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邳带着一行人在参观姑苏台。姑苏台，这座姑苏城外，灵岩山脚下，五湖之太湖湖畔的宏伟建筑，是夫差的祖父先王阖闾时期由大将军兼宰相的伍子胥一手建成。这儿依山傍水，景色奇美，距姑苏城仅十五里之遥。登台而望，繁华美丽的都城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姑苏台海拔比水城姑苏城高将近三百尺，方圆有二十余里。伍子胥和孙武帮阖闾王打败宿敌楚国后，阖闾为庆祝这一伟大胜利而建造此台，并将从楚国虏获的细腰美女尽收其中。吴军攻陷楚国国都诸暨后，掳获美女更多，姑苏城内安置不下，就在姑苏台又建了春宵宫。夫差即位，灭越国，得西施，在此处新建馆娃宫。姑苏台也因此向南延伸十里。建馆娃宫历时三年，用工无数，精工细造，极尽奢靡。其间，夫差多次写西施大臣前去观看催促，顺便给那些新的奇石异树命名：山石类如醉僧石、袈裟石、仙女献花石、猫儿扑鼠石以及石龟、石马、石猴等；树木类有迎客松、笑山松、华盖松、天公须、云环髻等等。为讨西施欢心，夫差还专门将一块奇石起名为“颦美人”……大家正在尽兴游览，忽听园内儿童且跳且歌曰：姑苏台，三千尺，千金邀欢为西施，台下白骨台上笑，美人怀里忘槜李，馆娃宫，三百丈万丈高楼为吴王，楼上交欢楼下泣，吴王不知国将亡……
伯邳急命武士抓住那些唱歌的幼童。幼童们被执戟持刀的武士吓坏了，哇哇地哭起来。武士拎来两个到伯邳面前。伯邳问：“你们唱的是什么？”“太师谣。”“谁教你们的？”“太师谣……”孩子吓得尿在了裆里，哇哇地大哭起来。来宾中就有人窃窃私语。“难怪童谣风起，吴王奢靡太过，为一人嗜好不惜倾尽天下财力人力。”“是啊，吴王不惜民力，暴虐生灵。据说邗沟工程死伤无数，惨不忍睹。”还有对吴国积怨较深的，更是说些不三不四、别有用心的话。人们议论夫差怎样亲佞疏贤、忠奸不分，怎样忘恩负义罢免伍子胥，怎样是非不明纵养勾践，怎样贪淫好色专宠越女西施等等。伯邳见众人议论纷纷，被迫遣散幼童，把向导的使命交给别人，自己急忙到吴王那里汇报。夫差刚与西施交合完毕，听到童谣的事，很不高兴，挥挥手低声道：“再有发现者，统统摔死！”他的话还是被西施听到了。西施急忙阻拦：“童言无忌，有口无心，大王不可妄杀无辜。”“娘娘之言甚是，”伯邳迎合西施道，“幼童无知。倒是幕后之人须要严查。”夫差问可有线索，伯邳避开西施如此这般地说了伍子胥的一些坏话。夫差偏听偏信，再生杀伍子胥之心。吴王设宴，花天酒地，声色菲迷，不觉旬日。这些天，吴国王公大臣和外国来宾，凡嗜酒好色者，莫不昏天倒地，肆意放纵。那一天，他躺在榻上嚼烟叶歇息，心腹来报：有齐国使者求见。伯邳穿衣唤入。来使伯邳甚为熟悉，正是前年齐国战败时前来求和的那位。伯邳那一次收了他一大笔贿金和几个很有味儿的北方美女并收买其为吴国谍人，所以印象深刻。来使坐定，欲言又止，似有顾虑。伯邳会意，支开身边的女人。齐使才神神秘秘地告诉了伯邳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春宵宫本是吴王阖闾娱情享乐的地方，其中又以楚国掳来的美女居多。