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台》第一部分 忍辱含羞(20)

会盟归来后,西施在夫差的心里份量大增,超过了得宠多年的卫姬,超过了得宠一时的郑旦。在夫差眼中,西施不仅是吴越两地的第一美人,即便在佳丽云集的中原也是艳压群芳。当然,西施的得宠还使勾践夫妇得到了更多的自由和善待。文种和范蠡得知夫差欲伐中原和宠幸西施的情况后,心中也暗自替越王勾践幸庆。他们征集了一千劳工、三十个美女和十车财宝珍玩送到姑苏,庆祝吴王归来。吴王夫差将范蠡征集的劳工全部交由子贡带到鲁国去掘河。少女和财宝则悉数分给王公大臣们。

不久,吴后虞丝病了,因她在郑旦的事情上曾与卫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夫差对她们十分恼怒。这次会盟回来后,夫差就封西施为贵妃,住进西宫,不但取代了妖媚性感的卫姬,还很有将来接替虞丝封后的意思。相国伍子胥、太子姬友和一些大臣纷纷表示反对。夫差没有理会他们,但授封大典却也没有能够如期举行。郑旦这期间病情本来有所好转,可她没想到吴王从晋国回来后,对她似乎不再那么热心。西施得封贵妃,住进了西宫,地位一下超过了她。这让她十分伤心。想当初吴王那般宠爱于她,痴迷于她。要不是她特别想要个孩子,要不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吴王有个结果,她的身子就不会受损这么严重,她的容颜也不会衰颓得这么厉害。那么,这次会盟大

王带的就很可能会是她,而不是西施;那么,这次会盟大会上,诸侯们看到的也就是她的美貌和风采,而不是西施的;那么,现在住进西宫的就会是她,不会是西施。大王也就依然会喜爱她。郑旦越想越伤心后悔,越伤心后悔就越抑郁不畅。抑郁不畅久了,病情就又有复发的症状,下身又开始淅沥滴血。但是她不怨恨西施。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怨不得别人。

西施封了贵妃,住进西宫,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郑旦。她知道郑旦生性要强,这次未能随吴王出国都因为身体不好,并非失宠与吴王,也并非容貌条件不及于她。这次授封,按资历应该是郑旦。郑旦与吴王有情,且情意深厚。西施一点儿也不愿意受封,她既不想趁人之危,在郑旦得病期间邀宠于吴王,也不想无视伍子胥和太子的反对而触怒吴国重臣。她不希望看到吴国因为她而导致君臣不和,发生意见分歧。但是,大王的意愿谁又能改变得了呢?幸而没有举行大典,如果举行大典的话,她不知自己怎样去面对郑旦和那么多反对她的人。大王是听了她的苦求才决定放弃大典,还是迫于众人的反对才暂时妥协,西施也无从知道。反正这样低调一点她心里还稍稍舒服一些。她只是觉得对不起郑旦。她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愧疚去见郑旦。郑旦并没有冷落她。但她看得出,郑旦已经不是以往的郑旦了。她看上去那么阴郁,那么悲伤,那么孤寂憔悴,那么心灰意冷。郑旦的身体和意志都在颓废消沉。这多么可怕呀!西施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西施能为郑旦做的,就是私下里央求吴王对郑旦好一些。吴王是个有情有意的人,他虽然已经移情西施,但也没有像遗弃卫姬那样遗弃郑旦。

“可是,她的病寡人能有什么办法呢?”夫差望着臂弯里的西施道,“她很想为寡人生儿育女,寡人非常高兴。但天意不佐,如之奈何?”

“我担心,她这样下去会……”西施不敢往下说,她是真心替郑旦担心。

“要不,寡人放她回国,与家人团聚,或可使她开心。”

“这……恐非郑旦所愿。听说大王托子贡寻请神医扁鹊,不知何时能来.?”

“扁鹊乃高人也,常云游四海,恐一时踪迹难觅。”西施不知如何才能挽救郑旦,心里十分焦急。

夫差看到西施不但不排斥郑旦,还一心为郑旦着想,心中对西施的爱又增加了一分。他答应一切随郑旦的意思,如果她想回家他就派人将她送回诸暨或鹭鷀湾。

第二天,夫差去看郑旦,说到送她回家的事。郑旦却并不愿意。

“谢大王洪恩,郑旦随越君一起来吴为奴,现今越君尚未归国,臣妾岂能先归。况贱妾身体如此不堪,又何忍心面对家人?”

夫差听后,心有所动,不禁想“勾践何能何德,连此等女子都对其忠心耿耿。”夫差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勾践无德,国破家灭。你和他的情况却是不同。你是寡人的姬妾,是寡人的心肝儿肉。”

郑旦落泪道:“大王,郑旦能有今日之福,全在越君成全。郑旦生在越国长在越国,从小吃王粮饮王水才有此容貌身段。郑旦的一切都是越君给的。郑旦愿为越君抵罪求生,愿他早日罪满获释。郑旦就是终身在吴为奴也毫无怨言。”

“又来了不是。寡人刚才已经说过,你和西施不同于那勾践。寡人从未将你等美人当作奴隶。至于勾践,寡人说过三年期满放他回国,现在算起也为时不多了。美人切勿再生悲痛,好生将养,等待扁鹊来到,将病根治。”

夫差要起身离开时,郑旦忽然从后襟拽住夫差,极其恳切地说:“大王……大王知郑旦爱大王之深吗?郑旦虽已病陋,心里却比先前更爱大王。若郑旦能在大王心里留下一丁点儿的念想,郑旦就是死了也……”

“不可说此不详之言。”夫差疼爱地抚摸着郑旦,“郑美人永远都在寡人的心里。”夫差又好言相劝了郑旦一阵儿,方才离开。

吴王一走,郑旦泪如泉涌。她岂是真的不想回家。要说几个月前她迷恋夫差不思还乡或还有此可能。可是自从孩儿夭折之后,她就没有一天不想着家乡亲人。尤其是这次吴王会盟归来,西施得宠,封为贵妃,而她却未得任何升迁,她便感到心灰意冷。她多么想回到家乡,与父母亲人共享天伦。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又十分犹豫。她和西施等不同于一般的贡女。一般的贡女只是供人玩乐,她和西施却肩负着拯救越王和越国的巨大使命。倘若她现在不顾勾践夫妇君臣而独自回国,不要说普通百姓,就是她的父母亲人也会怪责与她。那样一来,她就既失去了吴王对她的情爱,同时也失去了亲人和黎民对她的情爱和期盼。所以,在越王没有离开吴国回归越国之前,她不能先行回去。再说,吴王虽已移情西施,对她还尚有几分眷恋。吴王答应寻请神医扁鹊为她治病,或是那个神医能让她青春再现、美丽如初。那样,她就可以与西施一起,共享大王的宠爱和福荫,同担救国救民重任。她知道西施善良淑贤,不会图谋专宠,更不会像吴后和卫姬那样排斥她、加害于她。

然而,事与愿违。子贡回到鲁国后倒是还记得为吴王夫差寻访扁鹊,无奈事情果不出他所料:扁鹊音信飘渺,访之不到。郑旦的病也就一天天被耽误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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