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郢率三千越军毫发无损回到越国。越王勾践喜笑颜开,设宴犒赏将士。范蠡和文种等也都喜不自胜。仿佛此次打败齐国的不是吴国而是越国。实际上,这次北上对于越国来说意义非同寻常。一来取得了吴王夫差的彻底信任,二来锻炼了一批越国远征军。
有史以来,越国军队虽也打打杀杀,却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宏大激烈的作战场面。伍子胥说,吴王率越军伐齐是“替勾践磨刀”真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诸暨郢带领的这三千越军成了越国新建军队的灵魂。他们的凯旋归来大大地助长了越国军民的士气。在这一点上,它的意义甚至超过了吴国军队。吴国军队虽然同样打了胜仗,但是,因为他们在战斗中总是逞能显耀,自然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加上长途跋涉伤兵掉队,归来时,吴军的六万多人只剩下三万多。
吴王夫差将差不多一半吴国精锐撂在了齐国的艾陵战场上。然而,胜利的喜悦笼罩心头,夫差并没有很清楚地认识到他损失的严重。“今日朝议,我们主要商议何时能够伐吴。”庆功宴之后不久,越王勾践便急急忙忙地召开了军事会议。下面没有一人发言。勾践有些不耐。问范蠡道:“军师以为今年可伐吴乎?”范蠡出列道:“大王是要听真言还是听假话?”“嘻!寡人岂是独爱虚假?”勾践话中有话地说。“真言是:大王今年不可伐吴。”“我知道你会说这句话。”勾践没好气地说,“那你倒是说说,咱们何年才能伐吴?”范蠡听越王口气生硬,不敢再言。文种站出来道:“臣等也以为三年内不可言战。”“是吗?但是寡人不知你的灭吴九术何日才能奏效。卿可否再向大家复述一遍?”
“臣的九术是:一,进美女以惑其心志;二,献良材使作宫室,以磬其财;三,贵黍谷以空其仓廪;四,捐货币以腐其君臣;五,遣谀吏以乱其谋;六,间君臣以断其股;七,肃军政以乘其弊……”“时至今日,已达几术?”越王烦躁地打断文种,这灭吴九术他和他的幕僚们早都能倒背如流了。“臣以为,已达四术矣。”文种不愠不恼地继续道,“一,进美女已达;二,献良材已达;四,捐货币已达;五,遣谀吏已达。其余均未达也。”“卿以为第六条也未达吗?”勾践问。“未达。”文种肯定地说,“间则间矣,却未断。”“何以断?”“待时耳。”“啪!”勾践气得将文种的《破吴九术》扔在了地上。文种吓得急忙跪倒在地。其他人也不敢啃声。勾践赌了一会儿气,命近臣捡起《破吴九术》,又对文种道:“起来吧。你前番使人假刺西施一事,夫差回来就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好似没有反应。”文种站起来答道。“贿使伯邳杀伍子胥也不见动静?”“伯邳言见机行事。以臣看他是下不了手。”“嗨!”勾践又有点上火,“那么,第三条如何行之,亦待时吗?”“臣有一计,不必坐等吴国遭灾即可使其仓廪亏空也。”文种进道。“快快讲来。”“大王可称今年饥荒,向吴王借粮。”“呸!道是什么好计。借能借多少一些,就能使吴国空仓。”勾践不以为得计。“好!好计!”沉默了很久的范蠡高声道。“少伯也以为好计?”勾践疑惑地道。“那你以为能借多少呢?”“当然是多多益善。就借十万石!”计倪见军师支持他的计谋,抢着说。“不。不用十万石,一万石足矣。”范蠡十分自信地说。“一万石?”勾践和其他大臣都摇头表示怀疑。“大王即刻派文种丞相前去借粮。以后的事情范蠡来做。”勾践和文种虽然心中犯疑,但他们还是同意了范蠡的请求。勾践当即下旨。文种随后就奔赴吴国借粮。文种见到吴王,说明来由。吴王问要借多少。文种回答借一万石。吴王夫差听到所借数目巨大,有些犹豫,就先让文种在驿馆歇息,容他与群臣商议。要说十万石粮食对于往年的吴国来说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今年情况不同。今年年景比往年稍差一点,而且大军刚刚征伐齐国,用掉不少粮草。尤其是姑苏台扩建,馆娃宫造成,吴王正准备开宴庆祝,这项消耗将十分可观。不仅本国臣民要大吃大喝寻日,还要请各国来宾使团观光游览,一显吴国强盛辉煌。如今,请柬正在发送。有些小诸侯国清贫可怜,接到吴国请柬,便一口答应,还打算带上家小近臣、侍妾卫队等。这些人数量庞大,且脸厚口泼,一旦开吃,山空海尽。夫差还想再次犒劳三军,以便在不久之后二次北上,夺得盟主之位。
