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唐,元盛五年,安西。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园。西域的无尽黄沙,随着亘古的的狂风席卷。
一座连绵的山丘之上,一位白衣青年促膝而坐。白衣青年望着眼前的数百骑兵,毫无惧色。白衣青年眼帘微沉,将目光投向面前古琴,仅双手搭上,轻轻一拨。
山丘之下,突厥数百骑兵如临大敌,不由双手紧紧攥住手上兵器,全然不顾周身如雨狂汗,死死盯住那双正在扶琴的修长的手,面露恐色。
白衣青年恍若未闻,依旧有一搭没一搭拨这琴弦。
那道道琴声仿佛直入人心,为此刻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突厥的战马反复踩踏着滚烫的黄沙,不断喷着响鼻。
突厥将领终于难以忍受如此气氛,率先有了动作,领军冲杀。
“突厥所属,神佑我族!凡斩兵圣儿女,赏金万两福泽九世!”
杀!杀!杀!
数百战骑一同冲锋的场面之宏大,非白丁可以想象。
白衣青年瞳孔微缩,不断计算着双方的距离。
先前杂乱的琴声也变得极具规律,保持几乎完全一致的间隔,不断响起,刹那间,散漫的琴声收束,一曲气势鼎盛的战歌响彻寰宇。
古琴上,修长的十指飞速起舞,拉出一串串残影;天地间就,狂野的琴声浸染万物,反复冲击世人的心灵。
数百突厥骑兵心头大乱,一时间,仿佛看到漫天箭雨倾射而来。
不对,好像并非幻觉。
“起盾防御!”
突厥统领突然声嘶力竭,但为时已晚。
山丘上的白衣青年噙着笑意,十指飞舞。
其身后乍现漫天箭雨,精铁的箭头在阳光下寒光四射。
天边的日光轻披在那一袭白衣之上,为其镀上一层金光。
此时的白衣青年仿佛正沐浴在圣光之下,举手投足间气势滔天。
宛若圣贤临世。
此则为——“兵圣”,张谈仙!
张谈仙抬头望着身后涌来的箭雨,不由玩心大起,右手高举过头,打了一个响指。
箭落,透体,横尸遍野。
张谈仙狂舞仙音,笑对这人间炼狱。
一曲之意鼎盛之时,有众多骑兵从山丘两侧涌向残场。
身着精甲的士兵迅速收割已然不堪一击的突厥骑兵,并打扫战场。
此时,恰值最强音的琴声戛然而止。
张谈仙缓缓起身,将沉重的古琴负于身后,转身离去。
一袭白衣在风中飘动,猎猎作响。
一时风华,天下谁人可及?
这就是年方二十的凉国公。
张谈仙的曲只弹了一半。张谈仙望向远方,心中默默算计。他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按时间算来,我这曲的后半部分,也该开始了”。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一线天峡谷内。
“杀!”
“无胆小儿,有种一战!”
“别跑,与我一战!”
无数突厥步兵手持刀剑,嗷嗷叫着追杀几十名大唐骑兵。
那数十名骑兵虽被追杀,但毫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觉悟,反倒一脸嚣张,反复挑衅。
不止如此,大唐骑兵还手持弓箭,不断向后方射去。
短短百米路途,突厥步兵已损伤过百。
“江然,唐贼卑劣,不如先下令撤退,离开这峡谷再议。”
“该死,我军骑兵都去突袭‘兵圣’了,否则绝无可能任唐贼如此放肆!”
“准,突厥所属,撤!”
突厥步兵心中虽是愤恨,却也难违军令,尽数撤退。
“哟,突厥人被我们打退了,不要放过他们,乘胜追击!”唐朝军领毫不脸红的喊道,仿佛他们才真是人数占优的一方。
仗着骑兵脚程快的优势,唐朝军队迅速拉近距离,使自己与突厥步兵的间隔恰好等于有效射程,不断进行无损杀敌。
突厥统领江然顿时满腔怒火,下令返回杀敌。
但他却低估了唐军的脸皮厚度,他们一看到排山倒海的突厥兵,立刻转身逃走,全然不顾方才的豪言壮志。
突厥步兵拼命追也追不上,反倒又挨了一通乱射,留下一片尸体。
江然沉吟片刻,当机立断道:
“我军盾牌师不足,无法为全军提供守护。传我军令,素有盾牌师离开编队,在后方集结,与我军主力分开,留于原地,待主力部队离开敌军射程,再徐徐后退。”
江然下达命令后,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又道:
“所谓‘兵圣’不过如此,不过剑走偏锋,沽名钓誉之辈,再留下二百步兵,若唐军敢靠近,就地格杀!”
突厥军队迅速传达命令,并进行整合,片刻之后,事实果然如此。唐朝军队在盾牌师前反复徘徊,却不敢真的靠近。
而突厥主力已经离开射程,盾牌师的大盾一立,又射不动。
局面已是无解。
江然率领主力不停后退,离峡谷出口不过数百米之遥。
江然回头看看身后无计可施的唐军,喜色难掩。
“一线天内,我江然大破‘兵圣’之阵,看来我江然才称得上‘兵圣’之名啊!”
