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啊……我说……我们能休息一会吗?」
每一步都如此沉重,分明只是走在普通的乡间小道上,却仿佛在泥潭里跋涉,每一次抬起脚都伴随着「嗵——」的一声闷响,大概是自己的幻听,然而感觉却那么真实。
「你已经喊了一个小时了,我也很好奇,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哀求并未传达到那个人的耳朵里,也许传达到耳朵里了但是没有抵达脑子或者心脏……不,杀猪的哪来的脑子……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噌」的短促声音响起,寒芒已经停在了自己的脖子前一毫米的位置,只要再往前一步,那锋刃就能切开自己的肌肤,血会从颈部「哗哗」地流出来。
「我饿了。」她说。
你饿了为什么要把剑放在离我那么近的位置呢难不成是对我乱想的打击报复不对我只是想想怎么能听得到我应该没有说出来吧……一万头草泥马在他的内心奔腾而过,把他悉心经营的心灵给踩得一塌糊涂。
「啊,走吧,我们去下馆子。」尽量让喉结颤抖得不是那么厉害,以防一个不小心擦到了剑的锋芒。
也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只是……
他担忧地摸了摸钱包,虽然鼓鼓的,可里面大多数是铜币,只有七八块银币和两块金币,这么点钱很难让两人都吃饱。
嘛……稍微瘦一点也没什么,就当减肥了吧。
推开酒馆的门,美食的香气和嘈杂的人声一下扑了上来,黄昏时分,正是冒险者归来,酒馆苏醒的时间,冒险家们用美食和烈酒治愈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在此畅快欢乐,尽情欢愉。
二人在边缘的地方坐下,他们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补充过体力,还要继续赶路。
周围的人也很识趣的没来搭讪,常规小队是四到六人,一男一女的组合一般意味着两件事:一,二人有着亲密的关系,可能是情侣,兄妹,姐弟或者主仆,二,他们的实力一般来说会很强大。实力弱小的队伍不会被允许从城邦外出,更不可能深入到位于魔王领土深处的此地。
「好恐怖的食量……」酒馆里的声音略微小了一些,虽然不会不识趣的搭讪,但多多少少还是会观察一下的。
冒险家们看着一道又一道高级魔物肉料理消失在女人的嘴里,餐桌上堆叠着大量空盘子,服务生们还在排队上着料理,甚至连貌美的看板娘也端着一盘魔物肉,大概是人手真的不够了。
他无言地看着疯狂进食的同伴。
啊……真是贤惠啊……一分钱都没有浪费呢……金币也好银币也好铜币也好,全都变成小鸟喽……飞呀飞呀一分不剩了……
她很好的判断了他们所拥有的财富,然后把它们全转化成了食物,没有浪费一个铜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武斗家的能量消耗很大嘛。他内心叹了口气,慢条斯理的嚼着一个鸡腿,自己连吃多一点都做不到,被允许的食物只有这么一点。
只是看菜单她就计算出了满足自己食欲的最佳菜单,精确程度能到小数点后面五位,哪怕自己多吃了一个爪子都会让她无法「百分之百」地吃饱,而如果无法百分之百的吃饱,她就无法发挥出自己全部的实力。
对于他们的旅程来说,她「百分之百」地发挥实力是很重要的。
没关系,干完这一票,想吃什么有什么……他内心暗暗的嘶吼,肚子则在明戳戳地嘶吼。
「我吃饱了,我们走吧。」她像是抓起自己的背包一样把他扛在肩上,一脚踢开酒馆的门,扬长而去。
钱袋被拍在了一大堆空盘子上面。
看板娘打开钱袋清数目。
「这个……你们有人认得这个金币是哪个国家的吗?」她举起一块闪闪发亮的金币,上面诡奇的图案让见多识广的她也觉得眼生。
「啊……这个!」酒馆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一位学者很快认出了它的身份,「这不是覆灭的古国的金币吗?那个强盛的国家曾在军事和商业两方面统治着整片大陆,他们会定期发放一种特别的金币,上面记载了那段时间内发生的大事。」
「仔细看看……这也许是这个古国最后时光所铸造的金币,上面记载着非常复杂的内容……也许由此可以解开古国覆灭之谜啊……」
小酒馆突然变得安静了。
「那个……先生,我想请问一下,这枚金币如果出售大概值多少……」看板娘小心翼翼地问到。
「我可以出一千个金币,如果是研究这个古国的学者,应该能给出更高的价格。」
……
「喂,我说啊,我们能不能找个靠谱的目标。」在快速移动下的强烈颠簸中,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开口说话,「我们端掉的那个古代遗迹,里面的东西要么大的搬不出去,要么就是一次性的,好不容易找到点金币,却因为没有人认识花不出去,好不容易找到愿意收金币的家伙,却用远远低于金银币转换的价格收了去。」