文种在驿馆住了两三日,有些着急,就去拜访伯邳和西施。伯邳答应周旋,却婉转索要勾践的“钝钧”宝剑。文种虽然为难,但也答应了下来。拜见西施时,西施听说越国忽然遭了蝗灾,心里十分着急,答应替越国向吴王借粮。“可那蝗虫止住了没有?”西施担心地问。“哦……越国正在全国动员灭蝗,娘娘但请放心。”文种谎言道,“娘娘身体可已康复,越君和范将军都很挂念。”“我无大碍。只是转告越君和范将军,得到粮食后要好生爱惜臣民,勿使再生异端。”文种觉得西施话中有话,却不敢细问,口头答应退出。西施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并不是西施口误,而是她很长时间以来对越国这个自己的母国的国君有点儿放心不下。这种疑虑在她第一次省亲的时候就有感觉。凭着女人的直觉,那一次她就心有所虑。后来,两国频繁而友好的交往渐渐淡化了她心中的疑虑。但伍太师的一再坚持又让她疑窦丛生。是吴王的自信最终打消了她的疑惑。然而,这次吴王北伐期间,姑苏谣言四起,给她的心头再一次蒙上阴云。
吴王北伐归来,谣言不攻自灭。事实似乎证明了越国的清白,证明了越王勾践的清白。越国平平静静,吴国也平平安安。然而,正是这种平静,正是这种平安,才使人有一种不祥的恐怖。为什么吴王在时波澜不惊?为什么吴王刚一离开就风起云涌?为什么正直聪明的伍太师一再对越国放心不下?他老人家与勾践并无私仇,不像楚平王那样。另外,为什么范蠡不再见她一面?他在逃避她?他是羞于见她呢,还是怕于见她?或是仅仅因为不想引起吴王的妒忌?他会不会心中有鬼?如果他心中有鬼,那是什么鬼呢?西施越想越疑惧。尤其令她恐惧的是吴王近来明显流露出的对伍太师的怨恨,对越王勾践的极度信任和对霸主地位的朝思暮想。馆娃宫已经落成。吴王夫差和太宰伯邳他们正都兴致勃勃地筹备着庆祝的事。西施也跟着忙里忙外。不过,她的忙碌主要是被夫差带上到这儿看一看到那儿瞧一瞧。夫差喜欢指手画脚,喝五吆六。西施只是夸赞欣赏。馆娃宫实在是太漂亮了。西施简直不知该怎样赞赏它。那时正是初秋时节,从各地各国移植来的奇花异草、灵木妙石、飞禽走兽和龟鳖鱼虫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各个宫室的陈设富丽堂皇极尽奢靡,使人叹为观止。
这些眼前的物景风光,一时地掩盖了西施心中其他的思虑。她分明地也陶醉其中了。晚上,他们回到西宫。就寝前,西施想起文种借粮的事,不禁又为多灾多难的越国百姓愁肠百结。她不知该怎样开口,也不好意思开口。她为越国求得情太多了,她因此在朝中落下了话柄。她不想再为难大王,不想做那祸水。她多么想做一汪清水啊,像她的家乡若耶溪里川流不息清纯不染的清水。她的心和若耶溪本是一样的干净,她心里流的血和若耶溪里流的水本是一样的纯洁的啊。当她崇敬的伍太师当众骂她是祸水的时候,当人们相信伍太师的话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是多么的委屈难受啊。可她又怎能责怪伍太师呢?伍太师为吴国的安全着想没有错,即便他的态度有些儿过激,即便他的言语有些儿伤人,那也都是可以原谅的。何况,人心难测,连她现在对越国和越王都拿不准了。
