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台》第一部分 忍辱含羞(10)

十仲秋一过,冬天将至。吴王夫差照例亲往检阅部队。在众王子和伍子胥、伯邳的陪同下,吴王先检阅了由太子姬友和伯邳具体负责的陆军。夫椒之战,陆军几乎未动,所以损失不大。人员编制、兵器装备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夫差心中最为惦记的是伍子胥一手建立31和训练出来的水师。半年前的吴越大战是在三面环水的夫椒进行的。夫椒位于五湖东南,是一大片岛屿星布、湖泊联结的水域。这一仗,主要是水战。吴国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大小战舰。“大翼”、“中翼”、“小翼”各显神威;“突冒”奋勇当先,冲锋在前;“桥舰”和“楼舰”也展露头脚。吴王坐在高大雄伟、威风凛凛的王舟“艅艎大舰”上,巡视他的舰队水师。水师在越战中损失了一些中小战船,越军泅卒也凿沉了几艘“突冒”,烧毁了几条“桥舰”。但那对于庞大的吴军舰队来说,简直就算不了什么。而越国的传统小船、舢板、竹筏可就损毁了不计其数。可笑勾践不知吴国水军的发展,不听范蠡固守疲敌的正确策略,把夫椒战役幻想成槜李战役,轻敌狂妄,主动进击,以弱击强,以卵击石,最后落了一个兵败投降的可耻下场。槜李之战,勾践使用了小小的“死囚阵前集体自刎”的卑鄙自残计俩,侥幸获胜。小子以为得计,骄纵轻狂,低估吴军战力,终究自取灭亡。现在,大战的痕迹已经消失。受伤损坏的战舰也都已经得到修复和重整。伍子胥胜而不骄,勤而不怠,兢兢业业,把水师整治得妥妥贴贴、齐齐整整。伍子胥不愧是吴国的好军师好相国,是国家的栋梁,朝廷的良才。吴王夫差一路看着水师,各个军营水寨旌旗飘扬欢声雷动。吴王夫差对自己的水师十分满意,不禁转脸对伍子胥说:“相国治军有方,辛苦了。”伍子胥在留活越王勾践和接纳越国贡女等事情上受到了吴王和伯邳的蒙哄和敷衍,以为大王打败了楚越,功成名就,翅膀长硬,喜欢歌功颂德,听不进谏言教诲,正有些心灰意冷。今日见大王仍然勤于军务,还不停地褒奖夸赞于他,心里又生出信心和感激。想当初,楚平王纳太子妇,荒淫无道。伍子胥的父亲伍奢直言范谏,惨遭杀害。他的兄长伍尚和他的妻子贾氏也一同死难。他为逃命,历尽千难万苦。过韶关的时候,守关的兵士个个手持他的头像。他感到无路可逃,一夜愁白了头。最后,在一好友的帮助下,才幸免遇难,侥幸逃脱。在他走投无路,一筹莫展的时候,先王阖闾慧眼识人,保护并收留了他,才使他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阖闾即位后,又支持他伐楚,替他报了深仇大恨。他为报答先王阖闾的知遇之恩,发誓一生效忠吴国。可恨那越王勾践,槜李之役伤杀恩王阖闾,使一代英王过早离世。阖闾王生前并不看好长孙夫差。先王认为夫差“愚而不仁,勇而无智”。可他伍子胥当时就认准了长孙夫差,力谏阖闾立夫差继承王位,并答应倾力辅佐。到现在,他发现夫差每每在事关国家兴亡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刚愎自用不听忠言。近来又宠信伯邳,亲佞疏贤。伯邳虽也有才,但此人喜于逢迎,长于钻营。最为严重的是,伯邳好色贪财,欲壑无底。大王若一味纵容,其终会为害国家、祸及黎民。然而,此人乃他伍子胥亲荐,铲除又颇多不便。现在,伯邳愈加得势,剪除更为不易。伍子胥只得尽职尽责,鞠躬尽瘁,用实际行动打动大王,使大王有感而发,倚重于他,于是便道:“子胥愿为吴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要老是提死,吴国没有那么危险。”听吴王这样说,伍子胥觉得是个进言的时机,就顺势说:“大王,勾践不死,吴国终必危矣。”“此事已谈及多次。太师偏执过矣。”夫差有点不耐烦。“留下勾践也未尝不可,但须断其肱股,削其翅翼,使其无有所凭。而今勾践虽败,然范蠡文种等忠勇贤达之士尚存。勾践时刻可得其力其谋,一旦勾践逃脱,大事休矣!”“哈哈哈,”伍子胥的谈话被站在一旁的伯邳的笑声打断,“老太师上了岁数,虑事未免过于谨慎耳。勾践君臣身在姑苏,早晚有兵看守,怎能逃脱?