也不颠了。享先生撩起草帘子,往外一看。哎?车停下了,停在了一处草地上。四外没有路,再向前,就是片树林。
享济升心想:『怕是马夫内急?进树林里方便去了。』
马儿低头吃着草。
享先生下车来,舒展下筋骨。按说雇来的马车,车夫应该是懂规矩的。起码停下车方便,得招呼一声。万一雇主的也想呢?
左等右等,不见车夫回来。老头着急,向树林方向喊:
“莫不是土路太颠,倒是把你的肚肠颠顺贴了?”
没应答……
享先生有点犯嘀咕。周遭走了一圈,没见人影。树林边也看了,乱草丛生的看不出足迹。可能,人跑了。
再等下去,不是办法。
享先生走到马车边,又喊了一句:
“你不出来我可赶车走了!我这行脚医生,半辈子颠沛,也不是只会看病的!”
这时从树林里走出几道人影。
黑巾蒙面,钢刀在手……
赶车的伙计也赫然在列,也没换衣服,光是把脸遮起来。一步三晃,走到享神医近前。
“老头,别说兄弟们不讲道义。咱们刀口上谋生计。拿钱,办事!你也别问原因,雇主只说留你在这。
至于你是林子深了,迷了眼。还是年老失足,河沟里喝了泥,由不得你选。不过,匪有匪道。看在你也是个多年济世的老医师,给你个捎信,交代后事的机会。有啥亲戚朋友,需要带个口信,交代个遗言的,兄弟可以代劳。不过,得收钱!”
可把享老头逗笑了。心说:『捎信是假,灭口是真吧?』
表面不动声色,甚至还有些慌乱。老头急忙躬身作揖。
“各位好汉,小老儿不敢多问,也没有亲戚朋友。更不敢劳驾带传口信。但求好汉别急动手!
死是死得,就怕化作厉鬼冤魂,到时候,若是缠上列位,岂不是罪过?
不如这样,口信就免了。我这药书,值些银钱,也算给医道留个传承。麻烦各位好汉,顺便卖个酒钱。
再者,也不劳好汉们脏了刀子,污了手。容老头我吃个药?一闭眼就没了。我怕疼……”
边说,享老头边把怀里的药书丢在了“车夫”面前的地上。从怀里拿出一个浅绿色的小瓷瓶子,揪开盖子就往嘴里倒。
几个匪盗,看的一愣。
扮成车夫的匪头儿,小心翼翼的用刀扒拉下地上的书,看清封皮上写着《十绝散》。嘿嘿!说不定不止能卖个酒钱!弯腰拾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草叶子。
其他人,盯着享老头痛快的吃药,震惊中猜他几时倒下。
匪头儿一拍不要紧,书里的尘土呼啦,差点迷了眼。赶紧扇了扇,抖了抖,把药书揣起来。让小的们帮老头子一下,免得麻烦。
几个匪徒一拥而上。
没等靠近,享神医双目圆瞪,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指着“车夫”。嘴里黑血噗的一口,喷出老远。然后仰面朝天,躺地上,蹬了蹬腿,不动了……
周遭匪徒,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家伙死的太痛快了?
“车夫”冷笑一声,“嘿嘿~!老狐狸!装的挺认真!”
拎着刀走过来,“哐当!”躺地上不动了……
“嗯?”几个匪徒,急忙后退。没几步,也都摇摇晃晃翻了车。
四周静悄悄的,再没一个站着的。场面多少有些诡异。
享济升忽然诈尸,起身来,“呸~呸!”啐了几口。
走到马车旁,伸手从车里拿出水囊,漱了口。回到车夫匪徒的身边,蹲下。从其怀里拿回药书,并在身上翻找了下。其他几个黑衣人身上也搜索个遍。
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然后取出针包……老头笑的“咯嘎”……
从药书《十绝散》中,拍出的尘土,可不是尘土。老神医特制麻药,正是十绝散其中一方。无色无味,劲儿大,效力发挥快。
被药倒的一群匪徒,在老头的一顿银针“治疗”下,哭喊着交待了一切。
“只是接了任务,拿了钱。什么都不清楚……”
『关键在于,雇主是谁?为何对自己下手?还有没有其他算计?』
享老头沉思不耽误手里动作,银针打入要穴。匪徒不死也废了。冷着脸把他们丢在一起,留在这听天由命。转身上马车,赶往神鹿县城……
享济升走后,树林里又走出来一蒙面人。抽刀了结几位好汉,悄悄跟上马车……
尤府所在的鹿鞍镇,黑鳞甲士快马疾行,远远对城守出示了手里的令牌。一刻未停,直奔里正府。
路边百姓,敢怒不敢言。肚子里说一句:『真……威风啊!』
尤府内,言敬刚和贺行俩娃娃,互相较劲。谁背出的穴位和位置最准确,谁先吃小桌子上的点心。待春在一旁抿嘴偷笑。
跟了享神医多年的药童,多数都会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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