勾践是那样一个阴险丑陋的人,他胸膛里究竟装着怎样的一颗心呢?文丞相相貌和善,但是行为和他的君主一样猥琐、一样低三下四,他会不会是口是心非、口蜜而腹剑呢?范将军忠心报主深藏不露,他的心里到底想着什么呢?但是,无论他们心里想着什么,目前之下,越国蝗灾泛起,民不聊生,总得相救。西施左思右想,由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美人为什么叹息?”夫差做停下气功操练,关切地问。“难道寡人为你建造的新宫还不够好吗?”“怎么会呢?人们都说馆娃宫盖世无双呢。”“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不开心?”吴王走过来捧住她的脸道,“寡人这几日见你三心二意,心不在焉。告诉寡人为什么不开心,嗯?”“西施很开心的。”西施想强装出欢笑,眼睛却不由得湿润了。她急忙低下头去。夫差纳闷儿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似的,道:“美人定是为那文种借粮的事。”西施苦笑了一笑,泪珠儿就滴落在夫差的手背上。“母国遭灾,亲人百姓疾苦,西施不忍住那样豪华的宫殿。就让西施留在这里吧,大王另择新人迁居馆娃宫。”夫差见自己猜对了西施的心事,哈哈大笑起来。“寡人以为多大的事。不就是借点儿粮吗。越国既是吴国属国,越国的灾荒就是吴国的灾荒。寡人其能坐视不管?寡人是叫馆娃宫的事忙糊涂了。美人切勿忧心,待明日……不,寡人现在就叫人唤太宰过来。三日后文种就可以拉着粮食回国了。怎么样!嗯?”西施见吴王做事干脆果断,能急人所难,心中转悲为喜,脸上也就破涕为笑了。一会儿功夫,伯邳来到。吴王吩咐借粮给文种救急,并按越国的意思“秋粮收获归还”。伯邳乐不可支,急忙领命操办。伯邳走后,侍女将晚饭端了上来。吴王和西施一边吃饭一边谈论乔迁。西施解了心中的疙瘩,也就来了兴致,俩人亲亲热热地说这说那、谈东道西,把个馆娃宫从宫室说到围墙,从山包说到流水,最后说到了响渫廊。“响渫廊巧思妙想,美不可言。美人届时能不能跳一场木屐舞助兴?”夫差问。西施面有难色,道:“大庆之日,诸侯云集。西施羞于露面。”“嗳~”夫差怂恿道,“诸侯有何可惧?昔日会盟,哪个君侯你没见过?美人的风姿令全场倾倒。今番在咱自己家里,更要一展美人风采,宣我国色示我国仪,让诸侯羡艳歆慕,令世人刮目相看。”西施被夫差说得有些动心,但还是觉得心虚力怯,“西施不敢……”“就这么定了。”夫差强固硬挺,“从明日开始美人挑人排练,到时上场。寡人也要让勾践和范蠡来看看美人在吴国是多么快活风光潇洒自由。对,美人久未还乡,可否将家母接来姑苏你母女相见,共享天伦。”“恐是家母不便前来。”西施摇头道。“早先吴越交恶,互不往来,也属常理。现时两国和好,家母也应摒弃前嫌,走动走动才是。”夫差动情道。“大王所言甚是。只是家母久居乡间,孤陋倔强,恐拂大王美意。”“先让文种捎了信去,届时寡人再派专人迎接她老人家。”夫差亲抚西施。西施闻言很是感动,依依地将身子附在夫差的怀里。夫差此刻也情深意长,侍妾早已将床榻准备妥当。两人相拥上塌,解衣宽带,接吻抚摸交在一起。旋而便颠鸾倒凤,不可止已。
夫差边干边感叹道:“哕,又肿起来了呢……恁地一幅如花似锦的好家什,却就怀不上一个孩儿。明儿再请太医来……不,现在就叫他来。要是还不行,杀了他的狗头。”一个侍女奉命去请太医。其他的侍女服侍夫差和西施穿上便衣。“怀上怀不上岂是太医的干系。大王只责罚西施就是。”西施雍懒地趄在秀枕上。侍女奉上夜茶,西施喝了两小口拿开。或是适才娱乐失度,抑或是喝水呛了,西施忽然感到一阵恶心,空声干呕了一下。夫差见状,惊喜地叫道:“莫不是这下怀上矣?”西施“噗哧”一声失笑出来。“大王失心疯了,哪有这般快的呢。”一边伺候的侍女也不禁哑口失笑。一会儿功夫,太医来到。夫差吩咐诊脉。太医照办。诊了半日,太医收手叩道:“未见动静。”夫差有些不然。责斥道:“你那药物究竟中不中用?这些日子仍不见动静,莫不是最好的土地反而不长庄稼?”太医似是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经卷,递与吴王说:“下臣新获求子经一卷,口述不便。大王私下与娘娘按文行房,看看如何。”吴王看了一眼经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太医应声就要退下。但就在他站起来的瞬间,他看到西施床头有荧光闪亮。他往那发光之处瞄了一眼,看到发光的东西是娘娘脱下的一双白玉夜光镯。太医迟疑了一下,退了下去。(待续)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