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刚刚梳洗完毕,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锣号之声。她正在纳闷儿,旋波从屋外边急匆匆跑了进来,“姑娘快出来看,大王今日又要出行呢。我还远远望见郑贵妃的红色车辇了呢。”“你认得她的车辇?”西施问。“怎么不认得。我随那车辇走了不知多少回了。郑妃每次出门都乘此辇。姑娘快出来看吧。老好热闹的呢。”旋波着急地上前拉扶西施。正在沏茶的枚萱一听有热闹看,也急急地放下紫砂壶,跑到物什架上取了遮阳伞。三人一块儿快步走出闺室,向外面的大门楼上奔去。待她们登上观景楼时,大王的人马队伍已经到了近前。西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浩大的仪仗队伍。先是一队轻骑兵呼啸而过,他们是打前站的。随后是二十四人的锣号长队。锣号队分两列,左右各一十二人。八人号手走在前面,各人持一臂多长的象牙号角呜呜吹鸣。紧接着是十六人的锣手,抡开臂膀很有节奏地敲击着斗笠般大小的青铜大锣。锣号队之后,又是一排威风堂堂的金甲马队。马队摆成四个等边的小方队,每个小方队一十六人,均铜盔铜甲手持长戈昂首挺胸目视前方。黄金铜甲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耀人眼目。马队过尽,便是吴王夫差的巨形王车。王车四棱四正、庞大笨拙,配六马,双辕四骖。一柄黄色圆形华盖遮住了车上乘坐的吴王和与吴王并排齐坐着的女人。西施她们从楼上只看到了大王脖子以下的大半截身子,那个女人比吴王个头低,所以能看到嘴和下巴,但那嘴和下巴却是被面纱罩住的。还没有来得及辨认吴王身边坐着的女人是谁,王车两边八个高大威猛、手持利刃的徒人先就引起了西施的恐惧。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越国徒人刺杀吴国先王余祭的传言,心儿不禁突突地跳了起来。“姑娘快看,辕马两边多了两个牵马的人。以往没有。”旋波惊奇地叫了起来。西施这才看见两匹高大辕马两侧的两个粗衣散发的牵马人。不看则已,一看西施就只觉两眼一黑,头脑“嗡”地一声。辕马右侧的牵马人不正是范蠡范将军吗。那么,左侧的人就一定是越王勾践了。前日觐见吴王时,吴王夫差答应过要越王勾践为他拉马的。观景楼只有一层,下面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范蠡和越王均粗布短褐、披发跣足。范蠡年轻且常常习武操练,脚步轻捷,动作协调。越王就没有那么轻松。只见他一手执鞭一手拽缰,大跨小步半行半跑好不仓惶。西施只觉胸口一阵疼痛,身子不由得坐在了走廊的木隔上。“姑娘……姑娘……”旋波和枚萱正看得高兴,见西施瘫坐在木隔上,且脸色苍白闭住眼睛,当即唬得手慌脚乱大叫起来。“枚萱,我在这里看着,你赶快去叫郎中。”旋波双臂揽住西施叫道。“不……不用。”西施叫住枚萱,“没……没有什么,待会儿就好了”。人见西施睁开了眼睛,才松了一口气。“姑娘,你怎么啦?吓死我们了。”“姑娘怕高吗?以后我们不要到楼上来了。”枚萱吓得牙齿直打哆嗦。西施没有言语。喘了一会儿后,她开口对旋波说:“你去看……吴王的车队过去了吗?”旋波放开西施,转身爬到栏杆上向下看了一下,然后回头说:“大王过去了。郑贵妃的车辇也过去了。郑贵妃不在自己的车辇里。贵妃大概是在大王的车子里呢。”“咱们下去吧。”西施已无心于吴王身边的女人是不是郑旦了。西施吃力地站起来。她扶着走廊的里边走,不想看到街上的任何东西。回到房间,西施让侍女们都退下,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斜倚在床上。她的心绪乱糟糟的。刚才大街上看到的情景破坏了她刚刚平静了一天的好心情。堂堂越国国君和大将军竟落到给人牵马拽蹬的悲惨境地。牵马,那天在吴王后宫听起来并不觉得怎样,今天看起来却让人十分地不忍。吴王和越王,本都是平起平坐的大王,现在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为什么放下好好的大王不做,非要今天你杀过来明天他打过去呢?听郑戈说过,吴国人屡犯越境,杀伤过几代越王。越人也杀死过两个吴王。真是作孽!吴国也是活该了。谁让他们恃强凌弱呢。说吴国素有远志。素有远志就要四处打人吗?胸怀大志就宁肯当亡命徒吗?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征服天下吗?话说回来,越人杀了两个吴王,夫差还能饶勾践君臣不死,夫差的肚量也够大的了。既然肚量大,为什么还要如此作践他们呢?就不能做个仁至义尽,让人们心服口服吗?这样羞辱一个堂堂君王,难道不比杀了他们更残忍吗?吴王夫差到底是一个仁君还是一个暴君呢?他到底是让越王顺服他呢还是让越王痛恨他呢?倘若他打败了对手,又宽恕了对手,还能以礼相待对手,那会是多好的一个结局啊。还是在苎萝村的时候,民间就相传:鲁国有个孔圣人,他就是这样教人做事的。鲁国真的有个孔圣人吗?如果有,他为什么不来吴国教一教夫差呢?那样的话,越王和范将军兴许就不会受这样的屈辱了。她也就不会因为看见越王和范将军受辱而自己也感到耻辱了。整整一个上午,西施就这样翻过去调过来胡思乱想,直到旋波和枚瑄把午饭端到她的卧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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