馆娃宫落成后，夫差挑选了一些尚且年轻色佳的过去，剩余的数百人仍留春宵宫，用以私下犒劳立功的王公贵族和外国嘉宾。这一次庆典，前来祝贺的未带夫人的诸侯和特使等就被安排在春宵宫里，享受这些楚女和勾践新近送来的那二百越女。春宵宫距馆娃宫相隔一座山丘，虽然鼓乐之声相闻，却互相不能看见，宾主各得其乐，两两并不干扰。十日之后，各国来宾相继离开。夫差这些日子在诸侯面前长了脸，尤其是西施的美丽娴雅完全征服了几乎所有的嘉宾。客人离开后很久，他仍然沉浸在这种虚荣里。天气越来越热，夫差下令在靠近姑苏台的五湖里找一处较为凉爽的地方避暑。伯邳亲往姑苏城南长洲苑猎场北侧十余里处寻得一处三面环山的水湾，请夫差和西施前去看视。夫差携西施小船到那南湾，果见山水环抱景色宜人，是消夏避暑的好地方，命伯邳即刻清淤开濠以便合欢舟抵达。一日，大濠开通，夫差与西施乘合欢舟前来玩赏。夫差十分喜欢这个水湾，为其取名消夏湾，每夏都来此湾消暑。“这地方果是不错，”夫差揽着西施的细腰站在甲板上说，“寡人想在这儿住上些时日。”“西施愿意陪伴大王，”西施十分欢喜地说，“只是终日呆在船上也太无趣。西施想上岸走走看看。”夫差急命准备羝夷子户放他们下船。
刚登上陆地，就闻得一阵阵香气袭来。“这是什么花，如此沁人肺腑？”西施不由得问。“这是山上多种花草散放的花香，有桂花，丁香，蕙兰，香艾和熏衣草等。”伯邳答道。“这山叫什么山？”夫差大口大口地吸着香气问。“叫南望山。”一个亲随回答。“难望山？不甚好听，不如改叫聚香山。”夫差道。“如此甚好！”西施高兴地道，大家也一起服和。“哈哈哈哈……”夫差更来了兴致，指着半山腰说，“可在那儿凿一山洞，既可避署又可避雨。山巅再辟一台，让美人抚琴听涛，我等饮酒观景，岂不美哉！”“大王高雅，为臣即刻遵办。”伯邳顺着夫差心思，旋即他又故作忧虑地说，“只是山上安全……”“本王戎马倥偬，刀山火海，杀人无数，还怕些些的刺客不成？你速派人在此山上山下布局造景，寡人要与西施在此住上一些时日。”“遵……命！”伯邳奉命退下。吴王夫差携西施登至一高处，见脚下暖苔遍布，四周香草茂密。夫差命人取水冲洗，侍女捧来盛水瓦罐。西施洗完手脸又想洗澡，水却有限，附近又没有洗浴之处。夫差急命就地凿井建池，以备日后随时行事沐浴。当时正值日中，大气蒸腾，骄阳酷烈。西施很想到山下水湾游泳洗澡。夫差浑身是汗，也想下水畅游一番。于是，二人也不穿衣，只用丝巾裹住下体，相拥溜下山来。仆人们发现时，他俩已经嬉戏在水中了。西施是游泳的好手，一下水，立刻如那美人鱼儿一般。只见她忽而潜入水下，忽而凌波于水面。那修长柔软的身驱象是那无骨的软体动物，在水中飘忽不定徜徉翻滚。夫差在一旁看得心动：“难怪人们叫美人沉鱼，美人在水中真比那美人鱼还要柔美百倍……”
十几日后，水路开通。夫差和西施乘合欢舟来到消夏湾，湾里已造出几处盛景：有赏花池，有玩月池，有莲花塘，有采香径；山上又有抚琴台，观景亭，听涛轩，避雨处等。山洞也已凿成，远远望去，洞口红绸飘飘，彩涤荡荡。到了近处，更见曲径弯弯踏步脆脆。山洞两侧奇木异卉繁花似锦。伯邳亲自导引夫差西施上岸登山步入山洞。即近洞口时，忽然鼓乐齐鸣爆竹震天。原来伯邳和王孙雄为使吴王和西施惊喜，提前做了安排部署。鼓乐爆竹声中，伯邳高声叫道：“请大王和王后喜入洞房——”“哈哈哈……”夫差果然欣喜异常，大笑不止，他学那乡间草民，一把将西施抱入洞中。