「而且啊……我讨厌那个男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我以我一个魔法师的直觉发誓,那家伙绝对坑了我们。还有……我要吐了……」
「废话好多,我要把你扔下去了。」她倒是没放手,只是移动的速度更快了。
「啊……我看到了……呕……这是一条河嘛…… 啊好讨厌我不想吐到河里……不过这河好黑啊……话说我们出门就是河吗……」
她默默地听着他的临终遗言,看到河了啊,不知道是冥河、三途川还是忘川河呢,千万不要过去哦,看到了熟人也不要被诱惑着一不小心踏到那边去,会回不来的哦。
……
再次醒来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了,这里是北方魔王的居所。北方魔王也被称作至仁至善的魔王,掌握着时间的力量,并通过对时间的掌控夺取了在他之前和在他之后的所有北方魔王的力量。
北方魔王一天中力量最强大的时刻便是黄昏,黄昏在一些国家中被认为是通灵的时刻,也被叫做逢魔之时,因此北方魔王还有另一个雅号——逢魔……的时间魔王。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讨伐北方魔王,顺便,注意只是顺便,洗劫一下魔王的城堡。
然而在他们轰开城堡的大门时,却发现这里早已是狼藉一片——这么说倒也不准确,城堡很干净,干净的就像个纯粹的建筑物,没有魔王,没有魔物,没有宝物,甚至连活物都没有。
除了一个从魔王的宝座一直穿到魔王的寝宫的人形洞和一个巨大的龙脚印之外,也没有任何违和的地方。
「嗯……我有这样一个情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魔女和她的龙在疯狂挑战强者,然后把他们收为小弟,据说最近在至北之地活动……」
「收小弟还把家都搬空的?」
「目的好像在于建造一支强大的军团,所以应该拉去当军饷了吧……」
「也就是说……」
「我们白来一趟了。」
「……」
「……」
「我饿了。」
「我们不是刚吃完吗?!」
「心情不好就想吃东西。」
「这里除了你就是我,别说野猪野兔子就连老鼠都没有了,您还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
「就算你背报菜名我也变不出来……」
「你好吃吗?」
「喂你在看哪里,等下等下等下你冷静下来听我说……疼疼疼疼不要咬我……你真下嘴啊啊啊啊啊啊!」
……
衣冠不整的他坐在墙角,眼神呆滞地盯着壁炉里跳跃的火光,嘴一开一合却并未发出声音,也许是敢怒不敢言,也许是有苦说不出,也许……是刚刚喊的太大声了嗓子喊哑了。
而她嚼着一根草棍,从魔王的寝室窗户中看着天上的星星看得出神。
「我会对你负责的。」
「……」
「我会去说服你的父母的。」
「……」
「如果你有了孩子……」
「闭嘴。」他终于开了口,「这个仇我记下了。」
「烤鱼分你一半。」
「那本来就是我炸的好不好!」
在两人纠缠着的时候,一头不知好歹的鱼型魔兽从魔王寝宫的窗户越过,体态优美鳞片整齐,大概是养来观赏的稀有种,魔王果真是魔王,能把极北之地的冰海变成自家后花园里的池塘。
只是……它来的还是晚了点,魔法师柔弱的身体本来就禁不住折腾,在挣扎中,精心制作的衣服也被撕成了碎布条,看起来凄凉……又煽情。
「诶?这里还有个毯子。」
看来也不是都搬走了。
点着了壁炉,两人烤着火,嗯……准确的说一个在烤火,另一个披着毯子补衣服。
啊?当然是魔法师在补啊。
修复的过程异常缓慢,对于普通魔法师来说简单到打个响指就能实现的复原,对他来说却很艰难。
「好像你使用高级魔法很容易,使用低级魔法就很困难的样子,为什么?」
他抬头瞄了她一眼,汗珠从侧脸滴落到破烂的衣服上,他又皱了皱眉。
「武斗家和魔法师的区别,你知道吗?」
「诶?为什么说这个。」
「因为不能用普通魔法的原因很复杂,要从那个地方开始解释。」
「嗯,请。」
「好我开始了。」
「魔法师所用的魔力,和武斗家所用的斗气,本质上是一种东西。」
「居然是一种吗?」
「嗯,其实都是一种物质,为了便于你理解,就叫它玛纳吧,轻小说里常用名称来着。」
「我没看过那……」
「魔法师和武斗家对玛纳的运用方式不同,前者在身体构筑魔术回路,把自己的身体作为炮管,将玛纳发射出去;而武斗家则是构筑强化回路,让玛纳在回路里流淌,活化肌肉。」
「两者其实都是构筑回路,只不过构筑的回路完全不同,而且魔法师倾向于让身体内形成(玛纳真空),因为玛纳和玛纳有时也会互相冲突,影响施法的强度;而武斗家则会让玛纳长期存在于身体里,潜移默化地强化自己的身体。」
「所以,武斗家要比魔法师长寿的很多,高龄的两者,武斗家的身体也会好很多,即使因为长久的战斗身体有暗伤。」