文种等人虽有谋略,常言道: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走。勾践和范蠡在吴,文种能有何为?再说,自勾践投降后,我已派多人到越任职督查。越国国内军队遣散,官府解体,何患之有?”伯邳公然抵触,伍子胥不由得无名火起。他就想当着大王的面揭穿其贪污受贿的丑闻。便道:范蠡随羽林兵士出了奴隶营后并未直接见到吴王,而是被带到一个干净豪华的驿馆住了下来。驿馆管事给范蠡送来了新衣服并带他去洗澡。洗澡完毕又为他单独准备了丰盛的晚饭。范蠡多日未见酒肉,十分饥馋。但想起越王和越后还在受罪,他也不忍自己一人大吃大喝。他随便地扒拉了一些饭菜,酒却是一滴未沾。这样地一连几日。后来,驿馆竟在夜间派来了美女陪他。范蠡开始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后来很快就明白了:吴王夫差显然是在笼络与他。明白了个中缘由,范蠡便禁食禁饮,要求回奴隶营陪伴越君。卫士将这个情况上报吴王。吴王传谕召见范蠡。召见被安排在吴国十分有名的那艘“艅艎大舰”上。当时吴王正在伍子胥等吴国水师将领们的陪同下视察一个水师营寨。范蠡被吊索吊上艅艎大舰时他简直惊呆了。艅艎大舰比他想象的庞大多了。迎送西施时他也登上过一艘吴国的巡水大舰,那条军舰已经比所有越国的战舰高大得多,但他没有想到,跟这艘艅艎大舰相比,那艘巡水大舰不过是大象面前的一头驴子而已。而那样的驴子现在从艅艎大舰向下望去竟是连串连片,比比皆是。其他能载十人左右的越国那样的所谓战船在这艘大舰的脚下更宛若一群一群的水鸭子一样不值一提。范蠡躬身入内,叩礼完毕,吴王赐坐。范蠡不敢坐,躬立一边。吴王夫差看着范蠡,眼里充满喜爱。他和气地对范蠡道:“孤闻‘哲妇不嫁破亡之家,名贤不仕灭绝之国’。今勾践无德,越国将亡,子随勾践为奴,岂不鄙乎?”吴王夫差说完停顿了一下,见范蠡没有言语,就继续说道:“寡人欣赏子之才德,欲赦子罪。子若肯弃越从吴,寡人必当重用。”范蠡低头不语。吴王夫差以为范蠡心动,更是柔声劝道:“子出一言,便可去忧患而得富贵矣……”范蠡听到此立刻附地稽首道:“臣仆闻‘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臣仆在越不忠不信,不能辅寡君为善,以致获罪大王。幸得大王胸襟宽广,不加诛戮,入吴为大王奴,得以君臣相保,臣仆足愿矣。臣仆不敢更奢望富贵。”伍子胥在一边按捺不住,愤而言道:“败将范蠡,不识我王高抬,妄言君臣。越国已灭,尔君臣何在?听说尔乃楚国名士,岂如此不识时务耳?子胥亦为楚人,亦可弃无道之君,尔何以如此执迷不悟?”范蠡抬头望了伍子胥一眼,复低下头不再言语。场面一时有些僵冷。吴太宰伯邳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未等他开口,吴王夫差站起身走到范蠡近前,低声道:“呃——据说少伯与西施有情,少伯若能弃越从吴,寡人可将西施还赐予汝。”范蠡闻言微微一震。他没有想到吴王夫差会有如此爱才之心。可他立刻镇定下来。西施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尤其是来到吴国这段时间,寂寞和苦难的生活更增添了这份思念。但既然当初他能把西施送出去,现在又岂能以这样的方式收回。大丈夫做事岂能如此反覆无常。何况,这或许是吴王试探他的一出戏呢。想到此,他立刻坚定地回答:“谢大王美意。范蠡不敢夺大王之爱。”说完这句话,范蠡又低头不语。吴王夫差原地站了一会儿,复又回到座位。太宰伯邳似有话要说,被吴王举手止住。伍子胥见此情景,冷笑一声,告辞先退。夫差看范蠡坚辞不从,便令:“汝既不移其志,便仍回奴营去吧。”从艅艎大舰上下来,范蠡心中翻江倒海。“西施——”他心里默默地念着,泪水不由得模糊了双眼……冬至到了。吴王夫差携众王公王子和群臣前去虎丘墓陵祭奠阖闾先王,想到勾践杀亲之仇,就多杀了二百个越国战俘供为牺牲。以太子姬友和相国伍子胥为首的不少王公大臣(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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