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台》第一部分 忍辱含羞(4)

这一日,西施思绪烦乱,百无聊赖。东施走后,再没有哪个同乡姐妹能来看她。她忽然很想见一见郑旦姐姐。经得宫吏同意后,她便在几个宫女们的尾随护拥下来到郑旦居住的北宫。午后时分,郑旦姐姐刚刚小憩醒来。大王的垂幸,爱情的滋润使她看上去比先前更加的妖娆富态、娇柔美丽。本就桃花一样妩媚的脸上更带着了几分得宠的喜气和骄气,慵懒无力的样子显示出她昨夜一定是又承欢受泽了。已经受宠得势,她便不再那么排斥西施。西施为了避免引起郑旦的顾虑,故意简着衣装,粗施粉黛。毕竟是自小的好友,加上彼此客居他乡,多日未见,今日便也十分的亲切热情。寒暄之后,郑旦命使女换上鲜果香茗,同西施一边说话一边儿吃茶。西施主要问了问东施与郑戈的事。得知东施回去后就将嫁给了郑丹的哥哥郑戈,她的心里总算稍稍地平静了一些。“妹妹可知道越王和范将军的近况?”郑旦首先提及这件事。“不知。”西施如实回答。临入吴时,范蠡好像说过他要陪越王勾践一起来吴国做奴隶,但具体详情她却着实不知。今天她来见郑旦,也是想探探这个消息,又恐怕勾起郑旦旧怨,所以一直未敢率先开口。“说来令人痛心,”郑旦忽然显得有几分伤感地说。“越王、越后和范蠡目前均被囚禁于城中石牢。”西施未想到郑旦对越王夫妇和范蠡还有如此隐侧之心。记得离开越国雅鱼宫时,郑旦曾经咬牙切齿地抱怨越王和范蠡,抱怨他们把她像一件东西一样进贡给吴国,抱怨他们牺牲了她却留下了西施。在她高傲的心里,她一直十分自信地认为自己是越国第一美女,一直信心十足地期待着做越王勾践的妃子。未曾想她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件玩物,一件贡品。他们想要她时就招徕,不需用时就送给别人。她高贵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所以,她临行时发誓:此去即使埋骨异邦,也绝不再回越国。可她的心底是善良的,她在骨子里仍然深爱着越国。当她得知越王、越后和范蠡被囚石牢,心中便十分忧虑着急。她知道在这件事上西施比她更着急,就主动说道:“我已向吴王求过情,吴王已经答应放他们出来。只是伍相国从中作梗,大王也不敢立即放人。”“啊?难道吴王果然惧怕伍子胥不成?”西施惊异地说,“如此说来,越王、夫人和范将军他们……别再范将军范将军的了,”郑旦带着一丝轻蔑打断西施,“他现在什么也不是。他现在只是范蠡,是罪臣,是奴隶,性命尚且难保呢。”郑旦这样一说,西施便不敢再冒然出言。“这事要想办成,必须得求太宰伯邳大人。”郑旦泯了一口茶,又开口说道,“不然的话,越王他们随时有被诛杀的可能。”“呃——”西施吃惊地张大了眼睛看着郑旦,她显然没有想到越王他们会有如此严重的生命危险。“太宰大人那儿,妹妹……你也去说说看。”郑旦放下茶杯,低下眼皮,声音有点酸酸地道,“听说伯邳太宰很看好妹妹,说不准会……太宰大人可是很会办事的。”“这个……姐姐……我……试试看。”西施迟迟疑疑而又毫无把握地说。郑旦看着西施,眼神中有几分怀疑又有几分古怪,道:“那样便甚好。”从北宫出来,西施心情十分难过。仅仅是几个月之前,勾践和范蠡还是威风堂堂的越国国王和大将军,现在竟成了别人的阶下囚。不是说好了来吴国做奴隶的吗,怎么像罪犯一样给关起来了呢?做奴隶虽然很卑贱,至少还有点儿人身自由和户外活动,可要是做了罪囚,那就真的生死难料,人人可得而诛之了。看来夫差言而无信。范蠡将军曾一度很后悔给越王出献了此一“忍辱求生”之计。现在看来,他确实应该后悔。吴越两国是几代的世仇。