「那……」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我的老师,你知道吗?」
「啊……就是那个看小黄书导致兴奋过度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气血上涌气绝身亡的女人吗?」
「这个很长的前缀是怎么回事……先不管那个你只要知道那个人就好。」
「虽然我的老师她在很多方面都不靠谱,不过在回路学上的研究,世界上应该没人……嗯,到她退休为止,应该都没人比的上她。」
「而她进行的最后一个研究,就是怎么在一个人身上同时构筑魔术回路和强化回路。」
「但是你刚才说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岂止是不同,大部分时候两种回路都是互相冲突的,而且不只是回路的差别。」
「两者的运行方式,也是完全不同的。」
「与表面上不同,魔法师的魔法虽然精妙,但是回路中玛纳的流动却粗糙而暴力,魔法师要处理的只是如何减少玛纳在构筑中的损失和如何调大输出功率。」
「而武斗家的战斗看似简单粗暴,但斗气的运用却是灵活精巧的,对于武斗家来说很平常的,将每一分斗气恰好的运用在战斗当中,跟随战斗的技巧和肌肉的活动加以强化,对魔法师来说通常是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你的老师……」
「她实验的目的,就是打造像武斗家一样战斗的魔法师,和像魔法师一样战斗的武斗家。」
「魔力的输出狂暴强横,只是简单的冲击就能模拟出武斗家连续拳的效果;斗气凝实易于操控,如果释放出来对武斗家来说无异于多了更方便的手和腿。」
她以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他。
嘛……听到这种东西会吃惊也不稀奇。他很满意她的反应。
「实验的结果就是你这么个玩意?」
操控着魔法的手微微颤抖。
「嘛……到现在我也只知道一个成功的人而已。」
「谁?」
「公主。不过她本来就是对玛纳运用的天才,拥有两套回路也只是锦上添花。」
「之前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当然是我和老师瞒下来了啊,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出去,会影响大国间的平衡的。」他叹了口气 ,「不过啊,公主国家的情况不是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能解决的。」
「这样的公主居然被魔女捉走了?」
「我也不知道……但那个公主一直以来都扮演着被抢走的形象,几乎成了给新人立威的工具,也不容易啊,被魔女掳走了没准还轻松点。」
突然他们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我说……」
刀刃再一次划过,把他最后剩的内衣也给划破了。
「你的内裤……挺花的。」她默默别过头,然后安慰似的说。
「就算要警告我别乱说话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有点崩溃,然后把毯子从披着的姿势换成了裹着的姿势。
「不过……不知道公主真正实力的应该猜不到吧,而这样的人不超过十个。」
「各国的情报系统这么差吗?」
「公主很会演戏的,况且能监视老虎的怎么也得是个野狼,一群蠢狗连不让公主察觉都做不到。啊,那个实验,还是她在参观我国的十天里完成的,怎么说呢……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啊。」
「好像跑题了。」
「有点。」他清了清嗓子,「既然只有一个成功实验体,那其他的自然都失败喽。」
「你是失败品?一个能无限搓核弹的失败品?」
「听我说,其实这个实验算上公主,一共也只有三个试验者。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老师。」
「说是失败……我和老师都是不完全成功的,实际上这个双回路设计已经完善了。」
「不过……我的提升有点问题,原本作为魔法师的我方向是对玛纳的精准控制,实战效果是打拳击或者用刀剑的近战法师一类的。」
「只是……两个回路不知为何连通了,拜此所赐我的魔术回路和强化回路都被扩展得很厉害,对玛纳的转化效率和输出能力都大大提高。」
「太过强大和过量的玛纳只能用来输出,而且必须是大量输出,因为我根本控制不住吸收玛纳的阀门,只要用魔法,周遭的玛纳就会全都涌过来形成玛纳漩涡。」
「哦,原来是控制阀被破坏了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情况。」
「话说……你的老师……」
