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梦碎五湖“亲爱的母亲,您说过:当美人鱼儿沉入水下时,您和观鱼者的梦就碎了;敬爱的夫君,你说过:当美人鱼沉入湖底时,你和吴国也会一起沉沦;那么可爱的范将军,当你得知西施沉入这美丽的五湖时,你会怎么想怎么说呢……”
三十八秋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一连下了将近十天,强劲的西北风一天比一天凌冽,江南大地寒气逼人。树木和杂草苍绿依然,但已停止生长。吴胥山一带的梧桐渐渐发黄凋零。伍子胥让家人给他裹上冬季的棉衣,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他想到外面“平越亭”去看雨。他近来深感体力不支,十分地怕冷怯寒。是啊,他已经八十高龄了。自从入秋以来连续吐了几次血以后,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只因心头事尚未了却,他不想服输认命就此倒下去,所以每每这样强撑硬挺着。“第三批人回来了没有?”伍子胥问身边的随从。“没……没有。”随从回答。“怕是因为下雨不好下手。”“胡说!”伍子胥因为气愤而猛烈地咳嗽起来,“下雨天才是最好的时机。”“太师,咱们回屋里说吧,外面寒冷……”家人哀求道。“我不怕冷……咳咳……这些废物……咳咳咳……拿我的剑来,老夫要亲自去要了那乌鸦王的狗命……咳咳咳咳咳咳……”伍子胥咳着想愤力甩开搀扶她的人,可是他已经离不开他们,他们的手刚刚丢开他,他就双腿一软,跌倒在“平越亭”潮湿冰凉的石板地上。他被强拉硬拽地搀回了屋里。家人含泪将火盆端过来放在他的脚下,然后都默默地立在一旁。他们不敢强劝,他们知道劝也劝不过来的。老人已经邪心,只有听之任之,好言顺之了。伍子胥安静了一些,他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住他那充满愤怒和失望的眼睛。过了不久,门人进来报有一个道人求见。“什么道人,不见不见,就说太师病了,让他别处化去……”家人没好气地道。“让他进来,咳咳……”伍子胥并没有睁开眼睛。“是,让道人进来。”家人立刻附和道。
进来的人果是一副道人打扮,也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但浑身还是被雨水湿透了。只见他进来后,一言不发,既不施礼也不问询,只是盯住伍子胥观望。“你是何处道人?找老夫有何见教?”伍子胥微微睁了睁眼。道人模样的人还是不言,只见他轻轻摘下遮在眉前的滴着雨水的斗笠,依然默默地注视着眼睛微闭的伍子胥。忽然,伍子胥睁大了双眼,坐直了身子。“你……你是范蠡……”此言一出,家人侍卫吃了一惊,立刻警觉起来,纷纷拔刀仗剑。“不必惊慌,范将军并非来行刺老夫的。”伍子胥的话使大家平静了下来。这时,道人才拱起双手道:“太师目力气魄依然,范蠡这厢有礼了。”“范蠡,你好大胆。敢只身来见老夫。”“大丈夫行走四方,置生死于身外矣。伍太师一生不也如此吗?”“我奔走四方为的是惩恶扬善,谋报家仇。范将军弃母背国,却为哪般?”伍子胥睁圆了一双老凤眼。“背国?哈哈哈……老太师,你我同为楚人,同遭楚恶。然老将军有背祖叛国之嫌,而范蠡却有另一番打算。”伍子胥闻听范蠡之言,气涌语塞,开始咳嗽。伍子胥家人怒范蠡言语冲撞,发出断喝。伍子胥咳了一会,挥手令家人和侍卫退出,自己则长叹一声,对范蠡说:“你坐吧。”范蠡坐下后,伍子胥也心平气和了许多。只见他又长叹一声,道:“子胥投敌,虽事出有因,但叛国背祖之罪,苍天不恕。故老夫常恐难以善终。胥当初年轻气盛,掘楚宗祠,自己也怕难免要有绝嗣之祸。不过,将军此来,不会只是为了与老夫谈此天道伦理吧。”范蠡见伍子胥能以老者姿态暂时摒弃敌我之虞而与自己敞开心扉,便也暂时抛开对这位老人的敌意和偏见,而是以晚辈尊敬的口吻道:“范蠡此来确实非为评论太师,而是为了越王和西施。”伍子胥心虚,低头不语。范蠡只好挑明了说:“太师屡次对越王和西施行刺不成,这说明了什么呢?”伍子胥见瞒不住范蠡,便气馁地亮开了说:“天不佑吴,人力难为。”“太师文韬武略、一代豪杰,先后辅佐两代吴君,现在却屈居一隅,徒唤奈何。这又说明了什么呢?”伍子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十分痛心地摇摇他那白发苍苍的头。范蠡见状,继续说到:“太师仇视越王,犹还可说,但对一位柔弱女子恨加黑手,却不象君子所为。常闻太师每每将西施比作妲己和褒姒,难道太师果真以为仅凭妲己和褒姒就能使商灭周衰吗?”“唉,那也不过是避重就轻,替人开脱而已。”伍子胥不得不说出心里话。“说起妲己和褒姒,她们或有祸国之嫌。但西施却是善良贤淑,更不是一般小人所猜想的越国奸细。她爱越国不假,但她也爱吴国;她将吴国当成了她的家,把吴国君臣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她希望吴越和好,永罢兵戈;她推拒吴王,维护后宫……这种种美德善举难道太师毫无察觉?”伍子胥低头不语。“太师屡次三番加害西施,西施不但不记恨太师,还常为太师求情开罪。如果没有西施护避,太师恐早无今日矣。”范蠡一番话说的伍子胥心服口服,深感惭愧。伍子胥本是侠义之人,此刻便对范蠡刮目相看。“范将军再也不必多虑,老夫已老,已不能有所作为了。吴越两国之事,只能听天由命罢了。”范蠡目的达到,便站起告辞,临行时,又回头告诫伍子胥:“据我所知,吴王已知太师之子匿留齐国的事。太师大祸将至矣,不可不防。”“谢谢范将军提醒,老夫已年过八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矣。”范蠡见伍子胥闭上眼睛,便一揖而别。从伍子胥处出来,范蠡扬鞭催马,望南而行。他要立刻赶回越国。伍子胥的事已成定局,即便吴王不加惩处,据今天的观察,这位强人也终究强不过天命。让越王心惊胆寒一忍再忍、让他范蠡犹豫徘徊裹足不前的伍子胥眼看命垂一线,恐难以过得这个冬天。越国的复仇大业可以加紧进行了。他要赶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他要用行动安抚越王焦躁生怨的心,他要用力量向一个被他割爱的女人证明他忠贞不渝的爱情。其实,这么多年来,他的心与越王的心一样地急切,他对西施的思念比越王对西施的贪恋更要深邃。越王思恋的或许只是西施美丽的容貌和娇柔的身体,而他思恋的却还包括西施感人的美德和情怀。范蠡刚刚到达会稽,留守在吴国的谍人随后就赶了回来。谍人的马跑死了一匹,他冒着秋天的冻雨赶了回来,浑身湿透,摇摇晃晃,跌倒在范蠡的门前。门人将他搀扶进去。“快,快……报范将军,伍……伍子胥,自……自杀身亡……”谍人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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