自西施记事起,越国就一直在与吴国打仗。今天你打过来,明天他打过去。壮年男子多去参军,天天都在死人。田地缺人耕种,家庭无有父兄。西施的爹爹就在很年轻的时候打仗受伤变为残疾。十多年来,家里全靠她和母亲操持,父亲不能下田,三人的生计全靠土地出租养蚕卖茧和织锦刺绣以及帮人浣纱浆衣维持。幸亏父亲立过军功,抚恤金颇厚,买了田地盖了宅邸,母亲善于持家,又是个养蚕织锦和刺绣好手,西施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刺绣,也能贴补家用,不然日子真不知该怎么过。前年,母亲终因操劳过度早亡。剩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她们厌烦战争。大多数越国人都厌恶和痛恨战争。但是,仇恨却像魔鬼一样,引领着人们一代代地打下去。可恨吴国,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年年犯境。前些年刚刚打了楚国,今年又打越国。听说吴王夫差又在调兵遣将,准备攻打齐国。那吴王夫差一心想当霸主,连年穷兵黩武四面开战。大家本都是周天子的臣民,为什么要这样征战不休互相残杀。周天子为什么就不出来管一管呢。周天子就像那不会当家的爹娘老子,任由不屑子女们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既然如此,天子还算什么天子,还有什么脸面要求别人为她上贡牺牲。她和母亲以及全村里的人起早贪黑,耕田养蚕浣纱,每年都要把多半上好的粮食和纱丝上交国家。他们说是给周天子上贡的。周天子年年纳贡,却不管老百姓的死活,真正无耻之极。西施行了一路,想了一路,也气了一路。她一生气,胸口就隐隐作痛。待回到西宫时,她已是气喘吁吁,娇弱无力了。替越王、越后和范将军说话,谈何容易。这可不同于上次为东施求情。一个贡女,算得什么。西施没有勇气去找太宰伯邳。但每每想到越王、越后和范将军被囚石室,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她就心绪烦乱,郁郁寡欢。西施与郑旦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此。郑旦也有爱国之心,但却很少会为这些事真正地烦恼操心。她是彀着了管一管,彀不着时便能撒得开手。有时候,西施也想抛开这些烦心事,象郑旦那样,既来之则安之,一心一意地侍奉吴王,承欢纳泽,快乐一生。无奈人性使然,能想到却做不到。西施没有见过越王勾践和越后雅鱼。入选雅鱼宫前,她做梦也想不到此生会与越王、越后和范将军这些大人物有什么关系。那时候,这些人就像天上的日月一样遥远神圣。可现在,这些人却犹如大山一样屹立在她的面前,移不动搬不走,望不着边看不到顶。只感觉到巍巍峨峨、悬悬森森。这些人物在心头闪现,使她这样一个来自乡村的小女子压抑沉重寝食不安。范将军说,送她入吴是为了保住越王勾践的性命,可她纤弱的背脊怎么能驮14得起如此重付。休说保越王的性命,现在要将他从石牢中救出都无能为力。她觉得自己太渺小、太软弱、太微不足道了。在她看来,范蠡将军割爱救主,看似忠义可嘉,可敬可佩,细想想这是多么糊涂多么可笑啊。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上心头,泪眼模糊了。沉重的负担压在肩上,无限的忧愁就挂在脸上,西施多日来无心妆扮,人也瘦了一圈。这让太宰伯邳十分焦急。东施郑旦等三百多越女是勾践和范蠡直接送给吴王的。作为太宰,他伯邳并无多少功劳。这对向来以甜言美色取宠的他来说未免有失颜面。