夫差抱着西施进入山洞，只见洞中金沟铜槛，珠装玉饰，其豪华奢靡较那馆娃宫御室更甚一筹。洞虽不大，却是金碧辉煌，帐幔重重。尤其那山洞门窗，宽敞别致，式样独特，夫差和西施均未见过。夫差隔门而问：“此门窗与宫中迥然不同，却是十分好看别致。真是神仙府邸别有洞天。”“回禀大王，此洞乃按西秦窑洞款式开凿，门窗炕台等亦按其形式造就，冬暖夏凉，且坚固耐用，隔音隔声，隐秘不扰，故曰‘洞房’。”王孙雄站在门外笑着回答。“亏他想得出……”西施明白洞房的意思，羞红了脸低声对吴王说。“哈哈哈……既如此，寡人已入洞房，你等且退下休息。”吴王兴致勃勃地高声笑着说。伯邳与王孙雄等即可命人放下洞口珠帘，退到隐蔽处一个观景亭观景饮酒，同时令乐手仍然演奏。夫差不待外面人众走远，便揽了西施向那窑洞深处探进。侍女揭开一层层薄如蝉翼颜色各异的轻纱，夫差和西施饱览洞内奇特的西秦和胡人的居住陈设，如入异域他乡，又似进入天堂洞府。当西施走到张着雪豹皮的搭椅前时，心中忽生惊惧，因为这让她不禁想起几年前随夫差出猎遇虎的经历。她不由得往夫差的怀里靠去，夫差也将她揽得更紧了些。拐过一道侧口，他们看到了用彩色驼毛编制的壁毯：“这番可是到了洞底了吧？”西施怯怯地问。“是。娘娘。”侍女停住脚步回答，“就到了床榻，大王和娘娘可以歇息了。”“这算是什么床榻，分明是个石头台子。”西施迟疑地道。“哈哈哈，自然是个石头台子了。美人没有听到刚才他们说这叫……嗳，这叫什么来着？”夫差问侍女。“炕……炕台。”“对对对，就是这么个叫法，炕台。”夫差说着已到炕前，炕上铺的是硬硬的羊毛毡子和毛绒绒的梅花鹿皮褥。“这可怎么居住……”西施皱着眉头说。“哈哈哈，美人不知，这个石台子貌似土气，却比那木床竹榻厚实稳重，无论你怎的用力，它也不摇不晃。而且你看这羊毛毡子、鹿皮褥子和驼毛壁毯，无不透出些野性。”夫差试着坐在炕沿上，道：“相传西秦胡人彪悍野蛮，这起居饮食也野气十足。难怪天朝诸国屡屡为其所败。当年先王率孙武将军和伍太师伐楚破郢，几乎灭亡楚国，不料西秦出兵。秦兵一出，孙将军伍太师都怯战退却。为此，先王大为光火，差点儿杀了……”“大王，”西施摇摇吴王的臂膀，“咱们今日是来游玩的，切勿提那征战杀伐。”“哈哈哈，很是很是。”夫差笑着，一把将西施放倒在炕上，“咱们玩，咱们玩……可是，咱们怎么个玩法呢？在这蛮野之地，不能仍像平日那样斯文，必得换个孟浪的花样。”“大王……”西施不习惯这个地方，双手抓住衣服不让夫差开解。“美人不想宽衣，正好，我们就学那西秦胡人……”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完毕，歇息了一会儿，侍女进来带夫差和西施从侧洞出来。刚一出洞口，便见花草丛中有一浴池。浴池不大，是在山石上自然雕凿而成，无堆无砌，无杂无陈，小巧玲珑，十分干净秀丽。池中早已预备清水香汤。四个年龄较小的侍女各手持皂角浴巾立于池边等待伺候。夫差这才命西施和他一起更衣。他先跨进沐池中，水温正好，夫差心中欢喜，回身又抱西施下水。和往日同浴一样，夫差先在水中摩挲西施，西施唏溜了一声。“怎么……”夫差疑惑地道。西施羞赧地溜下水去。便对西施说些抱歉心疼的情话。一时间，洗渍完毕，夫差将西施抱上晒台。夫差向侍女要了消炎止痛的白药香粉替西施扑了。