不知何时,一曲仙音于峡谷漫起,虽是笛音袅袅,却难掩曲中浓郁的杀伐之意。
江然被喜悦冲昏的头脑顿时清醒,以江然多年的行军经验,他早已不信鬼神异象。他只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声音……好像是从山谷上面传过来的?”
江然的眼中满是疑惑,下意识抬头望去。
“我靠,起盾,起——盾!”
江然突然声嘶力竭,大声喝令众军。但话音刚落,江然顿时心如死灰。
心知必死,江然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头通明。他终于明白了兵圣的谋划。
大唐骑兵借脚程快,对突厥将士实施唐人口中的“放风筝”,虚则为杀伤,拱火,先前他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终于猜到了本质,兵圣早已预估到他的指令,这一切都是为了将盾牌师与突厥主力分割,使突厥主力彻底失去对弓箭的防御能力。
此刻的江然,看着那如同曲音一般,刚出现就达到鼎盛的箭雨,心中唯余叹服。
不愧是兵圣张谈仙,天上圣贤,人间难寻。
突厥军中,一片混乱。
“盾,对,盾……盾呢??”
“我去,别摸老子。老子没盾!”
……
在混乱中,一道悠扬的声音响起,很快被口口传遍全军。
“抬头,你们快看,那是谁站那?”
残存的突厥步兵都抬起头,逆着光看去。
只见万箭丛中,一个黑衣青年从容而立,手中持着玉笛,正在缓缓地吹奏。
一身黑衫在风中涌动,翻滚,好似压城黑云,又好似天上泼洒的浓墨。
一曲吹罢,黑衫青年伸了个懒腰,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转身离去。
“我还是觉得前半曲帅,不管了,回营睡觉喽!”
说走便走,丝毫不顾谷中残局。
他叫荣梓京,大理寺卿,也是诸多随军大臣之一,他坚信,他兄弟的计谋,万无一失。
深夜,西域边境,将军营前。
“‘兵圣’大人真帅!”
“滚,说正事。”
黑袍青年的跳脱令张谈仙颇为头痛,这偌大的军队中,也只有荣梓京这小子敢和自己这么说话。
“OK!咳咳——禀大将军,我军共歼敌四千余人,消耗箭矢不知道多少——反正都收回来了,也抢了不少战利品,都是尸体上脱下来的。”
张谈仙等了片刻,见没了下文,皱眉问道:
“战损比呢?”
荣梓京闻言,露出灿烂的笑容:“分子为零啊将军,分母我说过了啊!”
“没有伤亡?还算对得起我的布局。”
见荣梓京那一脸得意的模样,张谈仙不由添了一句:“计划都是我定的,士兵都是我出的,你在得意个锤子啊!”
“不过负责放风筝的那个将领倒是挺有水平,他叫什么名字?”
“叶英延,明国公之后,和太子倒是熟识,放着舒服日子不过,非要来战场上历练历练。”
“是个可造之材。”张谈仙说道,“都是老子计划制定的好,人家执行的好,你可别抢功啊!”
“喂喂喂,谁要抢功啊?算了,懒得跟你说了,我回去想想怎么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去了……”
……
四天前,西域的一座小丘之后。
张谈仙正指挥众多士卒,对着天空放箭。
在不断对比箭矢落点的距离后,张谈仙下达了再次放箭的命令。
“‘圣军’所属,按点位排阵,仰天倾角62°,齐——射!”
随着一片破空之声,无数箭矢如雨点般扑去,恰好形成一个绕过山丘的弧度,整齐落下。
张谈仙望向整齐的落点,满意的摆了摆手,下令拔箭。
“记住,四日之后,我会设计把敌军骑兵全部引来。到时候,一旦我开始弹奏,你们就按今日所布置的阵型和角度放箭。还有,当我拨琴开始有规律时,你们就开弓。”
张谈仙环顾一圈,又道:
“到时候敌军看到我,肯定会有心理变化,无论是恐惧,还是想抓我立功的欲望,都会扰乱他们的心智和判断。”
“我们的主力军脚程不足,无法带着粮草准时抵达,仅凭我们这千余人的骑兵,只能剑走偏锋。我预计我们要面对六百骑兵,但我们能抽调出来抵御的,只有两百人而已,再多,不说容易暴露行踪,我军之计,断不能成!”
“我承认,大厦将倾,这样下去我军的每一位将士都有性命之虞,但我张谈仙发誓,若谋略不成,我必身先士卒,第一个战至终章,第一个饮恨西北!”
“我大唐圣军,纵横圣勇,举世无双!”
刹那间,所有将士的心被连到了一起。
“圣军圣勇,纵横无双!”
……
深夜之下,一人负手而立,仰望无尽星空。晚风吹来,白衣翻涌。夜幕之下,男子轻轻低吟:
一曲音落。
待,月落参横。
望,云霭散尽。
见,龙天翔于四海。
闻,凤回鸣于岐山。
谈仙去后,炉冷剑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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