但他也知道,那些越女除了郑旦和少数的几个勾践用过的妃子以外,其他的大王并看不上眼,多数赐给了贵族和有战功的将领。这次,他瞒着相国伍子胥向勾践和范蠡暗中索要越国第一美女西施,本想在大王面前邀功讨好。未成想,西施自从来到吴国就一直情绪低落、闷闷不乐。这种状态,如何能让大王欢心。伯邳想打开西施的心结,就千方百计地揣摩西施的心思。结果,他得到了两个重要的信息:第一,西施与范蠡有情;第二,西施担心范蠡和勾践的生命安全。对于第一点,他没有办法。爱情滋生于心,外力不可夺。这方面以后只能靠大王本人自己解决。至于范蠡和勾践的安全问题,他倒是胸有成竹,另有理论:我王志存高远,素有图霸之心。图霸,则一要有扬武之威,其二要有容人之量和服人之信。大王答应不杀勾践,这一点天下尽知。既如此大王就决不会依伍子胥之言杀勾践而失信于天下。这不但是大王的意思,也是朝中有识之士共同的意思。伍子胥一介武夫,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只知杀人放火,不知大王雄心远志。但伍子胥对大王有扶正之功,且能征善战,战功赫赫,大王和群臣都对他敬畏忍让几分。无奈他倚老卖老,目中无人,以忠心直谏为名屡犯龙颜。活该大王对他越来越冷淡,许多事情瞒着他做。这次放勾践君臣出狱就不打算让他知道。勾践等一旦出狱,他就不再能轻易杀之。只是伍子胥权力甚大,耳目众多,瞒他也难。不管怎么样,释放勾践是迟早的事,不如先告诉西施,令她宽心欢颜,以尽早达到面君邀宠的目的。这么想着,伯邳就来到西宫,求见西施。“果能如此,民女西施先替越王越后和范将军叩谢大人。”西施听伯邳说完之后,十分感激地向伯邳跪下行礼。“不可不可!姑娘免礼请起。”伯邳急忙双手扶起西施,“伯邳日后还要仰仗姑娘。不过这件事姑娘万万不可让伍子胥等人知晓,若是伍相国知道此事,不但事不可成,姑娘的安危本宰也难以保证……”西施心下明白,点头应允。然而事情还是被伍子胥获知。伍子胥想先斩后奏,派刺客深夜下手。幸有处女暗中保驾,勾践君臣才又逃过一劫。伍子胥这已是第三次行刺勾践。第一次是在会稽山下受降时;第二次是在解送勾践入吴的路途中;这一次则是在牢房里。前两次都因吴王夫差在旁而未能得手。这一次如果没有处女,勾践性命不保。却说这处女是什么人?处女是范蠡曾在楚国为官时从西南深山请出的一位女剑客。楚国西南,山高水深,常有贼匪逃犯隐居于此。还有一些中原的豪侠墨家弟子落足。有一次,范蠡奉命进山剿匪,发现该女。该女从小被拐至深山,无父无母无有姓名,但其剑术高深,胆气过人,杀虎诛狼从不心慈手软,对人伦风月却也几不知情,从来不让男性碰一指头,但凡那些色胆包天、在处女跟前妄想霸王开弓强进硬来的,无一不付出惨痛的代价。故其二十出头却没有一个山贼能够得手,被侠客和山贼们称为“处女”。但此女并非无情无义,只是久居深山,生理或心理发生扭曲变异,泯灭了人之天性,才变得如此冷酷残暴。范蠡将其带出深山,细心照料倍加关怀,最终使其感化,成为范蠡的心腹随从。后来,范蠡被楚昭王逐出楚国,投奔越国,身边一直带着这个女子。此女感激范蠡将她从匪人手中救出,对范蠡以命相报、忠心耿耿。范蠡当上越国军师后任命此女教授将士剑术及刺杀之术。越王勾践见之,甚为惊喜,赐名“越女”。越国战败后,范蠡先行将越女秘密派往姑苏,就为暗中保护越王夫妇及君臣。吴王夫差得知行刺之事,知是伍子胥所为,心中甚为恼火,决定提前释放勾践。伯邳(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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