「……」他沉默了一下,「她居然想在脑部铭刻魔术回路,这个女人的脑子肯定在那之前就坏掉了……」
「是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吗?脑部承受不了玛纳的负担嘛?」
「才不是!」他突然有点激动,「她成功地铭刻了回路,然后,然后……」
「她居然在开会的时候用了思维加速,这女人平时就在想一些不靠谱的事,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总之在被抬走的时候她嘴角带笑,很猥琐的那种笑!」
「这就是……生得憋屈,死得猥琐吗?」
「啊?死?没死啊?谁说她死了啊,她只是不再从事那个职业,退休了而已,不过国家那边放出来的消息确实是死了。」
「其实没有吗?!」
「啊……是啊,她很快接受了治疗,然后居然……居然和护理的小哥好上了,一出院就结婚了,接着就以人老了干不动了为名退休了……可恶……居然一声不吭地就结婚了……如果不是那段时间我在出差……怎么可能有那家伙的机会……」
她看着自己的同伴在一旁磨着牙,一脸不甘心,像条被抢了食的野狗。
「原来是失恋了啊,没事没事,让姐姐摸摸头。原来你喜欢那种年纪大的啊,嘻嘻。」
「喂,你刚才是不是笑了。」野狗猛地抬起头。
「没有,你听错了。嘻嘻。」
「明明笑了吧。」
「啊,好困好困,睡觉吧。你,把毯子给我。」
「啊?我就这一件了?」
「不是还有内裤吗?很花的那条?」
「这可是极北之地温度很低的。」
「嗯……我委屈一下睡个床,你就直接睡在壁炉边上吧,这么暖和的地方让给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哦。」
「啊?」
「那,晚安。」
虽然最终还是躺在床上睡去的,不过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的毯子完全被睡在一边的女人抢走了。
「啊啾——!」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个喷嚏了。
「感冒了吗?」
「你猜是谁害的?」
「嗯……大概是某个善良可爱美丽的天使为了惩罚你的恶行而降下的惩罚吧。」
「什么恶行?」
「嗯……夜里偷袭善良可爱美丽的女孩?」
「我做过那样的事吗?还有啊,那个前缀很长的天使和女孩都是谁啊?」
她耳朵微微红了一点,扭过头去。
「既然害羞就别说啊!」
「嗯,今天要去打劫……啊拯救哪里的百姓呢?」
「岔开话题了!好明显!」
「嗯,往东走吧!」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吧!」
「话说,昨天在魔王的衣柜里找到的裤子,怎么样?」
「哦,这个啊。」他伸了伸腿,「很舒服很暖和,虽然颜色有点难看……不过我袍子很长。」
「好像叫秋裤一类的呢,是度过北方漫长秋天和冬天而穿在里面的呢。居然毫无魔力反应,普通人也能用,也许做出来能卖个好价钱啊!之前都没有人在卖来着。」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有点在意的事。」
「是什么?」
「虽然城堡的地方只有龙脚印和人形的洞,但好像还有时间魔法的气味啊。」
「北方魔王不是时间的王者吗?会时间魔法很正常吧。」
「有两种力量残留,除了魔力驱动还有一种……好奇怪啊。」
「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
「魔女大人。」北方魔王俯身,向面前的魔女汇报情况,「虫群已经繁衍到第十五代了,根据您的指示,政策调整为创造高质量的虫族军队。」
「很好。」
「虫族女王也很满意我们的政策,在时间魔法所制造的空间中生产一定的时间,之后就可以获得解放,而不必像前面的女王那样生产到死。目前,已经有五位女王完成了使命,而她们也自愿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辛苦你了。」魔女挥了挥手。
「那臣告退了。」
「等下。」魔女开口留住了他,「北方魔王大人似乎对余的态度有些拘谨啊,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合作者,而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还是说,魔王大人依然对被我时停这件事耿耿于怀呢。」
「怎么会,我是钦佩于魔女大人的威严,想为魔女大人效劳,这和力量还有地位都无关。」北方魔王笑了笑,只是嘴角有点不自然。
「这样就好,那今天也辛苦你了。」
「是,魔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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