二人方穿衣梳头。夫差从侍女手中接过犀牛角梳亲自为西施梳妆，端详青铜镜中西施红润娇羞的情态，夫差心驰神迷，不禁言道：“让寡人为你理发。美人秀发如瀑，面如桃花，实在美不可言也。”“大王此刻乏力，西施怎敢烦劳大王。”“今日毫无疲惫之感。”“这却是为何？又服了那沁阳丹么？”西施痴痴地抬头问。“哦……这回倒也不是。或是因为在这洞房里行事沾了秦人和胡人的勇猛和霸气；也或是山洞里凉爽宜人；还或是那石头的炕台……”“大王再勿曼言……”西施低下头打断夫差。“哈哈哈……”夫差见西施难为情，心里更觉有味，真想再就浴池沿上乘兴亲吻亲热一回，却被西施奋力推开。“大王须保重身体，以图长远。”西施拿过夫差手里的梳子，又对里在一旁的侍女说，“你们扶大王进洞里休息。”夫差听西施如此说，又想西施已经受伤，也就作罢，又吩咐侍女：“待美人头发干了，也扶她进这西施洞来吃茶歇息。”夫差刚刚进去，王孙雄使婢女前来请大王观景吃酒消乏，听到夫差已进洞休息，便退下等待。
夫差在洞里躺了一会儿，不见西施进来，便出来看视，忽听一阵乐曲悠扬清丽，不觉站住聆听。一侍女过来回道：“西施娘娘上了琴台，请大王上台听琴饮酒用饭。”“原来是美人在抚琴。哈哈哈，果然高深优雅，与众不同。夫差登台，见一道小溪自台上某处潺潺流下，响声叮咚，与琴声自然交混，十分悦耳动听。夫差上得台来，悄悄从侧面欣赏西施抚琴身姿，直觉其情态灵动优美，宛如仙人。西施正弹得入情入神，没有看到夫差到来。夫差便独自坐下，把酒自饮，几杯美酒下肚，只觉得自己也身轻如风飘飘欲仙起来。西施弹完一首，侍女奉上碧螺春茶。西施持茶静坐，凝眸远方，神情缠卷，若有所思。忽然，她神色一惊，她被夫差的朗朗笑声和掌声惊醒。她回头向夫差婉尔一笑，为自己刚才的忘情不好意思起来。“大王上来，也不言语。让臣妾……”夫差端酒过来，拥住西施道：“我听美人琴声缱绻，却是为何？”“臣妾……”“西施，”夫差深情地说，“寡人建馆娃宫，造合欢舟，辟消暑湾，凿西施洞，皆为取悦美人。可寡人觉得美人最近常有忧郁之色。难道美人……”“非也。”西施想站起来，“大王切勿多心。西施岂有不足之意。西施所虑正是觉得大王为我过于铺张劳民，且自合欢舟馆娃宫造成之后，大王已多日不回王宫。西施恐大王因臣妾而疏远群妃，疏荒朝政。”夫差用手抚弄着西施的肩膀无所谓地说道：“美人所虑极是。不过夏日事少，寡人已委托太子和太宰处理。”西施抬头看了看夫差，还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那一日，吴王夫差玩得开心畅快，当晚便在那西秦洞里住下。西秦洞凉爽宜人，夫差体胖燥热，睡在这样的洞中十分惬意。且二人一日数次，体乏身困，一觉竟睡到日上三竿。西施先醒，见阳光从头顶的洞隙射入，知是时候不早，便玩也似地俯身轻唤沉睡的夫差：“大王大王，醒醒醒醒，该上朝了，你且听听，鸡已鸣了……”“鸡鸣鸡鸣……什么鸡鸣，这是苍蝇在哼哼……”夫差朦胧中知是西施逗玩，他像往常那样支吾了一声，翻了个身又迷迷地睡去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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